因為穿著暴露而打死妹妹的暴徒離我們並不遠

02-09

表弟的嫂子帶著孩子從老家過來玩，表弟怕自己不會招待就叫上了我，吃完午飯我陪他嫂子逛了一會兒街，她看中一條連衣裙，剛準備仔細打量就發現後面是露背設計，於是沮喪地掛了回去，我問為什麼露背就不要了？她說我們那裡是小地方，沒那麼開放，再說奶奶（她的婆婆）要是看見了又得說我。她一邊繼續逛一邊說：「沒關係，不露的衣服裡面也有好看的，我也可以買那些」，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這麼黑，也穿不了露背的，穿了也不好看」

可是這每一句話在我聽來都是心理防禦機制，她得處理這種她沒有決定自己穿什麼的權力所帶來的苦惱。

昨天晚上表弟跟我抱怨他媽媽（我小姨）的不是，的確，上一輩的人跟不上時代，無論是觀念還是生活方式，甚至是說話做事的方式，都和我們這一代有著很大的衝突，大都數時候我都是做做共情，表達一下對他的理解。但是昨天我突然想起我8年前在小姨家生活的一件讓我到現在都耿耿於懷的事，我就跟他說：可不是嘛，你還記得那一年我大學快畢業，我買了一件露背的連衣裙，結果小姨硬是不准我穿，還說：「穿這樣的衣服像什麼樣？不正經！哪家正經人家的姑娘穿成你這樣？穿成這樣就好看？」她的話把我氣得當時就顫抖了，因為同在一個家族裡你應該知道這個語境里「不正經」是多麼嚴重的羞辱！

結果，結果真的出乎我意料，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小清新小文藝、追求體面的吃穿用度、崇尚高品質的生活方式、讀著北島和村上春樹的他居然表情糾結地問我：「其實我也挺弄不懂你的，為什麼要穿那樣的衣服？那樣的衣服穿出去真的不是一種性暗示嗎？」

我發四！我紫天發四！我真的瞬間石化了！

於是他趕緊改口：「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那件衣服不好看，露背的就應該是晚禮服，應該晚上穿，白天穿就是怪怪的。」

我立馬告訴他，這是一個嚴肅的話題，聊下去可能會不愉快，你可以選擇不聊。

他選擇聊。

我告訴他我在他的話里聽到兩個話題，1、那件衣服不好看，而且不適合白天穿；2、穿那樣的衣服有性暗示的意味。針對第一個話題，我說我覺得那只是審美問題，那並不十分重要。重要的是第二個話題。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女性主義者，因為無知如我真的沒有讀過任何一本女性主義思想的著作，我只是一個被女權者——總是被人罵成女權（大多數時候被罵成女權癌），所以我無法系統地向他論證我的觀點，我只能用一種略幼稚的方法表達：

1、如果你問十個穿著暴露的女性她們為什麼要穿成這樣（性工作者除外），可能9個半會告訴你她們覺得這件衣服好看，她喜歡這件衣服。但是你一定聽不進去她們的理由，因為你覺得她們說了不算，她們對自己的穿衣沒有賦意權，男性才有；

2、無論女性自己再怎麼試圖對暴露的穿著進行個性化的賦意，這個男性主導的社會對女性穿著有著另外一種賦意：你這是性暗示。並且這種賦意是壓迫性，壓迫到女性可能放棄這種穿著的選擇，壓迫到你壓根聽不進去女性自己的聲音。

3、說回我自己，8年前我還上大學，從來沒有看過任何AV，男朋友還在發展階段，更不要說性經歷，當我在商場的普通女裝專櫃買了一件露背的連衣裙，想在2個月後的畢業聚餐上露個臉，這時候小姨用一個我們家族從來都是用來指代不正當男女關係的辭彙——不正經來罵我，8年後的今天我才知道當時還在上初中的表弟覺得這就是性暗示的時候，8年前，8年後，我都感到了極大的侮辱！極大的侮辱！

4、其實背部並不是性器官，不知道為什麼也有性暗示。極端一點，其實乳房也不是性器官，但也成了禁忌。其實男性的鬍子、喉結、乳頭，都和性激素有關，然而這些部位都不是禁忌。當然了，在穆斯林世界，就連女人的臉也有性暗示意味呢。所以我覺得身體的哪些部位和性有關哪些部位和性無關，並不是天生的、必然的，而是被建構的，在這種建構中誰擁有話語權誰就掌握著權力，很顯然這種角色不屬於女性。

聊完以後，各自洗了睡，但是我的心裡並不平靜，我想到的是，在穆斯林世界裡，妹妹不肯遮蓋，哥哥可以打死她，因為送命事小，失節事大，你執意不聽我的，我就可以打死你。其實在我們這裡本質上和他們一樣，我想穿一件露背的連衣裙，我的小姨認為穿出去有損家風（也許她覺得也有性暗示帶來的危險吧）事大，罵罵你凶凶你算不上什麼，你要是執意不聽我的，我就可以用語言傷害你。看看吧，也就是量的區別而已，也就是在壓迫女性的道路上，我們只是比人家少走幾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