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權論——淺談宇宙戰爭規律
有三樣智慧生命的文明在存續和發展途中必不可少的共通之物將會隨著技術的發展像已經在銀河他處做過許多次的那樣,推動這地球上的人類邁向太空:能源,資源,空間。不論是要修建基礎設施,發展陸海貿易,研發科技或創造有規模有組織的生產力,沒有這些基本的要素都是空談。這並非是要反對基於環境保護或循環利用的主張發出的各種聲音,相反,提高資源和能源在生產活動中的利用效率正是科學技術造福於整個社會的重要意義之一。
但是,不論是從霍金在《時間簡史》中提出的不可折返式時間箭頭,還是從能量守恆下熵始終趨於增加的熱力學定律來看,聽起來非常美好的在地球範疇內藉由回收—循環式危機解決法在可預見的未來內由於無法解決孤立系統熵增加過程中必然存在的損耗問題,將無法從根本上避免單個星球所蘊含的資源正在緩慢而不可避免的消耗殆盡之結果。部分一味鼓吹海洋資源的聲音宣稱其中的寶藏足夠上百億人享用數萬年,那麼數萬年後呢?依然是饕餮猛食然後漸漸餓死的結局,還不說在此過程中因為上述三要素的分配問題以及諸如蝴蝶效應和墨菲定律在內的各種不可預知性影響,是否會使得本為生存這一目的滋生的紛爭,最終產生毀傷存在根基的災難性後果——在過去,人們通常以核冬天這個詞語描述那種失控的極端預景。
極為廣大的宇宙能夠為我們提供的不僅僅是礦產,氦-3等能源,最為寶貴的宜居環境和水,從NASA和其他相關機構反饋的消息雖然往往很快就被淹沒在了堪比阿米巴原蟲的巨量新聞中,其揭示的隱藏價值一角已然頗為驚人。我們暫且不談伴隨著近期可行的商業性太空觀光和遠期計劃的大規模太空移民所帶來的市場效應,只舉一條細小的消息:「科學家們認為代號為XXX-YYYY的隕石內可能含有數十噸黃金」。將所有不確定性的揣測和因為目前技術手段和成本等限制要素通通扣除之後,請想像一下那個場面:當所有地球上的富豪政要們還在緊盯著今日金價的流動時,某個國家通過從空間站發射的飛船將一顆小行星的碎塊在高軌道捕獲,進行了包括切割和分析在內的一系列處理,然後將其中成噸的黃金、白銀、尖端工業所需的稀土和稀有金屬藉由太空梭等手段打包回家。如此一來,在與他國的競爭中手中的資產就憑空多出了一份。戰略資源不單單是可以靠在這顆星球內的各種策略獲取和利用,無邊銀河裡必然還有許多未經開墾的寶庫,在那裡靜靜地準備獎勵具備相應思想和力量之人。據我所知,離我們最近的兩個地方名為月球和火星。
神話中所謂上天的饋贈莫過如此。
那麼為何哥倫布式的殖民豪傑錄沒有再次出現在現實中?還請允我用相對浪漫主義的方式予以說明:和寂冷無憫的星海相比,地球上的大海簡直可稱仁慈。以一葉獨舟橫渡大洋的事情如今連中老年人都有成功者,但這種情況放在太空範疇是做不到的。沒有動力的話洋流和海風能夠充當動力,水生動植物勉強能作克難食材,不需要為呼吸氧氣而擔憂,實在遇險了還可以求助同仁艋艦——虛空中足以維持碳基生命的先天條件一點也不存在,只有放射線,負壓的真空,會讓體內鈣質流失的失重力...所有生存和開發的根本要素都得從零開始的客觀特點已經於無形間將許多勇氣過人的個人探險家拒之門外。
肯定會有人舉SpaceX的例子來反駁,接下來就是「探索星空並非只是大國曼哈頓工程的專利」云云。在成本和技術有限的情況下藉由將業務集中在近地商業發射領域,為自家火箭使用批量生產的同類發動機,根據商業針對性降低花費等等,作為民間私有產業的討巧作法是無可厚非的。若是為了空中樓閣的理想主義連一枚能夠成功上天的實用火箭都造不出來,最後恐怕也只會步上喬治·穆勒所參與的Kistler公司最終破產的後塵,淪為投資者和商學院的笑柄。不過,這種趨利避害的本能對於太空工程來說終歸是難以走在最前沿的,哪怕它會賺的很多:例如足以向未來殖民地運送人員和資材的大載荷深空發射的高風險合同,即便NASA敢招標,有相關領域的商業公司願意接,敢接嗎?就目前的趨勢來看,我認為近未來的情況會有如下走向:太空短旅遊,發射民用衛星乃至空天和地面間物資輸送等等基於萃取商業利益的近地業務將會有愈來愈多的民間集體參與其中;但是,向深空的其他星球探索乃至於為自身種群的星際文明奠定基礎,這種需要不惜血本持續投入的開拓性工作,始終僅有國家級別的力量方可做到。並且,基於軍事與技術自人類文明誕生以來的相互促進,我認為它們的關係將在太空時代繼續存續並更加牢固。
克勞賽維茨在《戰爭論》中宣稱政治的性質決定戰爭的性質,而馬漢堅持在《海權論》中認為只有所謂對於貿易具備強烈愛好和擁有進取文化的民族適合參與到制海論的爭奪中。筆者認為他們的理論是無法直接生搬硬套到已經進入以大數據為標誌之數字時代的戰爭思想中的。除開軍事和政治這兩極之外,科技才是向宇宙邁進的三位一體中的最後一項。在陸地上進行運動,沒有車馬的話憑藉雙足時間足夠也能達到目的地;而一旦牽扯到海運,精神和意願即便要得到發揮,也至少要有造船的技術方能完成活動——布匿戰爭的迦太基可能算是技術壟斷最早的雛形之一,即便羅馬人憑藉跳板和策略釋放了勇氣,他們的兵力至少也得靠船艦而非游泳輸送到相應的水域方可取勝。進一步的加進天空範疇,或許自製飛行器將會和汽車一樣愈發平民化,然而真正牽扯到制空權的航空航天載具,終歸不是單靠美術文筆和個人的熱情可以完成的。由於發展技術所需的經驗,人力和資源可以通過固化資料和系統整合聚集起來,發揮出遠比各自為戰所多的效能來,這實際上也是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中提出的分工合作概念在此領域的表現,甚至可說是科學前進的性質之一。換個角度,由於個人的壽命和智能終歸有限,而技術的發展大步前進時相應未經破除的難度和壁壘也在不斷提升,在科技範疇由集團作為引出的群體壟斷性於某種意義上算是自然而成的規律:這可能造福了多數人,但終歸是少數人的行業。
筆者有必要申明,正是因為戰爭乃為達到嚴肅目的所採取的嚴肅手段,若要考量牽扯到宇宙的未來戰爭則必須辨明一場衝突中各方比起傳統政治範疇更為複雜的源頭和目的,是出於完全現實主義的考量。經濟學中一個基礎的概念就是所持有的資本並非無限,同樣的,要進行或準備進行軍事行為所持有和能夠使用的暴力或許沒有寫在紙上的限度,但它同樣是有限的。沒有限度的暴力使用嚴重缺乏效費比,而一部戰爭機器之所以比起任何野獸都要強大正是因為它擁有精確冷靜的運轉機制和釋放力量的手段,而非憑藉本能慾望和衝動的傻勁橫衝直撞——就連蠻荒部落的捕獵也要講求工具和策略。由於迄今為止還沒有真正發生在平流層以上的國家範疇武裝衝突的先例,分析各種在實際成品前誕生的概念設計,裝備,乃至於架空題材的文化作品從而勾畫大致的思想輪廓就頗為重要:我想我不需要再重複海因萊茵的《星船傘兵》所提出的動力裝甲概念已經獲得的榮譽以及對軍事科技發展的影響,但有必要再度說明:為什麼科幻作品有值得動腦鑒賞思索的價值?
拋開藝術方面的事物不論,想像力的源泉之一就是人類自身肉體條件的限制,所反映的正是精神和物理上的需求:那些神話傳說中不厭其煩地讚美飛翔力量(最著名的伊卡洛斯之翼)正是因為人類沒翅膀。人們會傳頌英雄的美德往往正是因為他們自己做不到。人們在第一顆衛星升空前乃至升空後讚美星空正是因為自己認識到卻無法觸及,這和美食節目受歡迎是因為它在精神上滿足了沒空沒錢滿世界吃個痛快的大眾之心理慾望屬於相同本質。當然,畫餅充饑總是比擀麵烙餅省事,但那些選擇將念頭的腦電波轉換為行動——哪怕僅僅是文字的個體,哪怕只有一刻,也是為最終的通天塔添上了半磚片瓦。反過來,技術產物和工具在其本職的範疇內往往能夠輕而易舉地超越人類的能力,當具有行動力的一批群體將無意識的成品傳播推廣的同時,他們實際上也完成了對文化本身的逆向影響,這種現象尤其反映在歷史上的工業革命時期,滿懷熱情或者全心排斥的人類之所以對不會講話的物體產生激烈反應,正是因為它們通過類似於神像的超人表現,藉由受眾五感的信息輸入樹立了某種類似於「圖騰」的形象,進而影響觀者的思維,最終反映在行動上。技術產物將未知的隱秘揭露,把人類的想像固化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用得上的物品,加上傳播媒介和宣傳手段的造勢,出現受歡迎的情況是必然的結果——通常來說,筆者所見最多之現象體現在淘寶平台上,許多消費者購置用於滿足更高的馬斯洛心理層次需求的物品,在做決定時僅僅是因為它以一個可接受的成本實現了某種功能,或者單純就是好看。
而具體到思想和理論的推導上來說,不論是出於文化還是邏輯目的,要寫作品還是編定律,首先都必須完成最難的一步——有無到有的概念骨架創造,手段是想像。具體到宇宙範疇的戰爭思想來說,科幻作品實際上替我們創造了許多靈感素材,其中糟粕省去了無意義暢想的工時,而精華則可以吸收和利用。若是分不清文學藝術作品和現實的差異性,被一本書的煽情筆墨改變了自我的行為,屬於其個體自身心理缺乏成熟的反映,而與素材本身無關。
下面筆者將會根據從各個方面攝取提煉的信息表述一些對宇宙戰爭模型的共通概念。由於個人並非航空航天行業的專業人員,對於具體的技術發展傾向和可行性,星際開發的建設策略等問題難以給出真正具有現實意義的見解;然而,一項技術的出現動機終歸脫不開技術受眾群體的需求,筆者試圖通過在戰略層面的需求分析,總結出一套無論最終人類科技樹如何發展都能夠使用的共通理論,為這一目前流於表面但終將發揚光大的體系拋磚引玉。
本推導理論具有以下框架:
一個模型,為了幫助讀者們理解,請將地球想像為一個體積極小的乒乓球,而容納它的整個銀河系是一個長寬深均極大到近乎無限的長方體水池,而包含地球在內所有星球都處於某種不可見的等密度液態介質(或許會被證明是暗物質?)中,保持著居於相對穩定位置的「漂浮」狀態。
兩個前提,光依然是最快的物質,要實現星際航行必須解決超光速問題;不牽扯弦理論之類的高次元維度和多元宇宙討論,蓋因其具有實用討論意義的時間離現在實在太遠。
三個定律,詳見如下。
其一,戰場到底是二維還是三維取決於交戰的規模是否跨星系。
TV Tropes這個被稱為「科幻劇情函數庫」網站的詞條中收錄有一些相關的討論:宇宙戰爭在空間上到底是像傳統海戰般的二維平面還是如同空戰般的三維立體?前者竭力強調整個銀河的寬廣,如同圓盤般的無垠直徑;後者則堅持認為由於失去了重力在大氣層範疇內的束縛,沒有限制的宇宙使得正反高低等等概念都無從談起。不幸的是,限於各種原因在賣座電影中展現出的「好萊塢式戰術」影像在演出的實際表現力和需要推敲的邏輯漏洞上同樣明顯。
他們都是對的。而分界點就在於距離。要理解這一點必須對行星及其上製造的宇宙戰爭載具與整個銀河系的大小相比較——人類所造的諾亞方舟也好主力巨艦也好都太小了。好比說我們現在打算對半人馬星系的外星人發動一場遠征,其距離以光年計算,則在哈勃望遠鏡上看去都只是小點的目的地也已經足夠遙遠,以至於無論是戰術佯動也好迂迴包抄也好能夠活動的範圍相比於雙方為進行戰爭行為需跨越的直線距離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除開浪費燃料之外沒有任何作用。同樣的道理,軍用飛機在前往戰區前的飛行過程中或許會為了保密和誘敵選擇比較複雜的航線,但沒有那個轟炸機飛行員會在進入前為了規避可能存在的炮火和攔截機隊把自己的座駕像醉漢般晃來晃去。
假設在橄欖球上有兩隻螞蟻,其最終的目的是通過碰觸到對方以進行一次武裝衝突從而解決爭端,則無論他們選擇的路線如何,其機動範疇都可以通過一個划過橄欖球的二維切面完成劃定。即便將衝突方的數量和陣營進一步增加以複雜化也是一樣:對於任意兩個在太空中離得足夠遠的文明勢力來說,他們在戰略範疇的軍事機動是可以用二維模型進行推演的。就目前的技術條件來看,區分戰略和戰術規模的分界點在於星系。未來的太空技術在各大國間普及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屆時通過太陽帆或其他手段,雖能夠進行太空開發卻不具備超光速航行條件的文明也可以用亞光速手段在星系內建立起自己的殖民地和勢力圈。然而,一旦牽扯到光年範疇的跨星系軍事政治行動,有無可靠安全的超光速航行手段將成為又一道壁壘,甚至可能引起下一輪以軍備競賽為特徵的冷戰開始。
但是一旦進入星系內的相對小範圍,由於戰場和參加者的尺寸差距不再懸殊到難以靠人力彌補的程度,各種三維方向的動作將成為戰術家們樂於開發的沃土。舉例來說,利用會干擾通訊的太陽風暴或者足以遮擋太空載具的行星運動(日蝕,月食,或者單純就是躲在自轉行星的背面跟著公轉)便足以展開不為人知的的部署和運動。另一方面,由於牽扯到行星上空軌道所有權的爭奪乃至於下降到大氣層的「登陸作戰」,兵力的三維坐標在相對於文明駐地較近距離的範圍內發生劇烈的變換也會成為一種常見的現象。到目前為止,講述星系內紛爭的藝術體系已經大概成熟,現在最具時代性和參考意義的影像作品是富野由悠季的《高達G之復國運動》。
還有一點,目前談論的空天戰爭全都是局限在地球範疇內的,潛在衝突的各方根據地仍在大氣層內,也沒有真正能在外太空獨立運轉生產生活的設施,它只能代表未來宇宙戰中最狹隘的一面——局限到單個星球範疇的貼身短打。一旦距離拉大,在摧毀對方前先得在活下來的情況下走過足夠長的路程,這一特點和海軍的作戰環境有某種異曲同工之妙,因而科幻作品中投送武力的平台往往是「艦」並非單純的巧合。
其二,跨星系航行和打擊手段的門檻和形態將大大影響戰爭的形式。
星球大戰中千年隼號和X翼戰機及其上的義軍之所以能夠在佔有軍力優勢的帝國軍艦隊,乃至於有如無畏艦般的執行者號手中不斷逃脫反擊,不單單是因為主角光環和原力,最重要的一點乃是他們載具的超空間航行手段,通過頻繁的跨星系運動避免和對方硬碰硬,方得以在太空歌劇中實現有如Deus Ex Machina(戲劇名詞,原義機械降神)式的游擊戰爭。只需對比一下能夠進行超空間跳躍的最小載具——例如單座絕地戰鬥機和其成員的尺寸,就能夠意識到它的普及化已經在無形中導致了跨星系航行的門檻大大降低,賞金獵人或走私者式體現個人英雄主義的江湖傳奇正是因為這種客觀條件才得以在巨艦大炮的陰影下茁壯生長——想像一下如果超空間引擎大到只能在殲星艦這等巨物體上才能夠搭載使用,其零件也不是找個星球就能夠買到,那達斯·維德估計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把盧克送到達斯·西迪厄斯面前了。而事實上,由於能夠進行跨星系航行的超空間引擎小到能夠搭載到個人飛船乃至戰鬥機中,杜庫伯爵需要親力親為的政治陰謀才得以順利進行,而達斯·維德也屢屢靠著其訂製戰機的星際跳躍能力孤身突襲正義的夥伴。反過來說,由於帝國廣泛裝備的TIE戰機為了壓縮成本保證規模缺少很多高配裝備,例如沒有護盾和維生設備而在和走質量路線的X翼對戰中屢屢處於下風——但他們最大的失誤依然是沒有為其搭載超空間引擎,導致如俠盜中隊這等靠跨星系突襲的打帶跑策略屢屢成功,無法跳躍的TIE僅能在星系內運動,想追都追不了,想部署也無法離開母艦或基地太遠。即便舊正史中的索龍元帥使用了能夠靠發生重力場阻止對方跳躍的阻滯者戰艦,而扎林元帥則直接開發了從護盾到牽引波束一應俱全的「X翼殺手」鈦防禦者,他們反制義軍的策略都離不開在載具跨星系航行上下功夫:要麼破壞對方的跨星系機動,要麼保證我方的跨星系機動。
由此推之,筆者在這可以斷言,昨日由尼米茲級定論,今日又因朱姆沃爾特級喧囂塵上的巨艦大炮和航空母艦之爭還將被帶入到明日的宇宙戰爭時代,而到底哪一方會佔到上風就取決於那跨星系航行的設備(無論它到時候由誰發明,叫什麼名字,是什麼原理)的尺寸和門檻。如果那是如同現今核反應堆一般的寶貝物件,一兩艘裝滿如刺蝟般的武裝,能夠進行跨星系航行的主力艦左右戰局的事情將屢屢發生。然而,若是它像筆記本電腦一樣能夠為大眾所接觸獲得,如飛蝗般的星際戰機集群從航母中蜂擁而出大打出手的情況則會佔到多數。
出於太空戰爭中頻繁變換交戰距離,充滿了不確定性要素的環境之客觀條件考慮,筆者預測最終的科研走勢會類似於噴氣式戰鬥機的發展路程,首先是載機和載炮特化的戰艦各司其職,隨著技術的發展和成熟最終演變成一專多能,強調泛用性的全能宇宙戰艦:既能夠獨立完成一場足夠烈度的炮戰,也搭載有足以進行遠程打擊的中隊載機,還能夠靠搭載的載具完成行星登陸作戰。由於以導彈為代表的遠程打擊武器的發展,以及某大國航空兵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的近乎壟斷的優勢地位,前蘇聯曾經大力發展的載機巡洋艦最終因為各種原因被放棄,但很有可能會因為戰場環境的變化改換面貌於將來再度登上歷史舞台——如果在百度上搜索「殲星艦」,將那些百科詞條里諸如渦輪激光炮或爆能束之類帶有科幻術語的名詞和概念去掉,有心者會很容易地發現其兼具火力和兵力投送的抽象定位同要求多用途兼備的載機巡洋艦/兩棲攻擊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這恰恰是因為在全面戰爭以外的中低烈度軍事行動中情況的複雜性上升對軍事載具所能承擔任務多樣性的要求所致:要掌控海權不單單是集結艦隊在大洋上炮戰一整天而已,巡邏,護航,封鎖,監視等多種多樣的任務無形地迫使戰艦研製朝更為多元的方向邁進。事實上,那些用途過於單一的近現代軍艦也在不斷推出現役,護衛艦和驅逐艦這等當今主力戰艦的功能日益多樣化,這是全球安全環境改變的反映。當然,考慮到進入太空時代的熱戰可能性依然存在,單純為爭奪制宙權,只需要打贏主力會戰即可完成任務的一錘定音式巨艦(不管是移動大炮還是移動機場)並不會完全消亡,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專司戰爭的軍方艦艇更趨向於贏得戰鬥的單一目的,而執法部門和其他烈度更低的安全機構由於所擔負的日常保衛任務選擇採用泛用性和自持力較高的多用途武裝艦艇,由於不需要搭載高性能跨星系引擎等軍用尖端設備,在成本方面亦會有情理之中的優勢。
凡是討論到太空範疇的軍事思想就無法繞開死星,跨星系打擊手段的典範體現,與今日核武器一般的終極抑制力。所以為什麼它會有如此巨大的暴力效應,僅僅是因為它能夠一擊炸飛一個星球嗎?銀河系中要湊出百萬宜居星球應該並不困難,因為天災人禍報銷的也絕對不止一個,因此其中奧妙不止如此。
我想至少在《新希望》電影上映的時候,星球大戰的衍生宇宙中有關高級星區總督塔金對死星建造和使用思想的「塔金主義」這部分還沒有被編劇和作者,乃至於發燒友們編撰出來。退一步講,筆者根據對軍事理論文章和文學作品的對比研讀,認定其中有一些竭力強調的部分屬於作者在創造時就已經動了手腳,故意用傾向性的春秋筆法影響讀者的潛意識,增加他們對一個虛構作品中反派人物的反感。塔金主義強調用壓倒性的武力以及其衍生的恐懼充當秩序的象徵,進行威懾和控制,甚至稱其為統治的終極武器——如果塔金真的像小說和漫畫中鼓吹的那樣具有高超境界的思想,他就應該意識到這種出於純粹軍事頭腦的武斷論斷過於強調絕對支配欲,而構成及維持一個秩序健康生存發展的成員不只有兩名西斯尊主。其原文中甚至聲稱可以「為銀河系送上一種可抵擋一切能想到的敵對行為的武器,一種在戰鬥中堅不可摧,所向無敵的武器」,這種浪漫主義瀰漫而出的文筆不應該出現在軍事思想的論述中,而世界上不存在也不會有無所不能,所向無敵的武器;這種軍火商式的推銷口氣透漏的是另外兩種傾向:塔金作為一個作者的過度自信,以及他向帕爾帕庭遊說此項目的有意誘導。衍生宇宙中不止一次表現出塔金和維德同其他傳統海軍派閥人物的勾心鬥角,與其說死星真是個按下去就能解決叛亂的萬能許願機,寧可稱其為西斯集權象徵的政治圖騰都更為貼切。
然而,即便刨除其在群體心理層面有意為之的影響,不惜血本打造的死星之物理破壞力是客觀存在且非常巨大的,它畢竟一次攻擊就摧毀了一個太空文明的聚居地單位:行星。死星和今日的戰略核導彈之所以都具有壓倒性威懾力的核心,就在於其使得文明的疆域內沒有了絕對安全區:陳兵百萬在邊,修建千座城堡,都無法阻止具備此種手段的對立方向戰略腹地實施確實的殺傷,即便其沒有做到理論範疇的斬首,這種視物理防線若無物的存在對於己方軍民的士氣提振以及對方戰意的打擊實際上十分可觀,因為傳統意義上的前線和後方的區別消失了。而一旦戰爭參與對象的頭腦中出現了猶疑遲鈍,就會使得個體的行為受到影響,最終在無形間崩解整部戰爭機器的運轉。再舉個最近點的例子:上映不久的《星球大戰7》。弒星者基地一炮直接打爆了作為對立勢力的新共首都圈,它的攻擊行為放在整個宇宙中就可說是一場在星海範疇下的洲(星系)際打擊,其殺傷效應不言自喻。即便往後在實際運用中因為成本和其他因素無法造出如此大威力的成品,足以將己方置於更高壟斷地位的跨星系直接打擊式超級武器由於相比於星際航行為基礎的兵力和火力投送也勢必會成為未來軍備競賽的下一個目標。不管它到時候是以何種形式,需要多久才能出現,叫二向箔還是縮退炮,其最終必然會降臨到宇宙中,問題在於如何管控。
其三,星海中的「群島」出產將會決定宇宙範疇的地緣政治。
之所以說不能將《海權論》中的理論生搬硬套過來,首先一點就是星海和大海的環境並非完全相同。舉例來講,銀河系中(目前尚未觀測到)不存在傳統海陸權理論上擁有足夠面積和連續性的「大陸」——所有文明繁衍生息的落腳點都是相對於整個宇宙來說渺小而封閉的行星「島嶼」,至於諾亞方舟之類科幻小說中常見的移動大本營則只能說是「礁石」。每個島嶼都可以成為港口,而每個島嶼也都是四面臨海互不接壤的孤立飛地。那麼,馬漢特意提出的「半島」和「海峽」概念在宇宙範疇內已經不再適用,畢竟這宇宙中目前還沒找到一半接太空一半不接的神奇地域,背靠著小行星帶和黑洞之類的特殊存在也不算嚴格意義的符合。
基於群島式的地緣環境,以及本文開頭所述的熱力學時間箭頭所表明的資源不可能百分百回收利用性,可以肯定的是那種雙方自始至終在看不到彼此的光年互相傾瀉武裝的情況不會持續全場。無論是乘員長期在封閉環境下產生的幽閉恐懼症,還是資材和物資的損耗,都會使得最龐大的星海巨獸也得定時或不定時地「靠岸」:從空無一物的虛空中進入殖民地或船塢進行休整和補給。還不說如果要真正取得一顆星球,一座「島嶼」的控制權,就必須靠近乃至進行「登陸」,這就意味著在1光秒可視距離內的近距離交戰將始終存在。順帶一提,在星球引力圈內外往返輸送人員和材料的成本也是客觀具有,為了大規模的航行在大氣層外設立生產設施恐怕也是不可避免的的結果:軌道船塢,軌道電梯,乃至直接在衛星上設立基地。
為了發掘寶藏像殖民者般向未知星域四處勘探和在已知各個「島嶼」的星球出產成分進行角力競賽屬於先後兩個階段各自會有的情況。首先,所有人都會去搶有水有氧氣的宜居星球以做自己的殖民地,這點不用再說。擁有相應礦產或其他資源能源儲備的島嶼也會成為爭相開採的爭奪對象,這也是清理之中。有必要展開的是那些更為隱秘的資源。例如說,假設行星重力圈會對跨星系航行的精準度產生影響,那麼將來可能會出現幾條格外安全快捷的星際航道被某個勢力把持在手中得以雞犬升天的情況(星球大戰中賈巴為首的赫特人家族便是靠把持超空間航道在外環星域天高皇帝遠稱王稱霸)。又或者,足以供給海量能源和作為星際航行定位信標的戴森球變成了現實,到時候其周圍也一定是重兵把守,它們就是在宇宙戰爭下的所謂戰略基點。阻礙航行的隕石帶可能是隱秘軍事基地的天然藏匿點;又或者來點最瘋狂的例子,將周期性運動的哈雷彗星這等天然大巴變成自走炮台?無限的可能性要化為現實取決於到時候人類文明認識到了什麼,又能夠掌握什麼。
另一個依然會存在下去的規律是矛始終領先盾一步:為許多未來作品所強調的能量護盾屆時在扛打擊強度上一定會略遜於同等成本下能夠製造出的武器之殺傷力,而非頂著一層彩色玻璃就能所向睥睨。只有一點例外,由於宇宙環境的嚴峻性,到時候死傷於各種深空作業中非殺傷性事故的人員可能會比真正死於武裝衝突的人還多,這必然會促使對目的為保證生命健康的醫學之大力投入和發展,甚至可說會是一個潛在的研究領域,善以利用則能夠為給予其生長空間的人類群體反過來提供可觀收穫。將來,或許佔到一個在太空中作戰的士兵身上預算多數的並非其手中的武器,而是身上那副令他得以活下去的維生裝置。
最後說一說快被科幻作品用爛了的一個梗:和好萊塢爆米花大片中的空中支援一個擔當,堪稱萬能鑰匙的軌道轟炸。在數萬米的軌道上空左手品茶右手按鈕的談笑間天火降臨,敵軍灰飛煙滅,用來襯托主角和反派的威風簡直適合不過。
然而,讓我們再次回顧一下之前反覆提及的,宇宙戰爭範疇人造載具和天然環境的大小差異。暫且不論單艘戰艦所能攜帶的武器和彈藥數量是否能將整個星球燒成玻璃,僅僅為了立威就要用狂轟濫炸將馬里亞納海溝顯現出來是一種嚴重缺乏效費比的軍事行為,還不說這可能是隨後要佔領利用的地區。而要將打擊火力覆蓋到目標所在的大片地域,又難以保證殺傷強度,這種問題在當年二戰時期的空中戰略轟炸時就已經體現了出來,僅靠在遠處投擲戰術範疇的彈藥是無法從根本上抹除一個國家的戰爭力量及動員體系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例外)。至於高達系列中動不動要砸殖民衛星改變星球氣候或者向宇宙居民聚居點放神經毒氣的那些反角的反人類行徑,屬於恐怖主義的極端行為,根本不算作軍事行動。但是,有三樣碳基生命體生存必須的物質可能最終會淪為無限度武裝行動的犧牲品:水,大氣,適當的光和熱。未來的恐怖份子在受惠於將來技術發展的情況下可能會幹出更具有根本破壞性的行為:人為破壞臭氧層,以放射手段污染淡水,乃至在惡意前提下強行改變天氣並非天方夜譚。這在客觀上已經對安全領域的從業人員提出了更高的科學素養要求。
空襲已經告訴了軌道轟炸如何才能提高效能:精確和時效。由於獲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單向目標選擇權,握有制軌道權的軍事力量可以輕易地對一個地面勢力的軍政經核心部分發動點穴式打擊;並且為了強調精準度,進行軌道轟炸的一方屆時應該會傾向於下降到相對低的高度,畢竟距離越遠誤差就越大。然而,反衛星武器也已經表明地面力量也可以對外太空目標直接進行打擊,因此屆時進行軌道轟炸的高度和策略取決於它最終想要達到的目的:是僅僅為了通過概略性的開炮威嚇封鎖一個星球的宙域,還是要切實摧毀某個下方的目標?這將是將來的指揮官們負責反覆考量的問題。
總而言之,並不是非要一種戰術或一項裝備到達手中才能進行對未來高技術戰爭的思考。相反,通過人類科技文化不斷發展的蛛絲馬跡進行推導正是為了從指引戰爭的根本——思想中領先對手。
抓住土地可以在大陸站穩腳跟,支配海洋可以在地球馳騁江湖,而把握住星空可以令銀河為我所用。
參考文獻:
1.《星際航行概論》 錢學森著,中國宇航出版社,2008。
2. 《時間簡史》斯蒂芬·霍金著,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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