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森庄藏及日本哲學筆記4---色即是空的實在論

大森庄藏及日本哲學筆記4---色即是空的實在論

(1993.10大森庄藏《時間和存在》7)

當我們談實在論的時候我們在談什麼?大森初期有一篇論文《構成概念和實在性》講了我們對於實在和非實在劃分的依據是在於什麼,我們怎樣能將「某個東西是實在的」這一個命題正當化這個問題。這篇則是對同樣的話題產開了論述。不過,他的哲學立場則由馬赫現象主義轉變為樸素實在論。

1 生活中實用的實在論

在實用實在論中所要考察的對象是生活中所接觸的事物種種,從山川草木,到食物道具,乃至自我和他者的身體。大森認為,需要強調的是這些事物都是三維事物,也就是他們的立體性。比較具體的例子就是圓錐,從上面看是帶圓點的圓形,從下面看是平的圓形,橫著看則是三角形。圓錐這一立體事物就可以被理解為知覺風景的無限集合。

不過也有人對此提出異議,比如實證主義者卡爾納普早年就認為,由於無限的知覺風景是無法在同一個特定的時間和場所被同時觀測和確認的,所以有理由認為實在的判斷是無法完成的。休謨(知覺中斷)和羅素(桌子下的貓的持續存在的懷疑)對此持同樣的觀點。Heinrich Rickert將這一觀點稱之為實在間斷Existenz Unterbrechung。大森認為這種哲學上近乎極端的懷疑是不必要的,所要採取的是一種休謨所提倡的「適當的懷疑」,對日常的事物的存在採取實用主義的態度。

大森為了對抗極端的哲學懷疑,提供了一種為日常生活的有序性做辯護的方法,他命名為「全局歸納法」。也就是說,日常的經驗式歸納足以提供給為日常生活中事物的存在與否提供證據。密爾以來為歸納法所做的邏輯證明已全部以失敗告終,大森也坦然接受這一事實,然而他仍然認為,能夠使歸納法正當化的唯一途徑,就是人們生活自身!參考我的另一篇文章大森庄藏哲學筆記1––歸納和概率我們能夠從藏在影子里的物體存在同樣可以歸納得出桌子底下的貓的持續存在(休謨稱之為「連續存在」)。

2 科學的實在論

前面那個通常被稱作:「樸素存在論」。

而科學實在論,則意味著自然科學特別是物理學中的基礎概念,比如說原子,分子,電磁場,力等等的一部分或者是全部都具有實在性這一主張。不過科學實在論的正當性的前提正是實用實在論。

自然科學不管如何看起來抽象化或者說數學化,也只不過是始於對我們日常生活經驗的言說,所說的也只是日常經驗中的事情罷了。DNA不過是現在在自己肉體的細胞核中的物質,超新星爆炸不過時我們仰望夜空時看到的一顆明亮的星星。原子和分子也不過時眼前的傢具和廚房用具罷了。今日被廣泛信賴的科學的語言,就是對日常生活的經驗以獨特的方法來言說,並不斷加以改良和訂正製作出來的。也就是說科學語言無非是日常語言在時空上精確化了的語言。

當然我們也可以用指示對象非存在的語言來描寫我們的經驗。比如說用以太(傳說中的光媒),一目小僧(神馬鬼),整數比的圓周率(也就是有理數版本的圓周率╮( ̄▽ ̄」」)╭),而不用分子原子等等科學上接受的對象語言,來對我們眼前的風景進行描寫。這種存在被大森稱作「語言上的存在」「語り存在」,這種存在在實用實在論上和科學實在論上都同樣是不成立的(不被認為是實在對象的)。

3 過去的實在性和實在論

(這在現代形而上學裡面是個非常有趣的話題,大森並沒有在這篇文章里詳細展開,而且由於年代所限,大森對此問題並沒有進一步的問題意識,嘛,大森談的始終是認識論。希望有機會在以後的文章裡面單獨談談我自己對這個領域諸問題的看法。)

大森認為我們脫離對過去的實在性的主張而單獨支持實在論。認為實在世界是沒有過去的,或者說過去是非實在的實在論,都在邏輯上產生矛盾。一個桌子,他的存在自身已經包含了過去存在和未來存在了。存在自身已經包含了過去,現在,未來全部的時間,這正是道元所言的「有時」。參考我的另一篇文章大森庄藏和日本哲學筆記3––道元的時間論。現在的物體的實在性已經由「過去根」和過去的實在性連接在一起,無視了過去的實在,也就等於切斷了「過去根」,實用實在論也無法生息。

4 色即是空,適度的實在論

然而,「過去的實在性」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大森認為意味的是回憶過去的經驗本身。我們當然可以回憶起過去的事情,然而過去的事情永遠不會像再現一樣出現在眼前,所以我們所回憶起的何嘗不是被修改的過去,虛假的過去呢?對過去的回憶不是和夢一樣嗎?沒有與過去的回憶相對應的現實,那我們就可以說所有的回憶都不過是夢。

即使如此,我們仍然不能說「過去是非實在」,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命題。而應該說「過去是空無的」。

然而,我們不是有對於過去的物證和證言,來證實過去是確實實在的嗎?然而我們能夠最大程度上保證回溯到過去的方法,也僅剩與現在的接續,他人的證言,物證這三個手段,而且其難以保證一個完全確實的過去,被保證的只是一個殘缺的,貧乏的過去。

仿照休謨的「適度懷疑modest scepticism」,我們也可以說,我們被允許的,只是一個「適度的modest,or,moderate過去」罷了。然而適度的過去和空無的過去一樣,都沒有任何的憑據,與現在的接續,證言,物證,都與現實毫無任何對應。所以,我們可以稱之為色即是空的過去。

和色即是空的過去相對應的,實用的實在論同樣也滲透著色即是空。

在這裡,大森認為「實用實在論」所對應的正是一種「知覺結合物體」(雖然我認為「主體對對象的意義製作」更為合適)的認識論方法。也就是物自體被知覺作用加工為作為知覺內容的三維物體,進而通過這一知覺作用,(以歸納法)保證物自體的實在性。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都是採用這種被知覺經驗所支持的「實用實在論」法則之上的。不然的話,他是沒辦法正常生活和維持生命的。

然而如果他有死的覺悟的話,那就可以採取與「實用實在論」不同的世界認識的方法,一種更為空無的認識法則。那就是不去製作物的意義,而是保留空白的方式。那樣物和其他的概念就不會產生,也就沒有實在論。

我們活在「實用實在論」的生活方式中,然而我們同時還有選擇一個空無的生活方式的餘地。實用實在論的世界同時也可能是空無的世界。實用實在論和其精密化的科學實在論,都和過去實在論同樣是作為色即是空的實在論,只不過是一種「適度的modest,moderate實在論」罷了。

2018/01/06(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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