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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有些話想和你說……

文/牛皮明明

該珍惜的終會珍惜,該別離的終會別離。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這離散,愛上這旅程。

01

12月13日晚上,朴樹穿著棉格子襯衣,扎著紅色圍巾,和18年前唱《那些花兒》時一樣,他依然很瘦,話依舊很少,依然靦腆。

他孤獨地站在那,開始唱《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當唱到「情千縷,酒一杯,聲聲離笛催」時,他聲音哽咽起來,這場面,像我十年前唱他的:

「啦……去呀,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時一樣,先是哽咽,良久之後,變成捂著臉,泣不成聲。

後來,朴樹說唱這首歌時,想起了曾經的朋友吉他手程鑫,2013年,陳鑫得了胰腺癌,永遠走了。4年里,朴樹每唱一次《送別》,便會落一次淚,最後變成了斷腸人。

許多人都在寫朴樹,卻沒有幾個人懂朴樹,朴樹的朋友不多,知交更少,他內心的這種苦,其實就叫蒼茫,就叫知交半零落。

02

我也常常感受著這人生旅途中的不期而遇的相遇,欲哭無淚的別離。

昨天,在飛機上。

當飛機的輪胎重重地划過跑道,與大地摩擦產生的震顫傳達給我的身體。隨後,在一瞬間,飛機被拋向天空,這是多麼司空見慣了的場景啊。

透過窗子,我凝視著外面的世界。

一輛輛渺小的汽車,

乾涸的稻田,

在視野里轉瞬即逝的村莊,

還有一朵一朵擦肩而過的雲。

這是多麼普通的經歷,而闖入我們眼睛裡的事物,毫無疑問,每一次都是初見,是我生命里從未見過的景色。

但是,你真的不可能看到兩朵相同模樣的雲,也不會看到與你擦肩而過的兩座相同模樣的海島。

世界上99%闖入我們視野里的事物,其實都是初見,而初見便是別離。

15歲那年,我在院子里讀書。一隻美麗的鳥落在晾衣繩上,它通身深藍色,紅色的喙,很修長,頭頂上有一簇像參加晚宴一樣的羽毛。是我從未見過的那種美,我偷偷看著它,而它也膽怯地凝視我。

一分鐘後,我將手猛地伸向它,我是多麼想擁有它,佔有它。而它卻猛地用長喙啄我。我用力一甩,那隻鳥重重摔在地上。

死了!

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為自己的過失落淚。因為我的貪婪,卻使它喪命。之後的十幾年,它的樣子,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這種鳥,我們在有限的生命里,初見即是別離,而這也成了我少年時全部的遺憾!時至今日,常常悔恨不已。

牛皮明明攝

03

當我們與這個世界相擁時,也能真真切切感知這離散的速度,常常有淚無傷,又欲哭無淚。

23歲時的一個下午,我端坐在西藏米堆冰川對面的一個山包上,她位於念青唐古拉山的深處。

她通體晶瑩,是我人生第一次看見冰川的藍色,在夕陽之下,她通體又呈現出金紅色,是我從未見過的美。

我在一片落日餘暉中,轉身離開,剛邁出腳步,耳朵聽到「咔嚓」一聲。

當我回頭,半山的冰川一瀉千里,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遇見雪崩,不早不晚。是我從未見過的壯美,壯美地讓人說不出一句詩。

也許此生,我不會再看見這般的壯美,既是初見,又是別離。當我寫這篇文章,閉上眼,在我眼前,依然能看見半山的冰雪,如瀑布般隕落。是這些闖入我眼睛裡的初見和別離,豐富了我生命的況味和多彩。

英國女作家J.K.羅琳出生於英國格溫特郡,1989年,她24歲,一天,她坐火車從曼徹斯特前往倫敦。

在旅途中,一個瘦弱、戴著眼鏡的黑髮小男孩,在窗外一直對著她微笑。然後火車賓士而過,那個車窗外小男孩的笑臉瞬間即逝。可是,長在心裡的那個小男孩的笑臉卻多少年揮之不去。

這是她和這個小男孩的初見,初見即是別離。很多年裡,她從曼徹斯特常常坐火車去倫敦,卻再也未曾遇見那張笑臉。

8年過去了,1994年,J.K.羅琳人生走入低谷,她經歷了婚姻失敗,一個人獨自撫養女兒。

在生活無助時,她常常想起車窗外向她微笑的小男孩,那是一張笑得無比乾淨的臉,是她人生從未見過的乾淨。

J.K.羅琳常常帶著女兒到咖啡館裡,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左手搖晃搖籃,右手在一張又一張紙上書寫。

一個又一個「哈利·波特」的人物和場景就這樣誕生了。而哈利·波特的原型都是那張窗外對著她微笑的臉。《哈利·波特》風靡全球,小說被翻譯成73種語言,累計銷售4.5億本。

而J.K.羅琳一直在寫著回憶,回憶那張在窗外沖著她微笑的臉,既是她人生的初見,也是她人生的別離。那一個短暫的瞬間,在這個星球上,變成了永恆。

我們的生活里,總是有許多不期而遇的相遇,陌生的人、陌生的事物,以各式各樣的方式與我們初見,我們最愛的故事,最終都會以溫暖的方式留在我們的心裡。

「微笑的小男孩」哈利·波特和他的小夥伴們

04

電影《致青春》的編劇李檣,2009年,他的父親77歲。

這一年,父親腦萎縮加快,思維舉止、行為言論都越來越離奇,他與外界交流的一切器官都關閉了,只剩下一雙眼睛空洞地張開著。

有天,父親向李檣要一部相機。

李檣沒有正視父親的要求,因父親的記憶力在快速地衰退,甚至連自己的姓名都記不得了,李檣以為父親只是孩子般一時興起。

而父親很執著,三番五次地索要。最後,在「火山爆發」之前,李檣以閃電般的速度在距家最近的數碼店買了相機。

從擁有相機的那一天起,父親眼力變得非常發達,能看見孩子們看不到的一切蛛絲馬跡。他開始畫畫,畫花花草草,衣服口袋裡,褥下枕邊塞滿了他採摘的花草。

他的父親一生不懂任何攝影技術,有些照片拍虛了,拍的是什麼,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可凡是眼睛能夠看到的一切,他都會瘋狂地用相機拍下來。

後來,李檣才明白,原來父親是捨不得和這個世界告別。每一件事物走進父親的眼裡,其實都是在別離。父親原來索要相機,是因為他想抓住這一切,拖延這時光。

這繽紛的世界,他真的真的不想離開。

我們和父母之間,看上去是漫長的交往,各自都用去了半生。

其實細算下來,這各自用去半生對於這個星球而言,不過是一次初見,初見即是別離!

父母說老就老了,時光比我想像中的要快,如果有來生的話,其實我們和父母真的不一定會相見。

初見即別離,真的是一種很疼的精神體驗。

李檣

05

音樂製作人張亞東曾用一個月的時間,一個人、一個背包、一部相機獨自在歐洲旅行。

旅行期間,那裡沒有著名音樂人,「內地音樂教父」的頭銜,只有一個人和一萬多公里的旅程,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旅客。

一路上,他拍與他擦肩而過的孩子,拍滿頭白髮的老人,拍金髮的少女,拍土耳其披著白色頭巾的陌生路人。

當他將這些照片在暗房沖洗出來,他在一張照片前呆住了。這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照片,一個中年男子,穿著普通的灰色夾克,牛仔褲,身體有些發福,他正從一面高高的圍牆下面走過,而這時,他卻不小心闖入了張亞東的鏡頭。

這個世界一共72億人口,張亞東和這個陌生的男子是其中的72億分之一,是完全陌生的世界裡,完全陌生的兩個人。

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任何交流,甚至張亞東自己都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遇見過這個男子,他們只是擦肩而過。張亞東看著照片,良久,才對著照片里這個男子說了一句:

你不會知道我見過你,如果不是這張照片,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見過你!

張亞東後來去了北極,極晝之下,冰天雪地,蒼茫一片,他一個人坐在一隻北極熊面前,北極熊也端坐著注視著他。蒼茫大地上,只有他和一頭孤獨的北極熊。

隨後,北極熊緩慢離開,越來越遠,張亞東突然淚流滿面。

「那一刻,我知道此生再也見不到這頭北極熊了。這是我們的初見,竟是我們的別離!」

上兩圖與封面皆為張亞東先生攝影

06

人生旅途,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曾相見過,或者曾經同行,卻無從認識。

有無限的初見里,不斷的別離。離開的人、潑出的水,不可返回。有時候,用同一個名字,來的卻是不同的人。

你呢?我的朋友,你是否在馬路上遇到過我?

或者在擁擠的地鐵里,或者在一截行走的車廂里,機艙里。我們曾擦肩而過,鼻息相通,甚至在擁擠的人群中,被推擠著快要擁抱、枕在肩膀上如戀人般的瞬間。

我們也許一起走過很長的旅程,也許像車窗外對著J.K.羅琳微笑的小男孩那樣,我們也曾對視微笑,而後別離,最後我們只能成為對方背景的瞬間,這一生我們無從認識,卻早該熟悉。

該珍惜的終會珍惜,該別離的終會別離。唯一能做的只有接受這離散,愛上這旅程。愛上這無數個擦肩而過,愛上這無數個成為背景,落淚的瞬間。

正是這些一張張完全陌生的臉孔,才讓我們的人生不虛此行。初見即別離,別離也即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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