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法租界百年民國官邸宴會廳，容納下普通人家68年聚散離合

住范兒上海的小夥伴特別地邀請我去拜訪一位客戶：「客戶家的屋子是在老洋房裡的，你一定要來看看！」雖然是晚上，但是坐車沿著大馬路看了一條街的燈紅酒綠，突然經過這一排老洋房的臨界後花園時，實在是忍不住讚歎起來，寸土寸金的上海市中心，有這麼一片私家花園，簡直是奢侈。從熱鬧的街道上就能直接進入院子，並排6棟高屋頂的三層別墅，儘管現在已經住滿了普通人家，但還是能想像得出當年的氣魄。後來我白天又特地來拍了幾張照片。

▲ 圖源：住范兒自攝

設計師Yiyi在屋子裡等我了，但是我的視線一直留在地上漂亮的人字拼花地板上。W夫婦非常熱情，進門了就端了茶來，請我們吃餅乾，就像回到小時候去親戚家做客，那時最洋氣的零食，就是鐵皮罐子里裝的上海產奶油餅乾。見我對屋子有極大的興趣，W太太更是打開了話匣子，四處帶我參觀，上上下下地把屋子介紹了個遍。

▲ 進了大門後就是一個非常寬闊的門廳，左邊是當年的公衛

圖源：住范兒自攝

▲ W夫婦家一進門就能看到漂亮的老拼花地板

圖源：住范兒自攝

▲ 家門外公共走廊上的拼花地板，沒有屋內保護的好，但有一種滄桑的美感

圖源：住范兒自攝

這棟房子的位置，當年是在法租界。《南京條約》後，英國、美國、法國先後在上海建立起自己的租界，在各自的租界區域里，外國人可以自由地居住、通商，行政管理權利和治外法權也由各個國家自己掌握。

後來英國、美國租界合併為公共租界，法國租界仍然獨立，一直到日軍佔領上海後，才由汪偽政府收回了租界。W太太說，公共租界的洋房別墅精美不過法租界，最多的就是老徐匯、老盧灣（現已併入黃浦區）。

▲ 家裡翻出來的小雙面刺繡玻璃屏

圖源：住范兒自攝

▲ 家中新舊交界處

圖源：住范兒自攝

這6棟聯排別墅，用洋氣點的話說就是townhouse，當年是民國高官的屋子，自然是氣派非凡，建築時間不太可考，據說是20年代。即使是在那個汽車全靠進口、修車工人都是高級職員必須懂英文的年代，這一排6棟洋房，家家都已標配了停車位，並有獨立的保姆傭人間。

▲ 右邊部分是主樓，左邊是副樓，主樓的地基非常高，所以主樓算上閣樓一共3層，附樓有4層

圖源：住范兒自攝

按照W太太的給描述的樣子，可以一點點勾勒出這個洋房原本的面貌（因為鄰居家不能入內，可能有所偏差）：

從玄關進門，是一樓的公衛，不過正對衛生間門的是浴室，靠窗擺著大鑄鐵浴缸，再往裡層走才是馬桶。穿過門廳往裡是樓梯間，一樓分別是客廳和餐廳。餐廳外有個小間，通往一側的附樓，是傭人做家事的院子和廚房。飯菜就要通過這個小樓梯遞到餐廳里。

▲ 從樓下廚房送菜到餐廳的樓梯

圖源：住范兒自攝

▲ 窗戶處是原本傳菜間的門

圖源：住范兒自攝

附樓往上，大概就是傭人住的屋子了，W太太講：「就是我們上海人說的亭子間嘛。」和石庫門裡的亭子間一樣，設置在廚房上面、閣樓下面，朝北的，層高也低一點，通常留給傭人或儲物用。人的卧室在二樓，「都是帶浴室衛生間的西式卧室」，在當年來說非常摩登。附樓里有一扇門通往二樓樓梯，方便傭人日常來往工作。

▲ 二樓的走廊和卧室門，樓梯的扶手原本是和卧室門一樣的，後來統一維修時漆成了現在的顏色

圖源：住范兒自攝

三樓是坡頂閣樓，就是兒童房和書房了，還有管家住的地方。樓梯一側還有很大的兩間儲藏室，即使是閣樓，最高處都有5米高。

▲ 二樓通往三樓的樓梯間

圖源：住范兒自攝

1949年上海解放後，國家開始接管了地主、外國人和戰犯等人的房子，福利分給住房緊張的普通市民，這片洋房就分配給了中國人民銀行，再由銀行分配給職工。

W先生家是第一批分房的，空蕩蕩的洋房裡隨意挑選，按照當時的條件，他們可以挑選兩個屋子。W先生的父親當時級別不夠，不能選二樓的卧室，只能從一樓和三樓中挑。

▲ 一樓走廊和通往二樓的樓梯

圖源：住范兒自攝

W先生的母親意識很先進，當年就覺得婆媳之間留出一些距離比較好，就在一樓和三樓各挑了一間：一樓的餐廳給她的公公婆婆，也就是W先生的爺爺奶奶住，平時就當作一家人吃飯的地方。三樓亭子間的閣樓，就是W先生父母的小卧室。

▲ 原本放在衛生間里的鑄鐵大浴缸，被扔到了地基下面

圖源：住范兒自攝

一樓餐廳邊上的傳菜室劃給W先生家做了廚房，一樓的公衛分成了兩份，一樓的兩家人一人一半。三樓閣樓和衛生間一划，連著樓梯間的一部分單獨設了個隔牆，就稍微寬敞一些。三樓的兩個儲物間，也被改成了兩個獨立的衛生間，三樓三家人一家一個。雖然燒菜、上廁所都要繞到外面去，但在當年那個住房緊張的年代，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

這麼一住就是40年，空蕩蕩的洋房也隨著一次次地分房，住進了七八戶人家，變成一個其樂融融的大院。鄰居家的大爺在院子里散步，聊起天來都說：啊，那誰誰誰家呀，他們家搬進來得早，我們家都是80年代才過來的。沒有人知道這屋子解放前的故事，不過還能從屋子本身的構造上，窺見當年的浮光掠影。

▲ 雖然鄰居已經把牆封上，但仍然能從寬闊的埡口上看出當年客廳的尺寸到底有多大

圖源：住范兒自攝

▲ 考究的細節

圖源：住范兒自攝

雖然洋房變成了單元樓，仍然不減當年的氣魄。地板用的是繁複的小塊人字拼花，衛生間的窗戶鑲的雕花玻璃，樓道非常寬敞。進到W先生的家裡看，3米6的層高，四周圍繞著高高的實木護牆板，甚至還有一個獨立的壁爐。

▲ 翻新錢的照片，護牆板都是按照老樣子留下來的

圖源：住范兒自攝

餐廳的地面上還有一個孔洞直通地基，用雕花的鐵板網罩蓋住，平時掃地都不用簸箕，直接把灰塵往這個孔洞里掃下去就好了。

▲ 原本還有一個鐵罩子，東西掉不下去

圖源：客戶提供

就連傳菜間的水槽和樓梯，用的都是彩色的水磨石。每戶人家從餐廳拾級而下，都有一個寬闊的後花園，直抵後面的大街。後來院里的住戶們沿著大街搭了一排的門面，最近剛給當做違建拆掉，重新做了一個整體的大花園，不過只修好了一半，正好到W先生家門口。

▲ 紅色雨棚的是W先生家，可以直接下到花園

圖源：住范兒自攝

W先生就出生在這間屋子裡，1989年和W太太結婚後，兩人就搬到了三樓的閣樓卧室里，W先生的父母就從三樓搬到了一樓（W太太笑說，這下老太太自己也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了），並給一樓做了簡單的裝修。

▲ W先生小時候用的搖籃車，W太太說：「現在扔在下面，給我種花什麼的也蠻好的。」

圖源：住范兒自攝

寬敞的餐廳用推拉門一切為二，現在W太太還能指著護牆板上的痕迹找到確切的位置，靠花園一側是W先生父母的卧室，擺了張床和柜子，因為兩位老人都喜歡書畫，寫好的字就順手往護牆板上貼。W老先生還特別用帘子把自己的床遮住了，在他這樣的老知識分子看來，雖然居住條件有限，但睡覺的地方給人看，總歸不太文明。

▲ W老先生的墨跡，W太太說這是他做人的格言

圖源：住范兒自攝

靠里的這邊，則是擺著飯桌和大書桌，都是民國的老東西。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還是擁擠。就在不久前，W先生的兒子終於結婚了，也買了自己的房子。可惜的是，W先生的老母親沒能等到這一天，已經過世了，90多歲高齡的W老先生也因年事已高又思念亡妻，住進了醫院。

▲返修前的進門處，右邊原本通往客廳，被封死了

圖源：住范兒自攝

▲ 原本放老人床的位置，牆上還貼著字畫，右邊的地面已經下沉

圖源：客戶提供

▲ 翻新後

圖源：住范兒自攝

家裡的屋子經過近百年的歷史，也呈現出來了老化的痕迹。護牆板和柜子上的漆已經發黃，地板下沉非常明興，和護牆板的下沿之間還有寬寬一條的縫隙。W太太把掃灰塵的洞擋了起來，但扔攔不住老鼠在屋子裡跑酷，厚厚的護牆板簡直是天然的賽道，一到半夜就「咚咚咚」地跳。原本W先生關注我們，是打算等兒子的新房到手後請我們進行裝修的，不過老屋這邊既然狀況很差，就也想翻新一番。

▲ 拆開地面後，發現地面的骨架都和牆體分開了

圖源：客戶提供

Yiyi給W先生家做了新的布局調整，重新布置了整個平面。W老先生因為需要療養，不再住在屋子裡，所以一樓的這個房間更多的就作為W先生兩人的起居室，平時他們還是回到三樓睡覺。另外兒子結婚後，小夫妻可能也會來家裡住（畢竟是市中心），這裡還要承擔一個客房的作用。

▲ 翻出來的瓷器，下面寫了英國制，分別是臉盆、熱水壺和肥皂盒，但帶蓋子和把手的壺都不知道是用來幹嘛的

圖源：住范兒自攝

Yiyi做的布局改動中，最重要的地方就是把傳菜間給封閉起來，再和屋子打通，造出了這個家裡最缺的衛生間和廚房。衛生間甚至是乾濕分離的！位置太狹窄，因此洗手盆就一同隔斷在了濕區里。平時衛生間里也可以晾晾衣服。

▲ 用了玻璃隔斷擋住馬桶，洗澡時掛上浴簾，螺螄殼裡做道場是上海人的拿手好戲

圖源：住范兒自攝

廚房的瓷磚一路貼到護牆板處，順延做了個半開放式的廚房，再給W太太挑了個她最喜歡的原木色櫥櫃。除此之外，利用原本通往客廳但已經被封死的門，做出了一個玄關空間。屋裡的沙發Yiyi建議W太太選個沙發床，這樣就能滿足留宿的需求了。W太太對這個改動很滿意：「老人家的病就是來回跑跑出來的，像現在這樣，燒菜洗澡都是屋子裡，他爸也許就不會住院了。」

▲ 把原本的廚房和屋子連為一體，又盡量不破壞屋子原本的構造和

圖源：住范兒自攝

▲ 特別定製了超高的櫥櫃，可以放下大量的物品

圖源：住范兒自攝

基礎施工也非常麻煩。這已經是老古董，算文物了，也寫在了上海市的保護名錄裡面，不能亂動。這套房子W先生家沒有產權，還是得找房管局。房管局態度曖昧，畢竟公有住房的維修還要公家出錢，給的建議是讓把老房子的地板掀掉重新鋪。W太太哪裡同意：「這些全部都是老東西，我哪裡捨得拆！」

▲ 更換後的地板有色差

圖源：住范兒自攝

▲ 家裡有親戚在景德鎮，所以有很多早年的瓷器

圖源：住范兒自攝

乾脆自己掏錢，請房管局介紹了做文物修復的人，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把人字拼地板小心翼翼地撬起來，露出地板下的梁。原來木製的梁很多都已經腐朽了，所以才會出現嚴重的下沉。把梁修復好之後，再把壞掉的地板逐一替換。

▲ 圖源：客戶提供

護牆板的話，維修團隊更是要一塊塊地敲：敲到這塊，是好的，再敲敲下一塊；這塊已經壞了，就替換掉。逐步地修復全屋的護牆板，同時把所有的電線都藏到護牆板背後。最後再按照Yiyi的建議，重新漆回白色。護牆板一下就煥發新生了！這樣的護牆板，如果現在的新房子想要再做，不但層高難以實現，而且也是一比不小的開支。

▲ 圖源：住范兒自攝

其它拆除和大部分的工作，也交給了專業的古建築施工團隊，畢竟我們做的只是普通現代住宅裝修，這古董真不敢隨便動。基礎工程完工後，W太太又花了很多心思，按照自己的意思進行了布置：舊的八仙桌和板凳及椅子，都是民國時期用紅木做的，全部不捨得扔，又搬回了家裡繼續使用

▲ 圖源：住范兒自攝

壁爐早已堵上了，隔壁住在原本客廳那戶已經往裡掏了一層，要是W先生再掏就要穿過去了。W太太於是自己買來了磚塊樣式的壁紙貼上去，又靠著壁爐布置出了面吧台。原本壁爐下的瓷磚也都破損了，這次新換了一些木地板。

▲ 「你看這邊上一圈的木地板還特別做的不一樣的顏色，都是好東西的呀，還叫我拆掉，我哪裡捨得拆嘛。」

圖源：住范兒自攝

原本陽台做了一個小小的玻璃陽光房，下雨天可以晒衣服，後來也給當成違建拆掉了，重新砌回成了弧形的陽台，順便定了個新的防盜門替換掉了老的木框玻璃門。W太太有些嫌棄：「現在的陽台做得沒有原來的圓了，正好那段時間我去旅遊了，施工的還和鄰居說這個最難做。」

▲ 鄰居家還留下來了最初的陽台和陽台門

圖源：住范兒自攝

不過現在後院也可以晾衣服了，W太太乾脆靠門放一個落地式晾衣架，再用窗帘一遮，下雨天也能在屋裡晾衣服。老屋的牆壁一部分是磚砌的，還有一部分是泥巴夾的木條，要釘窗帘桿就只能滿牆掛，所以就找了個免釘的，卡在門洞上。

▲ 圖源：住范兒自攝

雖然這個屋子翻新之後，並沒有成為所謂的老洋房翻新網紅，鋪滿各種復古元素；或者是總節目里那種所謂舊房改造、實則全部扒掉重來的重建；再或修復成像巴黎米蘭那種復古和現代混搭又有強烈設計感的藝術品（畢竟不是一套真正結構上獨立的居室），但是對於W先生一家來說，總算是滿足了自己甚至從父輩起就有的夢想——一個符合現代生活方式的家。

而這個屋子本身的歷史痕迹，包括W太太心心念念的拼花地板、實木護牆板，全部都得以最大限度的保存下來了。兩夫婦對這個結果非常滿意，現在就等著兒子新房的鑰匙下來，一併交給我們裝修啦！

這個家由住范兒進行裝修，更多的真實普通人家裝修內容歡迎關注我們的公眾號：住范兒（ID：zhu-faner）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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