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別因為對方是大人,就不敢反抗
文 | Momself創始人崔璀
小核桃在車庫裡蹦躂,想繞到一堵承重牆背後,那裡有點兒黑,他幾次想去「探險」,看樣子,今天終於下定決心,正全神貫注打量著「未知的旅程」,爸爸看到,大叫一聲:「不可以!」
小核桃頭也沒回:「為什麼不可以?」
爸爸說:「我說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小朋友一個激靈,回頭看了一眼爸爸,悻悻地走回來。
我覺得哪裡不對勁,問老公:「對啊,為什麼不可以?」
老公愣了一下。彷彿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裡面臟啊,萬一踩到垃圾怎麼辦?據說這幾天車庫裡有老鼠藥。」
「那你就跟他解釋一句啊。」
「嗯?」
「不可以,是因為爸爸怕臟。」
老公一副「受不了你這麼較真」的表情:「這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的。」我堅持。
「這樣解釋,小孩反而不會聽。『爸爸怕臟,我又不怕』。」
我有點兒急了:「所以呢?怕他不聽,所以就不解釋?」
「好啦好啦,聽你的。」老公的表情分明還是不以為然,可能只是嫌麻煩吧。
當然是有區別的。
區別是,你希望別人把你當成一個權威呢?還是一個平等的人?
權威的意思,就是「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那麼多為什麼。是我說的話,這就是為什麼。我說的話就是真理,不需要質疑,甚至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服從。」
我承認,做父母的,都有點兒希望被當成權威。
別的不說,省事兒啊。說一不二,令行禁止,這得多痛快啊。「別吵!」立馬就一片安靜;「快點兒!」人家聽了,二話不說穿上衣服跟你「出門不可以!」哪怕再渴望,也立即閉嘴。
河清海晏,一片祥和。
你或許會說,權威有錯嗎?倒沒錯,我們不就是這麼長大的嗎。
今天威風八面的大人物,當初也是唯唯諾諾的小毛孩。
小時候被人管,長大了就管人。小時候越乖的,長大了就越是要別人乖。這是一個輪迴更替。一個我從小就害怕的,非常嚴厲的叔叔,有一次跟我回憶,當年他爸爸一個人養一家8口,每天睜眼閉眼就是掙工分,累到癱軟。酷暑,爸爸會在門口有穿堂風的地方打盹,叔叔他們幾個孩子想到門口玩,是絕對不可以的,媽媽一個眼神就制止了他們:必須要等到爸爸睡醒的。偶爾一次,他們幾個孩子悶在房間熱到不行,躡手躡腳從門口穿過,一個不小心吵醒了爸爸,他二話不說,抄起掃帚給幾個孩子一頓暴揍——從此,爸爸的午睡就等於絕對安靜。
然而,從孩子的角度想一想。
大人並不天然就是權威,他把大人當成權威,需要一個過程。
這個過程意味著什麼呢?
意味著反覆多次的自我警醒,自我約束,甚至是自我催眠:大人說的話就是真理,大人說的話就是真理,大人說的話就是真理,大人說的話就是真理……
不要質疑,不要思考,只要服從。僅僅只因為它符合「大人說的話」這一項條件,就要服從。
所以「大人」是什麼呢?
不是一個人。一個人是有慾望,有需求,有恐懼,也有局限的。他會覺得「大人」是一種抽象意義上的,至高無上的存在。他的要求不是要求,而是旨意。他的觀點不是觀點,而是事實。
這樣一來,他就不可能真的把「大人」當成一個可以對話的對象。不追究原因,不考慮對錯,甚至忽視自己的感受——哪怕我覺得不舒服了,但是大人說是這樣,那就只能是這樣。
這讓我想到了什麼呢?想到了「一個長長的望遠鏡」。
這段時間,我聽到最扎心的一句話,就是一個幼兒園的孩子,在被老師虐待,扎針之後,還轉述老師的話,說她為什麼不敢跟父母說出真相,因為老師說他有一個長長的望遠鏡,可以看到小朋友的一舉一動。哪怕孩子回家了。
當我想到一個小孩是怎樣接受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也像被一千根鋼針扎過。
也許我是有點兒過度敏感了。
這段時間虐童案頻出,點開每個視頻之前要深吸一口氣,看得眼淚直掉,控制不住的要代入,想到自己的孩子,心裡慌張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奧巴馬在直面康涅狄格州紐敦的槍擊案時,說過一句話,你還沒有孩子,你不明白,做了家長,就像把自己的心放在胸腔外面裸奔(like walking around with your heart outside your chest )——作為一個媽媽的我,就是這種感覺。
很多人在發聲。一些KOL寫文章,告訴公眾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經歷,「有多少次性侵,就有多少個說不出口的秘密。」有一些是認識的朋友,看得我心裡發緊。他們真的很勇敢。
可我一直在想啊,為什麼那麼多曾經被虐待或者性侵過的孩子,不能在第一時間說出來?
會不會就是因為,在他們心裡,那就是「大人」啊。
大人?我真想告訴他們:大人算個屁啊!
大人也有邪惡的啊,也有愚蠢的,他們會做很多錯事,說出錯誤的話——甚至比孩子犯的錯還嚴重很多很多。並且他們也不是萬能的,也有自己的弱點,他們也經不起質疑。
我多希望孩子知道這些啊。
但我知道那太難了。我對老公說:「我們那麼大,那麼高,站起來像是一堵牆,我們管他吃喝拉撒,在他心裡,本來就覺得我們是至高無上的。如果我們再這樣簡單地跟孩子說『不可以、不行』,對他意味著什麼呢?如果我們跟他們的交流沒有解釋,沒有質疑,他習慣於服從這種『不可以』,那會不會有一天遇到壞人,壞人跟他說,不可以告訴你爸爸媽媽,他也就服從了?」
老公說我過於焦慮了,給我掖了掖被子,讓我趕緊睡。
睡不著。
我們的孩子會長大,他們獨自面對社會,我們不再知道他們每時每刻怎麼度過,不再能隨時看到他們的喜怒哀樂,不再能張開雙臂用盡全力去保護他們——這一天會比我們想像中來得還要早。
那在我還能守護他的這段日子裡,我能做什麼?
我想,如果在安全方面我不能做更多的話,至少要給到他這樣一個認識:人和人是平等的。
人,和人,是,平等,的。
父母和孩子是平等的。
阿姨和小朋友是平等的。
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
叔叔也好,爺爺也好,醫生也好,幼兒園園長也好,
都,是,平,等,的。
沒有人,天然具有這樣的權力,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沒有人可以讓你不追問一句「為什麼」。
沒有人可以對你說:「不為什麼,因為是我。」
沒有人可以否認你明確表達出來的拒絕。
沒,有,任,何,人。
其實並不難。
我們可以為孩子做的,不過就是多說一句話。
哪怕是不懂事的孩子,當他問「為什麼」的時候,你就要原原本本地告訴他為什麼。
——因為我想,或者因為我不想。那是我作為一個普通人的訴求,一個平等的個體。
——你當然也可以不同意。
那並不是疏於管教。僅僅只是要再多一些耐心。有時候我們會擔心,很多事情解釋不清楚。那麼在必要的時候,我們仍然可以說:「我解釋不清楚為什麼,但我就是不想讓你這麼做」。即使這樣,也比「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要好得多。孩子會想,是因為大人太任性、想偷懶、想耍賴嗎?還是他就是在故意針對我,氣我?還是真的有什麼危險,他想保護我?——孩子未必會得出正確的結論,但這個思考的過程,是無比寶貴的。
當他們開始思考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們不僅僅只會服從——就因為對方是大人。
當然會很麻煩。思考永遠會帶來很多麻煩。
他可能會拒絕我:「我憑什麼要聽你的」,也可能會懷疑:「搞了半天你就是為了自己省事才讓我這麼做的」,說不定還要跟我討價還價:「那我這次聽你的,你給我什麼好處?」
但我願意承擔這樣的麻煩。
圍在餐桌前吃早飯,小核桃吃了一碗白粥,顯然沒有滿足,小胖手指著餐桌上的煎蛋和火腿,我看了一眼煎蛋上的醬油:「等等啊,媽媽給你拿圍兜。」小孩子哪裡等得及,一把抓起煎蛋,我急了,「不行不行!」
他看看我,看看蛋。
那句「為什麼」,就在他的眼眶裡打轉。
老公笑嘻嘻地對我說,你是不是要加一句:「你把衣服弄髒,我覺得洗洗很麻煩?」
學得倒挺快。我心裡倒是踏實了一些。
「不會弄髒。」小核桃又伸出手去。
「對啊,不會弄髒的。」爸爸幫腔。
「討厭啊,媽媽受不了這個!」我在他們父子倆的大笑聲中,拿過了圍兜。
吃完趕著出門,跟小核桃上了車,才發現又忘記給他帶水杯。「你別告訴姥姥。」我跟他說。他傻乎乎地看著我。我發動了車子,不再說話,想著今天要開5個會,得抓緊時間中午叫個外賣。
老公清了清嗓子:「小核桃,媽媽不讓你告訴姥姥,是因為她怕被姥姥罵。」
聽完爸爸的話,小核桃好像明白了什麼:「但我還是要跟姥姥說的,這樣她就會給我榨橙汁喝。」
「是的,寶貝。你可以,那是你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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