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喪神」的誅心論
如果,出了一個問題,而你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很好辦——我只要告訴你合理的處理方法即可;如果,出了一個問題,你處理了,但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這也好辦——我只要幫你分析對錯就好了;但是如果,出了問題,你知道怎麼做是對的,怎麼做是錯的,但是從情感上對合理的處理方式十分抵觸——那我就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畢竟在許多事情上,我也屬於這種人:理都懂,然並卵。
記得一段日子之前,網上傳過一篇帖子,大意是讓人們遠離滿滿負能量的垃圾人。很不幸,我就點這種傾向。如果要我形容自己的「垃圾」指數,大概就是把絕望殘黨丟進聖杯的黑泥里腌上一個療程的程度……或許是因為表達方式還算歡樂,對於散播負能量的日常,一些朋友還覺得我的「自黑」頗為有趣——我的前任開始也這麼覺得,後來分手時她表示,自己深刻地體會到了,我當初只是在用歡樂的表達方式實話實說。
前兩天,有人留言給我,說我三觀正直,讓我內心頗為惴惴的。前些日子神經病一樣地在撕標籤、破除人設,其實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在生活中,有的人是拚命想給自己臉上貼金,直到各種意義上的木已成舟,覆水難收,或者再也裝不下去,才任由人設崩塌,引發種種危機矛盾。而我則是拚命想要告訴周圍的人,我這人是死理性,性情薄涼,以自我為中心,懶惰,怕麻煩,缺少慾望、野心和幹勁,整天就像蘑菇一樣窩潮濕的牆角散發霉氣……我總是自戀地怕別人對我的期望太高,結果有朝一日遭到滿滿喪氣的精神污染,開始對我的「人設崩塌」莫名驚詫。
古人在評判他人的時候,講究察其言觀其行。畢竟外人不能開啟上帝視角,直接洞悉你的內心活動,只能通過你的言行來做出判斷。不過,我很早就想過這樣一個命題:如果一個人,戒懼懲罰而不敢做壞事,但是正所謂同行是冤家,他也正因為如此,看到其他人做壞事沒有受到懲罰非常不爽,恨不得分分鐘去懟死那些搶生意的壞蛋們,那麼,他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或許如果真有了能測量心理的希比拉系統,這個問題就不存在。而我,估計再怎麼好好學習努力工作,怕是也會直接觸發Dominator的致命模式——總有一些事情,我真心知道怎麼做是對的/好的/合理的:但是,我一方面,如此勸說別人,同時自己也身體力行;另一方面,這種實踐又讓我深深地感到不爽。明明想要放浪形骸,縱情聲色,卻被所謂的良心、責任感、不忍、畏懼等種種情感摁在了各種有意義的事情上。結果嘴上天天抱怨著要吃喝玩樂不思進取,身體卻在努力地工作努力生活,就連夜宵叫一份炸雞,都要糾結再三才能鼓起勇氣。
從大學至今,我都頗為喜歡魯迅先生的文章。與許多人推崇他的理由不同:他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性,而我從中感受到了將心比心的惡念。心中有多少陰暗的念頭,你就能在朗朗乾坤之下,敏銳地察覺到多少蠢蠢欲動的身影。他人正在踐行著你不敢或不能做的「壞事」,讓你的同理心備受煎熬,想要把他們一個個拖出去繩之以法出氣。想起魯迅先生曾諷刺過某政要——1933年,此人呼籲改善犯人待遇,每年放他們回家一趟解決性慾,引得輿論沸騰。甚至有人開始抨擊這項「善政」可能會帶來的副作用了。然而魯迅先生說,「其實,他也並非對犯人的性慾,特別表著同情,不過因為總不愁竟會實行的,所以也就高聲叫嚷一下,以見自己的作為官吏的存在。」(《關於中國的兩三件事》)用現在的話來說,這大概也算是誅心之論了,倘若今天有哪個公知大V敢用這個路數跟輿論逆著走,怕是會死得很難看。在當初的一門課程上,我還曾如此剖析魯迅先生的心理,並作了一篇小文章交了作業。我估計老師並沒有看,所以那門課我才拿了高分——這大概也是一種誅心之論了吧。
卧薪嘗膽,王莽謙恭,許多古人都頗為講究大丈夫能屈能伸,韜光養晦,扮豬吃虎,直到有朝一日可以解除偽裝,放飛自我。而我則是唯恐壓不住內心妖怪的棺材板,想趁著它們跑出來坑人之前,抓緊時間多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借用《且介亭雜文》序言中的一句話,「我只在深夜的街頭擺著一個地攤,所有的無非幾個小釘,幾個瓦碟,但也希望,並且相信有些人會從中尋出合於他的用處的東西。」我的心愿,大致也是如此。只是你們拿到合用的東西,歡天喜地離開便是,不要湊上來跟小販攀談。因為這小販是祥林嫂一般的人物,眼珠間或一輪,就會拽住你把阿毛的故事沒日沒夜地反覆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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