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皮爾斯的40歲：青春若有張不老的臉

2017年2月6號，皮爾斯身穿快船34號球衣，回到波士頓，他俯身屈膝，親吻花園球館的地板。19年的NBA征戰生涯，有15年光景是在這裡。場上山呼海嘯，THANK YOU，Paul。皮爾斯已經不年輕，真理仍然天真，全場請願讓他登場，他樂顛顛地上場，投出一記三分。

皮爾斯有種天真的悍勇。作為首輪第10順位被選入凱爾特人，他就拿到了場均16.5分6.4個籃板的成績，到了第三年就已經拿到場均25.3分的成績。他的自信穩定而強烈，老將拉弗倫茨說，皮爾斯剛來的時候，大家都鼓勵這個年輕人，但是沒過多久大家就發現，這個傢伙比聯盟里的老人還自信。

2002年，皮爾斯第一次闖進東決，在常規賽打出49勝33負的成績，拿到東部第三。季後賽他和艾弗森交手，彼時76人剛剛拿到上一賽季東部亞軍，兩支隊伍膠著5場，最終凱爾特人勝出。在這次對弈中，皮爾斯場均30.2分，命中率達到44.8%；艾弗森拿到30分，命中率是38.1%。

多年以後，艾弗森對皮爾斯說，「祝賀你有著名人堂級別的生涯」。

在凱爾特人不能算是最佳選擇，即使敬業如皮爾斯，也會告訴媒體」凱爾特人現在的發展不太行「，即使三巨頭帶來榮耀，他依然在媒體問出」如果你和艾弗森聯手會怎麼樣「這種類似於」如果你和你前女友沒有分手你會怎麼樣「的添堵問題時，說出一個自信真誠到你都不會懷疑他的答案，他說「這是在談論兩個只想贏球的競爭者，如果發生了的話，我想我們會找到贏球的方式的，我能夠在一名出色的球員身邊打球，我會調整好自己，我感覺和艾弗森一起打球的話，我們會找到方式共存的。」

皮爾斯和凱爾特人很像——皮爾斯是隊魂，隊魂也離不開這隻建隊時間最長的隊伍的熏陶。皮爾斯不能算第一梯隊的偉大球星，事實上停留在大多數人腦海里的印象仍然是」弱隊老大「，他自己也開玩笑，」我是好球員攤上爛隊的例子「——和凱爾特人一樣，儘管這支1946年建隊的大佬完全有理由當好自己的白髮漁樵，慣看秋月春風不摻和改朝換代的爛事兒，但它的高低起伏使它始終無法在聯盟保持前列戰績但球迷仍無法割捨。

這有所謂。至少對皮爾斯來說是這樣。

2003年安吉就及時改換策略，圍繞皮爾斯進行建隊，人們曾經對他和安托萬沃克誰才是老大的問題爭得不可開交，沃克就直接說」大家都一定要給皮爾斯球「。皮爾斯有野心，野心會促使一個球員在場上只顧贏球，甚至付出無視隊友的代價，他沒有時間細嗅薔薇，他是凱撒。

野心不是貶義詞，在聯盟里你找一個不在乎輸贏只想打球的球員出來試試。名利場里野心是最不需要、也最理所當然存在的東西。

不能不提詹姆斯。在賽場上詹姆斯遇到太多強敵，面對皮爾斯，詹姆斯承認「沒錯，我們倆相互都很了解，我們相互的了解程度超過了聯盟中的其他任何對手。我們很清楚各自的喜好和厭惡。」

2008年凱爾特人大勝，奧布萊恩杯收入囊中的代價是與騎士鏖戰7場。2010年東決，騎士再次以2:4被凱爾特人淘汰，也正是在那次東部半決賽的後3場，詹姆斯場均只有21.3分，甚至在賽場出現左手罰球的情況，詹姆斯那次手肘的傷勢和嚴重程度至今無人知曉，

詹姆斯對媽媽咆哮的那次，也是與皮爾斯過招。2008年季後賽，東部半決賽第四場，皮爾斯直接將突破上籃的詹皇抱住，詹皇的媽媽瞬間從看台上站起，為了兒子大罵皮爾斯，詹姆斯朝媽媽吼叫道」你給我坐回去！」

2010年系列賽結束的時候，加內特上前擁抱了詹姆斯，說「忠誠有時候會害了你」。不知道那年夏天他把天賦帶到邁阿密海岸，和他對皮爾斯、凱爾特人的怨念是否有關。用韋德的話來說，就是「如果詹姆斯有宿敵的話，皮爾斯算一個」。

2011年東決，詹姆斯帶領熱火以4:1的成績比贏凱爾特人，詹姆斯的舉動讓大家驚訝，他跪坐在地上，大哭。和他帶領克利夫蘭打破無冠詛咒後的失聲痛哭一樣。他擦了擦眼淚，站起身，擁抱了三巨頭。

然後是2012年，詹姆斯在那一年完成事業大飛躍，東決賽場熱火隊已經是2:3落後，依靠熱火三巨頭連追兩場狂飆突進進入總決賽。詹姆斯在系列賽第六場一舉砍下45分15籃板5助攻。詹皇稱霸之路就此開啟。

命運的有趣之處就在於，那一場系列賽後，各自發展完全錯開了軌跡。雷阿倫奔赴邁阿密，凱爾特人三巨頭就此結束傳奇，過了一年，加內特和皮爾斯被交易到籃網。凱爾特人拿到了傑拉德華萊士和克里斯亨弗里斯，以及14、16、18年籃網首輪選秀權，2017互換首輪簽的資格。

命運的詭譎之處就在於所有驚濤駭浪過後看來都是徐徐展開的，儘管過後想起那時仍然感覺真實到恐慌。交易達成凱爾特人就此重建，安吉是精明的當然也可以說，是不得已。

2013年籃網新成員官方介紹發布會結束，布魯克林當地媒體WFAN問皮爾斯，以後再見綠軍就是客場作戰的身份了，這是什麼感覺。皮爾斯回憶說，當得知自己被交易就和加內特通了電話，「那是一個很長，很長的電話，差不多有一個半到兩個小時吧。我只記得我那時是站外面，當時氣溫37攝氏度，我們談完後，我的後背濕透了。」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47歲蘇東坡因為烏台詩案被貶黃州，曉風殘月楊柳飄搖，酒長醉夢不醒，黃州千好萬好，唯獨不是家。

皮爾斯早知道自己會走，隊里老將連續被交易，達摩克利斯之劍早已高懸頭頂，安吉問過他的意見，他面對媒體，說的也是」如果我是球隊經理，我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安吉也有自己的艱難。「黑暗中如果還有一點燈火，大概來自加內特，他說一定要和皮爾斯一起打球。

商業聯盟里，老球員的交易，無異於一場聲勢浩大的流放。

2002年凱爾特人闖進東決，相距上一次進入東決已經過去14年，02年的季後賽，先是和上一賽季的亞軍費城76人對攻，打足5場比賽，次輪與活塞對抗，4:1贏得活塞，終於拿到東決入場券。那一年，東決之路止於籃網。

2014年，凱爾特人將主場迎戰籃網，ESPN記者問他，「你今晚會不會哭」，皮爾斯停頓幾秒，聳了聳肩，說，」這可沒有劇本。「一年前，他在布魯克林記者會上，被問到同樣的問題，他說「我已經在腦海里想像了大概十萬次這樣的場景了，而且每一次我這麼想時，我的眼淚都會止不住流。」

再後來他的主業不是上場展現大屁股和花式進攻，更多的是，他坐在場邊，向年輕人傳授人生經驗。數據不用看了，因為他老了。你可以說老兵不死，他們只是隱沒在落日的群嵐中，但這個老兵再也不會做出酷炫的後仰跳投。19年前記者問他，科比難道不是這個星球最好的球員嗎，他狡黠反問「我才是最好的」。少年意氣，和美國記者談笑風生，轉手是犀利的進攻，有人這樣評論他，「看起來慢悠悠，可是一扭一扭的就把球丟進框里了」。這個傢伙最終還是沒有離開凱爾特人，儘管他從職業生涯到末期，都沒拿過超越2000萬美元的年薪，甚至在15個賽季里，有10個都不是隊內第一高薪。

2017年2月7日，他最後一次以球員身份踏上北岸球館。那次比賽他上場時間不多，命中率與19年前還是新秀時保持驚人的巧合，這一次他命中一記三分，也是全場唯一一次得分。

遇見一支球隊在它一蹶不振的時候說「我無論如何不會離開」，再次孤身一人後隨即關上心裡的門，其實心給得並不容易。

對一支球隊的感情也分正反兩面：正面是，這支球隊很多人都愛，但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愛一輩子；反面是，聯盟里如果有一支球隊能讓你心動，那麼只有一支球隊能讓你心痛。聯盟里如果所有球隊都能讓你心動，也還是只有一支球隊能讓你心痛。

這樣想來，經年累月，雖未相見，但似同行，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