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質樸，才有酒的流光

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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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寫評論文章了，今天給一個專欄改文章，順便也給大家發上來一篇吧。葡萄酒行業真是讓我一言難盡……所以博士論文還是研究茶好了。但是呢，寫篇小影評小專欄還是可以的。我真是不忍看知乎上泛濫的各種葡萄酒專欄和專家，和某某公子言談中露出來的蜜汁專業優越感。

作者：Annie

豆瓣譯為《戀戀葡萄園》——真的不是台灣偶像劇嗎？我覺得還是按字面意，就《一級園》就好，頂多再加個「勃艮第」。

開篇的品酒師蒙太奇拼起來的快節奏浮華上流生活，讓我以為又是講品酒師高檔生活的陳詞濫調，差一點看不下去。著名葡萄酒評論家（wine critic），寫指南——得到的這種生活，不也就是名和利往複循環嗎？可是葡萄酒這種產品的特性決定了人們對「上流」生活的需求在那兒擺著，不順著這種期待怎麼成為「大師」？大師又怎麼能不矜傲？不傲慢恐怕還沒人看你的品酒指南，沒有酒商求著你品他們的酒呢。

開場的盲品近焦畫面和Charlie的品評指南快速交叉，又典出Charlie並非心甘情願的參加活動，不斷告訴助理（PA）取消活動。此時的Charlie功成名就，談笑有美酒，往來無白丁，兼有美女助理投懷送抱，這種生活怕是許多讀品酒指南者追求的境界，可此時的Charlie看上去好像人人欠他幾百歐，用美國人的普通話來說叫jerk，而大多數的Jerk是不快樂的，憤世嫉俗的。

鏡頭轉到Charlie父親和銀行經紀人的談話。兒子出入都有名利的光環加身，而老爹一出場就是債台高築只求不破產，法院要把他的園子賣了抵債。女兒（Charlie的妹妹）是位廚師，女婿Marco是他酒廠的總工（連他也快要請不起了）。唯有兒子Charlie不願接受父親的安排接手酒庄，十五年前離開家去評酒。於是老莊主不得不拉下面子，求女兒去要前妻的proxy。如此可贏得時間，繼續尋找機會賣了庫存抵債周轉——三年的酒都沒賣出去，全堆在酒窖里。父親一邊念叨著釀酒是一家人的事兒，他自己做不來，另一邊給女婿和兒子的都是個油鹽不進的冷臉，好像對酒漠不關心，只一心造自己的帆船——他的夢想是出海，而不是困在這片土地。這個套路似乎是《美好的一年》（A Good Year)+酒業風雲（Bottle Shock）的組合——不久是家族酒庄危機，兩代人談不攏，兒子看不上酒庄，不願繼承嘛。

沒想到這部片子中，Charlie一家和當地另一優質酒庄Maréchais一家人之間兩代人的命運和各自的兩塊葡萄園相互對照映襯，故事背景交代得很是精巧。隔壁 Maréchais 家年年酒釀的是當地最好，且品質穩定。Charlie家和Maréchais兩家亦是三代世交。鏡頭轉到第二代Charlie父親和Maréchais現在的女莊主Edith在田間相遇，只見風風火火都Edith開著吉普路過田間地頭，聽老憤青還在頑固不化的抱怨，刺了他幾句：你還是把心思都用在你的葡萄上吧！

終於，Charlie被妹妹用激將法拉回來以救酒庄於危難，老爹仍然一張撲克臉的冷嘲熱諷：哦，你是學過品酒，可你完全不懂釀酒！此話雖不入耳，卻是很多品酒師不會直言相告的大實話。雖然知道種葡萄釀酒不僅需要經驗，還是體力活和技術活，看下來此片我也不免更加感慨：種植上的成就還是要靠直覺＋秘訣＋運氣。先擱下兩家酒庄兩代人的情感糾結不提，圍繞葡萄園的主線也是傳統的敘事方式：一面是再三表示幹了這票就回巴黎名利場（繼續「忍受」名利）的Charlie，一面是遊學十餘年方歸的Maréchais酒庄的Blanche（Edith之女）。這邊廂老爹終於在一瓶76年的康帝前向兒子傾訴，其實他年輕時也如兒子現在一般不願繼承酒庄，第一代莊主（Charlie爺爺）也並不看好他的才能。糾結無用，到底被家族利益綁架，沒有放棄家業，卻又沒有重新開始，完全創新的勇氣。沒想到兒子倒做了自己不敢做的選擇叛逃，心中十分煎熬，所以造船排解。另一邊卻正好相反，隔壁家女兒Blanche一心一意要繼承莊園，媽媽就想讓她找個本地釀酒人才能保證酒庄名聲不倒。女兒卻不舍願意為了自己拋下一切共建莊園的美國丈夫（可略見法國人對美國人的心結），另一邊亦無法割捨心心念念，生於斯，長於斯的葡萄園。可最終Blanche無法說服母親，決心隨丈夫赴美。

這一季，新手Charlie接過酒庄，決心全盤復古，處處毫不留情的推翻父親的決定。其中一個關鍵場景就是避雨。生長季少雨葡萄的質量才能好，多雨也可能導致葡萄感染病害，所以要儘可能避雨。但他家地里沒有避雨的基礎建設，這茶風又太大，所有人都潑冷水，他卻信心滿滿的堅持。可天不遂人願，Charlie家高登區（勃艮第地區）的酒園還是和別人家一樣損失慘重。Charlie也終於了解旦夕風雨之間，葡萄園的脆弱和經營不易，安坐品酒台上，是無法感受到的。Charlie爹又來警告他：一次不慎就能毀了一個名園！雖然仍然是冷淡譏諷，但也感覺得到他的冷語之後的關切和希望。結果Blanche和他的妹妹也一起來鼓勵Charlie，教他管理酒庄就必須要一家人合作。經驗更為豐富的Blanche也不時提點Charlie。說起他家酒庄的輝煌年代，她爺爺（第一代）當初以為他家酒窖存的下了最好的十個年份。

接下來的採收更是一波三折。Charlie其實根本就不知道應該什麼時候採收。但聽說Blanche家每次都能找到最佳點。葡萄種植的一個常識，還是怕雨。尤其是採收前。採收過早，糖度不夠，影響酒的品質；可若是拖到下雨，糖度被雨水稀釋，同樣白搭。Charlie的蜜汁自信（完全沒經驗）讓他三番五次的駁回老爹採收的命令——其實還是看著Blanche家採收的節奏來的。折騰了幾次，受了挫敗，最後將要放棄的時候還是Blanche提醒他，採收的關鍵秘密不是我家收你就收，你知道你們家的葡萄什麼味道嗎？

最後是Charlie激動的去找他爹：你嘗過咱們的葡萄嗎？我覺得這真是個白痴的問題，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有祖傳的院子，也不知道那種情況下，我會不會也忘記嘗嘗自己的葡萄。重點是——種子也嚼碎，才能知道到底熟了沒有。其中的機密，其實懂種植的人都該學過的，種子熟了才真正熟了。兩塊地即使只隔一條路，也可能完全不同——這亦是勃艮第酒園的驕傲之處。

這部片子導演演員，全部都是法國人。法國片子不像好萊塢那樣大起大落，給個大團圓結局。結尾是兩人細細品嚼著自己家的葡萄，和葡萄籽。也許，三代的傳承，三代的志向，三代的汗水和陽光，都在這種子的味道里舒展開來。這也是一個精緻的暗喻：種子到底有沒有成熟，就算儀器的指標再完美，也比不過親自到田裡摘下來自己嚼嚼。釀酒的辛苦，別人的辛酸，總要親自體嘗，才能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