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沙發專訪 | Yves Behar:為改變這個星球而設計
Yves Behar並不是一個特別好聊天的對象。首先,他太忙了。每次給到記者的採訪時間都短的可憐。其次,作為矽谷最成功的設計師之一,他的作品替他說出了大部分的理念與想法,面對重複的問題,沒有人想回答。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眼中的設計已經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對人類的關注」,「人文理念」是他在聊到設計相關的話題時最常提到的辭彙。如果你想聽到具體的設計書單推薦,那你可能要失望了。Behar絕對不是一個「膚淺」的導師,他更像是一個「入錯行」的人文學者。設計於他而言是生活,是生命的連續統一體,「就是不停寫,不停畫,不停想」。
在行業外,Behar最有名的設計是可穿戴設備的先驅——Jawbone手環。作為Jawbone的創意總監,Behar帶領的創意團隊歷經了Jawbone的輝煌與失落。拋開Jawbone公司的商業運作,在設計領域,Behar的貢獻遠遠不止於引領了「運動手環」的設計。
在行業內,Behar是矽谷極具話語權的設計師。從品牌形象設計:妮維雅小藍瓶,PayPal,著名家居品牌Herman Miller的共享辦公空間;到電子消費品設計:三星最新推出的Frame TV,與airbnb全球合作的August智能鎖;再到智能家居領域:公寓套房ORI,Happiest Baby Snoo的智能搖籃。Behar都是這些傑出作品背後的主導者。在今年的CES上,Behar聯手柯達推出了全新的超8(super 8)攝像機,這款影響了整個電影行業的產品在他的設計下將情懷與最先進的技術融合的異常完美。
- Super 8 攝像機
Behar的設計經常被貼上「技術狂」的標籤,這不僅僅是因為設計中所運用到的先進技術,更是因為他對於「技術」的理解似乎與其他設計師不一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產品所運用到的技術並不是產品本身全部的意義,技術為我們實現某種感受提供了方法和條件」,先進的技術不在於炫技、博眼球,如果不能為人所用,不能帶來「窺見未來的使用感受」,在Behar這裡,這樣的技術毫無價值。「技術就像是布料,它可以被設計師裁剪成任何適合的形狀。」 這一點,在August智能鎖的設計上體現的淋漓盡致。這款不需要實體鑰匙的門鎖帶來的不僅是便捷,還有彷彿一腳踏進未來的感受。Behar近幾年的工作在智能家居領域表現突出,可伸縮的公寓套房ORI讓空間得到了最大的利用,但也不會像所謂小戶型設計那樣使用不便。對於智能家居,Behar有自己的看法:「從外觀來看,新時代的智能家居不會和現在的家居形式有任何區別。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我認為技術的運行應該後台化,它不應當打擾人們原有的生活方式」。至於最新的三星Frame TV則是一款更像是藝術品的電視機,當你關掉它的時候,它就變成了牆上的一幅畫。「現在的電子消費品公司期望電視越來越輕薄,但消費者的訴求其實是希望當我不用電視的時候,電視機可以被「藏起來」。所以我們就換了一個思路」。「換思路」,看上去簡單的三個字兒實現起來卻一點兒都不簡單,Behar的秘訣是「站在用戶的角度思考,站在人類的角度思考」。
- 「fuseproject 」 logo
作為一個瑞士人,Behar身上幾乎已經褪去了家鄉的一切特徵,就連最愛的運動也是加州人標配的衝浪和瑜伽。以至於在某次回到瑞士開會時,酒店大堂的經理遲遲不肯給他辦理入住,理由是「他看上去像一個冒名頂替的瑞士人」。Behar對家鄉瑞士洛桑幾乎沒有特別的留戀,「地方小,思維也會局限」,平靜的生活狀態讓年輕的Behar覺得毫無挑戰。70到80年代,想要找一個「有挑戰,有革新,充滿機會」的夢想之地,美國是不二的選擇。從瑞士設計中心畢業之後,Behar毅然決然去了加州,在那裡,他趕上了互聯網的第一波熱潮。彼時,矽谷的台式電腦製造商們正在尋求外觀設計上的突破,工業設計師突然變成了最搶手的紅人。Behar也隨即進入了Lunar Design和Frog工作,在這樣的行業大佬級別的設計公司中,Behar學到最多的是技術與工業設計的結合。用他自己的話說,1990年之前,他還不是一個技術的狂熱愛好者。「我當時跟大家說,在未來,並不是所有東西都會是虛擬且觸摸不到的,還是會有實體的可觸碰的東西的。他們看我的樣子和看到恐龍一樣。」 後來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就是這隻「恐龍」改變了行業的規則,也在繼續堅持著自己當時的看法。
在從大設計公司出來之後,Behar開始想要不止做設計。他發現,即使在矽谷,當時的設計行業是被割裂的。「當時業內對設計事務所的定位像是一個孤島,品牌設計、品牌戰略、數字設計、工業設計等等都是割裂的」,這種割裂造成的後果彷彿一座即將坍塌的巴別塔,隔閡所造成的效率低下、溝通不暢勢必導致行業進程的緩慢。「大約在十八十九年前,我想到了Fuseproject這個名字」,Behar希望能夠把這些散落的碎片粘合起來,fuse(融合)起來。Fuseproject已經成立了十八年,合作夥伴遍布消費品、電子產品等各個領域。Behar更樂於把他們稱作為「戰略合作夥伴」,因為「我們不僅僅在做產品設計」。創業之初,為了降低成本,Behar曾經把辦公室的一張桌子出租了一位外國記者,「所以我當過一段時間超凶的房東」,Behar說。目前為止,Fuseproject團隊有80個人,分別來自20個不同的國家。其中,設計副總裁李勤畢業於廣州美院,不同的文化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團隊中融合的非常完美,「我們就是一個迷你聯合國」,Behar笑著說到。
- 三星Frame TV
即使在今天的矽谷,設計師的地位也依舊堪憂。Behar想要顛覆的不僅僅是業內關於設計的認知,更是想要顛覆業內對於設計師定位的認知。05年的時候,在亞特蘭大可口可樂公司總部,面對著300位公司高管,Behar質問所有人:「如果Raymond Loewy今天還活著,你們敢聘請他嗎?」 Raymond Loewy,工業設計之父,你現在看到的可口可樂所有設計,都來自於這位大師級設計師。讓一個設計師全成參與一個產品的誕生過程,對於公司而言可能是一項有風險的決定。Behar認為,只有讓設計師在過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並擁有實際的話語權,才能在最終得到真正讓用戶滿意的產品。「矽谷只有1%的公司做到了這一點」,那至於剩下的99%?「隨著時間,他們將無法與用戶溝通,慢慢過時,然後死掉。」
Fuseproject在這一點上做的很好,它改變了設計師一貫的弱勢地位,在這個看上去無比低調但實際坐滿了大神的設計工作室里,沒有客戶敢和設計師要求「我要五彩斑斕的黑」。但作為工業設計師,平衡客戶需求、用戶需求以及視覺需求是必須要做的事兒,「我們一隻腳站在客戶那一方,一隻腳站在用戶那一方」,而平衡的秘訣在於「人與物之間的關係」,所有的設計都要「以人為本」。Behar說,「設計師最不應該害怕的就是想法受阻,需要推到重來」,每一次重頭開始都是新想法迸發的一次機會。
中國人習慣把50歲這個人生階段稱作「知天命」。Behar早已經明白「盡人事」的道理,設計於他而言已經變成了生活,「我基本上會不間斷地去尋找靈感,隨時把想法寫下來」。這種時刻存在的創作激情已經持續了很多年,它已經變成了Behar情緒里的一部分。19歲那年,出乎家人意料地,Behar沒有去上大學,而是跑去了瑞士一所小小的藝術學校,住在三人間的宿舍里和高中輟學的藝術家、中年的追夢者們一起學畫畫。這條看似並不是成功人士的路卻最終把他引向了巔峰。在追逐設計終極意義的路途中,Behar從來沒有回頭猶豫。無論在哪個領域,總會有人在用盡全力推動歷史的車輪。Yves Behar,算一個。
對話實錄
F=Flipboard紅板報
Y=Yves Behar
「An experience-led approach to designing that put the human at the center.」
F:你覺得「好看」這一點在設計中有多重要?
Y:設計不能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外觀好看」,它必須具有自己獨特的特點。F:在實際工作中,你是如何平衡產品外觀的「好看」和它的「功能性」?
Y:設計一定要以人為本,以用戶的體驗作為驅動產品設計的動力。「好看」對於產品是重要的,但絕對不是全部。對我而言,每一個產品都要去挖掘同時能滿足視覺好看和功能好用的新想法,這是我覺得在工作中最有趣的環節。F:你很多的作品都運用到了最先進的科技,你覺得「設計」與「技術」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的?
Y:我把「技術」看做是一個工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產品所運用到的技術並不是產品本身全部的意義,技術為我們實現某種感受提供了方法和條件。就比如說之前我們設計過的August智能鎖,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不用實體的鑰匙就可以開門鎖門時間非常奇妙的事兒。技術就像是布料,它可以被設計師裁剪成任何適合的形狀。F:你許多的作品都極具「未來感」,你覺得這種「未來感」來自於何處?是產品的外觀設計還是它所運用到的技術?
Y:我們許多作品在問世之初都是前所未有的,就比如說第一款特別受歡迎的藍牙音箱Jambox和第一款與Happiest Baby Snoo公司合作的智能搖籃。當這類全新的產品出現的時候,它們會帶給用戶全新的感受。通過使用這樣的產品,人們窺見了未來的生活。當大家在使用這些東西的時候能心懷感恩,甚至覺得自己超酷炫的時候,我作為設計師的使命就達成了。「Technology is like fabric, it can be cut and shaped into anything a designer can decide to make. 「
F:你在智能家居、家居設計、品牌設計等等領域都有所涉足,哪一個是你最喜歡的?
Y:其實一個優秀的設計是融合的,也只有將這些不同領域的不同特點完美地融合,產品才能夠達到甚至超出人們所期望的體驗。所以我沒有最喜歡的領域,哪一個我都喜歡(笑)。將看似平凡的東西轉化為讓人驚艷的事物是我最喜歡做的事兒。F:這是從你實際的工作中得出的經驗和結論嗎?
Y:對。比如說,我和PUMA合作設計鞋盒Clever Little Bag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想到說它會成為經典。同樣和三星合作設計三星Frame TV的時候也是一樣,你可以說它是智能家居和工業設計的結合,僅僅是改變了傳統電視機關閉之後的黑色屏幕,我們就得到了一個全新且讓人驚喜的體驗。- PUMA Clever Little Bag
F:和三星最新合作的Frame TV非常像是一件藝術品,你的靈感源自何處?
Y:現在的電子消費品公司期望電視越來越輕薄,但消費者的訴求其實是希望當我不用電視的時候,電視機可以被「藏起來」。所以我們就換了一個思路,通過改變電視外框和電視關機之後的屏幕,來完美地把電視「藏起來」。說「藏起來」可能不太準確,應該是把電視機變成了一個多功能的家庭裝飾品。你可以定製外框,定製展示畫面,Frame TV不僅僅是一款電視機。F:說到智能家居,你覺得智能家居領域之後的發展會是什麼樣子的?
Y:我相信技術將會變得更審慎,且大部分將會無形地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里。從外觀來看,新時代的智能家居不會和現在的家居形式有任何區別。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我認為技術的運行應該後台化,它不應當打擾人們原有的生活方式,它需要無縫地融合在現有的生活中,這點也是設計師需要思考的問題。F:你自己覺得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一個?
Y:與Herman Miller合作的Sayl椅子吧。Sayl是一項可以一直不斷演進的產品,同時它也給整個產業帶來了革命性的革新。
「To me good design needs to fuse together different disciplines, it』s the only way to deliver the cohesive experiences people have come to expect.」
F:你的設計事務所Fuseproject的logo是一團線條,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Y:Fuseproject這個名字是我十八、九年前想到的。當時業內對設計事務所的定位像是一個孤島,品牌設計、品牌戰略、數字設計、工業設計等等都是割裂的。這種割裂造成了在實際工作過程中的溝通不暢,這帶來的問題會是巨大的,勢必將造成設計結果與用戶體驗的不和諧。所以Fuseproject是想將不同的設計領域聯結在一起,承擔起這個行業里某種「凝聚力」的角色。F:Fuseproject現在有多少人?大多是來自於哪裡?
Y:我們是個迷你聯合國(笑)。團隊八十個人,來自二十個不同的國家。F:Fuseproject有計划進入中國市場嗎?
Y:我們的客戶遍布全球,有超過一半的客戶都在美國之外,其中也有中國客戶。打個硬廣,如果你有潛在的客戶,一定一定要發給我(笑)。F:其實東方和西方的審美是有差異的,如果Fuseproject進入中國,你覺得會存在文化差異這樣的問題嗎?
Y:我認為好的設計是永恆且有普世價值的。當然,文化差異肯定是有的,但並不會成為問題。每一種不同的文化背景都會帶給人不同的感受。「The best designs come from new ideas about our future, ideas people cannot wait to bring into our lives, ideas they see themselves adopting for a better future for themselves and the planet. 」
F:你曾經說過,在矽谷,設計是被共識驅動的,但偉大的理念絕不會來源於此。你認為「偉大的設計理念」應該怎樣產生?
Y:偉大的設計理念應該來自於對人類、對未來的人文關懷,也就是說,設計的初衷,是為了讓這個星球變得更好。但這樣的理念大多數不會在技術公司或者工程實驗室中產生。F:做為一個來自歐洲的設計師,你覺得矽谷和歐洲的設計氛圍有什麼最大的不同?
Y:我當初來矽谷原因是因為這裡專註於「變革」。人們渴望嘗試新鮮事物,對未曾出現過的觀點和想法表現出了極大的包容。這裡有一個難以複製的生態系統,它包括了大學,技術,科學和商業體系。而這些在歐洲很難實現。F:現在矽谷的工業設計圈兒被討論最多的話題是什麼?
Y:技術、AI和機器人。我個人其實更關注健康領域的技術,這讓我們可以通過設計來改善人類生老病死的每一個階段。F:當你在工作中遇到障礙怎麼辦?比如說材料無法解決,客戶要求過分等等?
Y:重新開始。作為設計師,最不能害怕的就是想法被推翻。不斷地重新開始是設計過程的一部分,好在我擁有非常棒的團隊,即使重新開始可能意味著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但我們都會竭盡所能,就像第一次開始的時候一樣。「Design, for me, doesn』t feel like work. It feels more like a continuum of life experiences that feed my creative work.」
F:你是個工作狂嗎?
Y:設計對於我而言其實不算是工作,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基本上會不間斷地去尋找靈感,隨時把想法寫下來。F:所以是咯?而且還是非常瘋狂的那種……
Y:(笑)F:放鬆的時候會做些什麼?
Y:衝浪和瑜伽。這兩項運動也是我汲取靈感的方式。F:你覺得現階段中國的工業設計氛圍怎麼樣?有什麼建議嗎?
Y:中國是生產、工藝和效率方面最有能力的國家。中國也有非常優秀的公司提供優質的產品和服務。中國最大的機會就是出口這些品牌,打造國際化的公司。我認為這也是一個挑戰,因為這些企業一直專註於國內消費者和趨勢。創造國際品牌需要首先要跳出中國的環境思考,建立國際化共同的目標和信任。F:接下來會有什麼新鮮的作品問世嗎?
Y:當然有!不會停!我們今年已經設計出了幾款機器人:比如Cobalt,是一款安保機器人;ElliQ是款老年人伴侶機器人。還有可變形的公寓套房ORI。接下來還會有VR和3D列印相關的作品。F:Flipboard紅板報其實對設計非常看重,你覺得我們的新App怎麼樣?
Y:新App界面設計很乾凈,很好看,使用很便捷。你們在這三點上做的非常好,拋開我看不懂的中文內容(笑),其他,尤其是設計這邊你們做的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紅沙發專訪是一檔對話欄目,嘉賓是來自不同領域的Flipboard超級粉絲。讓我們暢所欲言,一起聆聽愛我們的和我們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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