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姐談真愛?呵呵
你和小姐談真愛?呵呵
文/牛魔王
1
「這次平安夜前夕的掃黃行動,是市局統一部署的,咱們轄區里的夜未央,市局已經盯了很久,這次務必要一窩端,大家行動麻利點兒。」晚上10點,沙城市二馬路派出所所長王飛召開全所緊急會議。
「一定要注意保密,絕對不能走漏了風聲!誰違反了紀律,絕不輕饒!」政委程傑環顧全場,厲聲說道。
五十多名全副武裝的精壯隊伍,悄無聲息地開到了本市最大的夜總會。
霓虹閃爍,燈火闌珊,「夜未央」驕傲地矗立在街頭,俯瞰眾生,這裡紙醉金迷,歌舞昇平。派出所曾經查過幾次,可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個問題,總是一無所獲。這次市局組織的全市統一掃黃行動,這裡是重點。
「夜未央」里不僅夜未央,冬亦未至,溫暖得像是明媚的春天。從地上到地下,幾百個警察一間間包房查過去,瞬間,一個個濃妝艷抹,披頭散髮的小姐被集中起來,一個個衣不蔽體,醜態畢露的男人被帶過來,剛才還沉浸在溫柔富貴鄉的他們,此刻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
警長李建剛守在「夜未央」的后角門,那是一個平常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的小門,隱蔽得很,裡面有個暗鎖。他早已勘察清楚。
不出他所料,一刻鐘後,門「吱呀」一聲,從裡面被人輕輕推開了,走出來的是一個性感妖嬈的女人,玫紅色的修身羊絨短大衣下,一條緊身的黑色羊毛裙緊緊地包裹著翹翹的屁股,高跟長靴將腿型修飾得筆直修長。女人化著艷麗精緻的濃妝,像一朵暗夜裡的罌粟花,散發著誘惑和危險的氣息。
李建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女人,冷冷地開口,「去哪兒?」
女人不防暗處有人,被嚇得哆嗦了一下,「啊?啊,我......」
「我是警察,跟我們回去。」
正在這時,女人小坤包里的電話響了,她低下頭去翻手機,接起來,「喂?媽?什麼?哦,哦,我知道了,我想想辦法,你先別哭,你先別哭呀,唉......」
李建剛耐著性子,等女人接完電話,催促道,「走吧,別磨蹭了。」
說著,他伸手要去拽女人的胳膊,冷不防地,女人撲通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李建剛沒想到她來這麼一招,倒被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2
「你這是幹嘛?!快起來,跟我走!」剛才還冷艷妖嬈的女人突然變得楚楚可憐,李建剛有點不知所措。這個精壯漢子,其實心裡還是充滿憐香惜玉的柔情,他最怕的就是女人掉眼淚。當初,跟前妻在一起時就是,哪怕錯不在他,只要前妻一哭,他就乖乖投降了。
「嗚嗚嗚,嗚嗚嗚......」女人不說話,只是捂著臉哭,瘦弱的肩膀在寒風中抖動,看起來格外可憐。
李建剛伸手想去拽她起來,哪知她像長在地上似的,他有點納悶,一個弱女子哪來那麼大力氣,索性不再理他,等她哭夠了再說。
「嗚嗚嗚,警官,我爸得了尿毒症,要做透析,我弟弟剛考上大學,我真是萬般無奈,走投無路才做這行的。剛才我媽來電話,醫院又催了,再不交錢就不給治了,嗚嗚嗚......」女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建剛嘆了口氣,當警察這些年,見識了太多人間冷暖,他的心有時卻還是硬不起來,特別是對女人。他原本就是個優柔寡斷的男人,做不了大事。
「警官大哥,你放了我這一回,我以後做牛做馬報答你......」女人開始給李建剛磕起頭來,冰冷的水泥地上,「咚咚咚」磕得那麼響。
李建剛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咬了咬牙,背轉過身。
女人抬起頭,看了看李建剛的背影,心裡明白過來,「謝謝大哥,謝謝大哥,你真是個好人!」然後站起來,快步掉頭跑走,靴子在地面上敲響一串清脆的回聲,像敲在李建剛心上一樣。
李建剛看著昏暗的路燈下女人窈窕的背影,想起王所在會上說的話,不禁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真他媽的沒主意!」
那次行動,大獲全勝,抓獲的25名小姐和17名嫖客,全部被治安拘留,「夜未央」的大門也被公安局貼上了封條,這座曾被全城人耳熟目詳,津津樂道的「地標性建築」終於從輝煌走向了沒落。
有意無意地,李建剛又從那條巷子里經過幾次,當然再沒見過那個女人。他啞然失笑,在心裡暗暗嘲笑自己,竟然會對一個小姐念念不忘,自己還是警察呢,「真沒出息!」
他百無聊賴地走在大街上,昏暗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又想起前妻,心裡無限落寞。離婚一年多了,天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一閑下來,心裡就開始長草。
一定是太久沒沾女人了,才會對一個小姐念念不忘,他苦笑了一下。
3
春節前夕,跟幾個要好的同事去KTV唱歌,路過大廳的時候,習慣性瞥了一眼,十來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坐在樓梯間那兒等著應召。模模糊糊地,李建剛覺得有一個面孔看著眼熟。他狐疑著進了包間,一直心神不定,沒過十分鐘,還是裝作上廁所從樓梯間走過。
雖然都是一樣的高開叉旗袍,一樣的濃妝艷抹,李建剛還是認出了她,他叫來經理,問出她的名字,點了她。
女人推門進來,看見李建剛,愣住了,很明顯,她也認出了他。
李建剛向她擺擺頭,她跟著他一前一後來到旁邊的一個空包間。
「你還在做這行?」李建剛點了支煙抽上。據說男人有兩大愛好:一是勾引良家婦女下水,二是勸妓女從良。李建剛這個男警察,更是不能免俗,好像看著別人墮落不去拉一把,就對不起自己職業似的。
「嗯。」女人低著頭,聲如蚊吶。
「經理說你叫莎莎,能告訴我你的真名嗎?」她和那晚一樣艷麗動人,也一樣不真實,讓李建剛感到恍惚。
「林瑩。」女人突然抬起頭,直視著李建剛,「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用勸我了,我家裡的情況那天已經告訴你了,我沒有別的選擇。」
她的聲音不大,卻有一股狠勁兒,又有一絲悲涼。李建剛忍不住嘆了口氣,在語言上做個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很容易,卻解決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能告訴我你的電話嗎?」李建剛輕輕地問。
那天以後,李建剛沒事兒的時候,就會約林瑩出來,當然,都是在下午,她晚上要上班。
他曾想過給她錢,卻怕觸痛她的自尊,更不敢主動問她在歌廳的事兒,哪怕他心裡又擔心、又焦慮、又惱火,卻只能無可奈何,袖手旁觀。他們像普通朋友一樣約會,在遊樂場坐過山車時,林瑩嚇得連連尖叫,直往李建剛懷裡鑽。他發現,沒化妝的林瑩竟然那麼好看那麼真實,就像一個最最普通的鄰家女孩兒。
從遊樂場回來,他們上床了,林瑩主動的,完事兒她問李建剛:「你會不會瞧不起我,覺得我賤?」
「不會,永遠不會。」李建剛斬釘截鐵地說。
那一刻,李建剛覺得他們和天底下任何一對墜入愛河的情侶沒有兩樣,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林瑩的身份。
4
「這次分局開展領導幹部競爭上崗,我們所有兩個警長、一個副所長的位置,希望大家踴躍參加競聘,所領導班子會給大家最大的支持!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大家加油啊!」政委程傑在全所會上宣布,下面開始交頭接耳。
李建剛在競聘職位上填下副所長,交表的時候,聽程傑說道,「徐大慶也報了副所長,你倆還是警校同學吧?」
李建剛心裡咯噔了一下,上學的時候,他跟徐大慶關係就不怎麼好,那張陰沉沉的臉總讓他看著不舒服,有一回因為一樁雞毛蒜皮的事兒,倆人還差點打起來。這些年倆人雖然在一個單位,卻幾乎沒有私下來往,只是見面點個頭的交情。
可是,說來也奇怪,有了競聘這件事兒後,李建剛再見到徐大慶,總感覺對方的眼神意味深長。
筆試、面試,一路走來順風順水,進入了組織考察階段。李建剛看著公示欄里張貼的考察公示,徐大慶也入圍了,二選一。
李建剛心裡坦坦的,分局肖副局長是他警校老師的同學,他已經拜託老師了。
跟林瑩的感情也是酸酸甜甜,想到未來時,心裡酸溜溜的;身處當下時,心裡甜滋滋的。情人節那天,林瑩請了假沒去歌廳,跟李建剛溜出來逛街,走到音樂廣場,璀璨的燈火下一對對情侶如膠似漆,忘情擁吻。一個賣玫瑰花的小姑娘跑過來,「大哥大哥,買朵花送給姐姐吧!」李建剛將小姑娘手裡剩下的花全買了,林瑩抱在懷裡,臉比花還嬌艷。
廣場中央正在搞抽獎活動,林瑩不經意間竟然還抽中了一隻數碼相機,開心地像孩子一樣蹦,主持人讓她即興表演一個才藝節目,她拿過麥克風,落落大方,「我要把這首《親密愛人》送給我最愛的人,李建剛,他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說完開始唱,「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輕鬆。也不是無影蹤,只是想你太濃。怎麼會無時無刻把你夢。愛的路上有你,我並不寂寞,你對我那麼的好,這次真的不同。也許我應該好好把你擁有,就像你一直為我守候。親愛的人,親密的愛人,謝謝你這麼長的時間陪著我。親愛的人,親密的愛人,這是我一生中最興奮的時分。」
林瑩穿著粉紅色的羊毛外套,淺灰色的呢子裙,高高的馬尾辮隨著她的腦袋一甩一甩,亮晶晶的眼睛笑吟吟地盯著台下的李建剛。他的心上泛起溫柔的漣漪,一層層蕩漾開去,以前老在朋友圈裡看別人發什麼「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
5
李建剛休息那天,接到政委程傑的電話時,還納悶呢,「組織談話?不是剛談完話?怎麼又談?」迷迷糊糊來到所里,他就傻了,坐在政委旁邊的,不是負責考察幹部的政治處領導,而是負責調查幹部的紀委領導。
「我們接到舉報,去年平安夜,市局全市範圍內的大規模統一行動,你私自放走了一名賣淫人員。」紀委領導正襟危坐,嚴肅得很。
李建剛腦子嗡地一下懵了,他不知道是被誰搞的鬼,那天晚上只有他一個人在那個後門,市局統一調警,從別的分局來了幾百個警察,鬧哄哄的,所里應該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想不好該說還是不該說,這件事情既然被捅出來了,人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事兒本來不算大事兒,擱平常可能也就給個內部警告。可這次是市局統一行動,又在競聘的節骨眼兒上,那就可以搞成天大的事兒。
搞不清楚狀況,李建剛索性不說話,他不想把林瑩也扯進來,她已經夠難,夠可憐的了。
「李建剛同志,組織希望你積極配合調查,態度很重要,你明白嗎?」
李建剛還是沒有說話。
「那名賣淫人員是叫林瑩吧?」紀委領導從眼鏡片後面打量他,目光灼灼。
李建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違反組織紀律,私自放走違法人員,破壞市局統一行動,並利用身份之便,要挾違法人員發生不正當關係......」
李建剛汗涔涔的,渾身冰涼。
後來,在肖副局長的暗中幫助下,李建剛沒有被開除公職,但被處以行政降級,調離原工作崗位。
徐大慶被任命為派出所副所長。
林瑩離開了沙城,帶著徐大慶給她的10萬塊錢。
徐大慶找林瑩的時候,她本來不想答應他的,可是,當她看到徐大慶給她的照片時,就改變了主意,收下了徐大慶的錢。
照片里,李建剛正在和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接吻。
她怎麼會知道,那個女人是李建剛的前妻,照片是三年前的。她也沒去想徐大慶怎麼會有這樣的照片。她只看了徐大慶的警官證,他說如果她不答應,他有辦法讓她在沙城混不下去。
列車轟隆隆地行駛,兩旁是光禿禿的黃土地,枝頭剛剛泛出新芽,天空陰沉沉的,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雨,車窗漸漸模糊起來,林瑩看不清楚外面的世界。
雖然,她也有點懷疑那張照片的真假,但是,她最終說服了自己去相信,因為,那給了她一個選擇錢的理由。
經歷了這些年生活的艱難和碾壓,她總是更輕易地就選擇了眼前能抓得住的東西,比如,錢。至於愛情這種奢侈品,那實在太輕飄太虛無,離她這個小姐太遙遠,她抓不住。所以,對不起,建剛,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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