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馬克思的五種解讀方式簡介

近幾十年以來,對於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解讀情況變得豐富和複雜起來,其原因之一是馬克思文本的多樣性和文本之間的巨大差異。隨著馬克思數量眾多的早期文本進入到研究者的視域,對於馬克思文本的解讀要求也產生了一些根本的變化,這是很自然的,我們無法再同質的對待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環境下的馬克思文本。

張一兵曾經指認當代對馬克思哲學發展的五大解讀模式:也就是西方馬克思學的模式、西方馬克思主義人本學的模式、阿爾都塞「斷裂論」的模式、前蘇東研究模式、孫伯鍨教授首先提出的「兩次轉變論」模式。

一、西方馬克思學

「馬克思學」(Marxlogie)這個概念是1959年由法國哲學家呂貝爾提出的。呂貝爾認為,無論是恩格斯,還是被稱為「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都違背了馬克思的原意。「馬克思學」的學者把馬克思的文本作為一種客觀的研究對象。

馬克思學中有著「兩個馬克思」的觀念,也就是以1845年左右為界,從此前的馬克思早期著作中讀出一個「早年馬克思」,從此後的馬克思文本中讀出「晚年馬克思」,並且認為二者是對立的,而《1844手稿》中的馬克思是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也是馬克思理論的最高峰。

在此之外,馬克思學學者一般持「馬恩對立論」。認為恩格斯和此後的「馬克思主義」指認衰退的晚年馬克思為正統是對馬克思的誤讀。

以呂貝爾為例,呂貝爾就認為馬克思本質上是空想主義者,並且忠於無政府主義的理想。他同時認為馬克思的理論中作為烏托邦的倫理因素其價值大於嚴格的科學因素的價值。

在我看來,其實一部分馬克思學學者表面上「中立」的態度是十分可疑的。他們對於恩格斯和晚年馬克思的批判,往往或直接或含蓄的和對蘇聯的批判聯繫在一起,讓人不得不懷疑對恩格斯等的研究成了含沙射影的工具,而其中政治和意識形態的因素取代了科學的探索。

二、西方馬克思主義

這裡說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解讀模式主要指一種人本學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在葛蘭西、盧卡奇、科爾施這些早期的西方馬克思主義者那裡,青年馬克思和成熟的馬克思主義還沒有被區分,但隨著大量馬克思早期文本的發表,盧卡奇的物化、總體性理論,科爾施的總體性原則,葛蘭西實踐哲學概念之中曾經隱性出現的歷史主體性觀點逐漸形成了一種顯性的「人本學馬克思主義」。

在此之後,一批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以《1844年手稿》來統攝整個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學不同的是,他們認為只有一個馬克思,也就是人本主義的馬克思,只有一個馬克思主義,也就是以消除異化實現人的解放為最高目的的人本學馬克思主義。在這種觀點看來,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資本論》、《1857-1858經濟學手稿》等晚期著作中馬克思的研究都是在人本學主旨上所做的延拓。

這種解讀體系在其後開枝散葉,形成了諸多的流派。前東歐的「新馬克思主義」,近二三十年來中國的許多馬克思主義研究也承襲了這種解讀模式。

三、斷裂說

斷裂說是由法國哲學家阿爾都塞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提出的。阿爾都塞以科學主義把馬克思的理論發展過程劃分為兩個階段:處於作為意識形態的人本主義框架下的馬克思和創立了全新的科學的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

斷裂說即是說馬克思前後的哲學思想中意識形態和科學之間具有本質的差異。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之前,馬克思研究的仍然是人的哲學,並且要從實踐中獲得人的本質。阿爾都塞認為,從1845年起,馬克思與其過去的理論徹底決裂,不再把人的本質當做理論基礎,以包羅萬象的理論革命使得新概念推翻了舊概念,徹底批判了任何哲學人道主義的理論要求,並確定人道主義為意識形態。

四、前蘇聯模式——進化說

這一觀點尤其集中的出現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蘇聯學者的解讀中。他們認為馬克思本人哲學理論的變化是一個量的積累和漸變。

他們指認在仍受到黑格爾唯心主義影響的馬克思於1843年夏天開始轉向新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而這種轉變一直持續到1846年的《德意志意識形態》。這種觀點認為,後期的馬克思主義在1843年以後的青年馬克思文本中已經可以指認出來。而其走向成熟的過程知識逐步清除黑格爾和費爾巴哈哲學的影響。這種模式下,1845年前後的馬克思方法論革命的意義被大大的弱化了。

五、兩次轉變論

這種模式由孫伯鍨教授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提出。這種解讀模式認為,在1843年前後,馬克思不自覺的從青年黑格爾派轉向費爾巴哈式的人本學唯物主義,從民主主義轉向一般共產主義。從1845年開始,完成於《德意志意識形態》,馬克思自覺的完成了歷史唯物主義,實現了一次整體的模式轉換。

在1844年到1845年間,青年馬克思同時有著兩條不同的邏輯:其一是把社會歷史視作人本質的異化和復歸的隱性唯心主義歷史觀;其二是從歷史客觀現實出發的理論邏輯。這兩種邏輯有著複雜的此消彼長關係,直到《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中》,人本學的邏輯被徹底結構,新的哲學得以凸顯。馬克思恩格斯不再關心「人」和「主體」,而集中關注無產階級革命這一歷史主體向度。

六、對解讀方式生成的思考

令人驚訝的是,基於同樣的第一手馬克思文本,對馬克思哲學理論發展的解讀模式竟然產生了如此多的不同。我想,其原因在於,在文本中,本身並沒有一個凝固的邏輯框架,有的是一些歷史性的點與線。解讀者們根據自己的理論和邏輯以文本內的點與線為要素構造了一個特有的思考之境。從這個意義上講,回到馬克思文本的語境是不可能的。

但在解讀中我們仍然希望,不要把解讀者個人的理解重構當作文本的原初語境。意識到這一點時,當我們在探究文本的深層次含義並試圖使用其進行當下的言說時,不至於犯下太離譜的錯誤。這也就是阿爾都塞說的,對「有罪的閱讀」的「認罪」。

事實上我們看到,上述的一些解讀方式,其實只在符號文本層的解釋上正確的處理了馬克思,甚至在這個意義上,也或有意或不自覺的歪曲了文本的深層意義。

我可以說,在「有罪的閱讀」中不認罪,這種情況和許多解讀方式在癥候式閱讀上十分無力密切相關。在癥候之處,在問題式統攝所形成的深層語言之空無之處,那些非法的指認,除了自身的邏輯之外,什麼都沒有填充。令人高興的是,第五種解讀方式,試圖在顯性文本中找到隱性的邏輯主線的方法,已經是一個相當有價值的和文本的互動意義場。

討論解讀方式生成的一個意義在於,當我們明白種種模式如何解讀馬克思,並且看到在表面的解讀之後的東西,我們則可以完成對所謂「經典方法」,「大師的方法」的祛魅。這個工作,則是對馬克思進行直面世界的獨創思考的必要前期清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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