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論·打破性的常識

那麼，就讓我們開始吧。這大概會成為你們所見過的最有深度的科普性質的系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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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是什麼？

我們在出生的瞬間，就被分類成了「男」或「女」

人人都與性別脫不開干係，然而人人都從未好好思考一下「何為性別」。那麼就讓我們先從性別的含義入手吧。

○思考「性別」的含義

本書的標題《性別論》並不是指日常生活中所指的「性別」。然而平時的性別是我們使用與平時不同的方法來思考所謂「性別」這一我們所熟悉現象的不可或缺的道具。為了能夠充分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就讓我們先從平時如何思考性別來入手吧。

○社會將人根據性別而區別對待

我們所有人都在出生的瞬間，被分類到了「男」或「女」中的某一種。至少目前的日本國民中，和性別無關的人並不存在。「出生證明書」中有「性別」一欄，被寫進戶籍，成為你的身份證明。這時所決定的性別，也會伴隨你的一生。就算是剛出生的嬰兒，親人和周圍的人也會根據性別的不同發表不同的言論。在這之後的生活中也同樣，到手的衣服、被教導的語言等身邊的一切，都根據性別的不同被詳細區分開來。而來到學校或社會中，男女也被明確區分開來，被賦予不同的前程和工作分配。一生呼吸著這種空氣的孩子，就這樣一路順著「女性化」或者「男性化」的道路成長下去。

對我們來說重要到這種地步的「性別」，到底是什麼？男或女，這種符號到底表達了什麼？是女是男，到底是被什麼所決定的？

你可能會覺得，這種事情我當然一清二楚。然而，事實真的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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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性別的制度

「男性」「女性」僅僅只是個人所擁有的屬性之一

性別只是個人所擁有的屬性之一。然而，我們似乎時常用「性別」這一項屬性就決定了人的一切。

○你真的見過純粹的「男性」或者「女性」嗎？

顧客：請給我一條狗。

店員：……狗有很多種，比如波美拉尼亞犬，牧羊犬……

顧客：不，我只是想要一條狗。

店員：……你來得正是時候，本店前段時間剛進了一隻名犬，埃及原產的傳說中已經滅絕的……

顧客：所以說我只想要一條狗。

首先請看看上面這個故事。這是某天才漫畫家故事的節選。一名年輕女性走進一家寵物店，說「請給我一條狗」。面對這荒唐的要求不知所措的店員為了搞清楚女性想要什麼犬種，說出了一系列台詞。然而事情並沒有改善。這是因為，她想要的並不是某種狗，而是「狗」這個概念本身。而所謂真正的「狗」在這個寵物店中——豈止是寵物店，在這個世界上都並不存在。

這是與哲學中「唯名論」和「實在論」的對立相關的複雜問題，不過對哲學的解釋就交給哲學經典吧。

○性別只是個人所擁有的屬性之一

這個世界上，純粹的女性、純粹的男性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比如說，寫書的我是一名男性，然而在「我是男性」的同時，我也可以說「我是日本人」，「我生於1963年」，「我是大學教師」，「我身高173cm」「我不擅長數學」……等等。也就是說，作為男性，只是我這個人各種屬性中的其中一種。

這適用於任何人。任何人都是身兼無數種屬性的集合。然而，不幸的是，我們時常被當成純粹的穿著衣服的「男」「女」這一概念本身來對待。

這樣做著的我們，恐怕沒有資格嘲笑上面的那名女性哪裡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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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是如何被決定的1

性器官的種類並不是被簡單粗暴地分為「男」「女」的

當我們判斷性別時，自然會去查看性器官。然而，性器官並不是被一分為二成「男」或「女」的。

○世界上沒有兩套相同的性器官

呱呱墜地的嬰兒被婦產科醫生看個精光，然後告訴家長「是女孩」「是男孩」。非常常見的景象（雖然說現在基本在胎兒階段就知道男女了）。一般來講，我們通過可被觀察的性器官來判斷人的性別。

這麼說來是不是這個世界上只有男和女，因此性器官只存在兩種形態了？

其實說到這裡已經非常奇怪。雖然大部分人在青春期，都曾為自己性器官的形狀或大小而煩惱過，實際上每個人都各不相同。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套完全相同的性器官。

○性器官並不是被簡單粗暴地分為「男」「女」的

儘管如此，大體上看來，你們一定會想男女基本還是可以分成兩類的。就算人人多少有些區別，關鍵是具有男性性器官就是男性、女性性器官就是女性准沒錯吧。確實這是我們的「常識」。然而，這個「常識」為何會成立卻值得深究。果然要對男性性器官和女性性器官的差別進行深究，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定義」的問題。

實際上，有一定比例出現持有無法分類到男女任何一種的性器官的人類個體。如果說性別是根據性器官來決定的，這些人就會沒有性別。就算如此，我們每個人都被迫分配到男女其中一種不是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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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是如何被決定的2

隨著對身體的科學研究的深入，性的多樣性愈發明確

人們可能會想只要好好調查性腺或者染色體不就行了嗎？然而實際上就連性腺和染色體也多種多樣。

○通過性腺或者染色體就能弄清楚性別了嗎？

在只通過觀察性器官無法做出判斷的時候，可以觀察體內的性腺（精巢、卵巢）構造甚至性染色體。過去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中，曾經有由於女性選手中混入男性選手是不公平的這一理由，對選手的性別進行性染色體診斷的事件發生（自悉尼奧運會以來被視作人權侵害而叫停）。那麼，調查染色體，就能搞清楚真正的性別了嗎？

○就算性腺和染色體也存在多樣性

答案在三種意義上都是NO。第一，一般來講，人類細胞中含有的染色體一般是46，XX型或者46，XY型，分別促進身體分化成為女性和男性，然而有個別45，X（精子染色體缺失）甚至47，XXY、47，XYY的人類存在。

第二，正確地講，促進性別分化的並不是整個性染色體，而是Y染色體上的性別決定基因（SRY基因）。偶爾也會出現性染色體是XX型，卻由於名為「易位」的機制而含有SRY基因的例子出現（即XX男性）。第三，就算染色體一切正常，XX一定會分化成女性、XY一定會分化成男性也是不一定的。假如是名為「副腎性器症候群」的情況，會出現就算性染色體是女性，在胎兒期由於受到過剩雄性激素影響，而形成男性性器官的情況。

綜上所述，可以說，無論從性染色體、性腺、性器官中的哪一層來講，都不是一分為二的。倒不如說，隨著對身體嚴謹的科學研究的推進，「性別只有兩種」的證據愈發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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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為何被一分為二1

判斷性別的時候，我們在重視什麼？

明明存在如此豐富的多樣性，我們為何僅僅分類成兩種？讓我們尋根究底。

○進化生物學由來的性別決定方法

越是詳細觀察多樣的身體形狀，越是明確了我們無法將其清晰地一分為二。那麼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不是研究客體，而是轉而研究將我們無數的各不相同的身體一分為二的準則，從而探明名為性別的現象的源頭。我們究竟，是如何，以何為基準，將全人類一分為二的呢。

對性別而言非常有力的一種理論進化生物學，將性別定義為生殖機能的不同。不僅限於人類，從生物學來講，製造卵子的是雌性，製造精子的是雄性。通過生物的進化流程，也就是說傳宗接代的過程中研究生物的變異·多樣化的進化生物學，以生殖機能為主軸看待生物。

○最終，生殖機能的有無才是最重要的

與之相對，不屬於生物學這一專門領域的一般社會的人們是如何定義性別的呢。實際上我們也同樣，歸根究底是將人類的性別以「生殖機能的差異」這一概念來定義的。無論外觀、語言、職業多麼男性化，如果能生孩子那麼毫無疑問被視作女性（說不定被說成女漢子）。相對，如果一個人能提供精子，他就是男性。除此之外的要素，就像與此無關一般，無論其它屬性多麼接近女性或者男性的「評價」，也無法動搖這個人的性別的「定義」。性別就是生殖機能——人類的性別只有兩種的原因就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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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為何被一分為二2

人類的性存在著超越生殖機能的意義

性被一分為二，是因為重視生殖機能。然而，對於人類來講，性的意義並不只有生殖機能。

○非生殖機能的性的形態

這種「回歸生殖機能的性別」的觀念，在人類社會引發各種問題。這是因為，對我們人類來講，「性別」與生物學中的生物擁有不同的含義。

第一，由於腦的極度發達，人類的性別已不僅僅只是生殖機能的問題。自己的性別認同和性取向出現多樣性，產生了同性戀現象。就算是異性之間，看看避孕和人工生殖就可以知道，生殖行為和性慾的滿足並不直接掛鉤。就像這樣，僅僅通過生殖這一觀點，無法徹底理解人類的性別現象之廣。

○不好好接受分類的人類就要被排除的危險社會

第二，理應尊重個人這一概念的人類社會，性別這一分類帶給個人怎樣的意義會成為一大問題。如果根據生殖機能將人類一分為二，那就會將偶爾出現的生殖機能不完全的人類個體排除在外。不，只是分類的話還不至於。然而實際上，分類這一步驟，產生了一個決定個體地位範圍的規範，將人類進行了序列化。

實際上，同性戀和持有非典型男女性身體的間性人等偏離有性生殖的「正常」男女基準的人們被視作「異常」的存在，被社會差別對待。

尊重作為科學的生物學和討論由此而來的社會問題，理應被嚴格區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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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性別/生理性別

生理性別是生物學的性別分類

社會性別是被社會製造的性別分類

在英語中，存在兩種描述「性」「性別」的單詞。一個是「生理性別」，一個是「社會性別」。

○新的性概念「社會性別」

英語中「性別」這一單詞是「生理性別」（sex）。與之相對「社會性別」（gender）雖說是代表在各種語言中都有見到的代稱「性」（男性·中性·女性）的單詞，從1970年起被用作表示人類性別的辭彙。為了表達在那之前一直混亂不清無法清晰表達的對名為性別的現象的嶄新認識，需要新的辭彙。

自古以來，人們一直認為人類除性別自身以外，能力與性格也被與生俱來的性別決定、無法變更。與此相對，20世紀後半葉的新的性科學和平權思想認為，這種生物學決定論的大部分僅僅只是將男女間的社會不平等正當化的偏見。於是，「被社會製造出來的男女差別」（更正確的說法是「環境因素導致的性別差異」與「性別分工分配規範」）與「被視作生物學的男女差別」被區別開來，前者被稱作社會性別，後者被稱作生理性別。

○「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難以被嚴格區分

然而，更深層次地考慮一下的話，社會性別和生理性別的分界線應該划到哪裡，社會性別包含什麼、生理性別包含什麼的認識並不絕對，根據時代、地域或者學識水平有所變化。於是現在，指代性別相關知識、觀念整體的「社會性別」的用法也被廣泛傳播。從這個觀點看來，只對視作生物學的性別的要素特殊對待時採用「生理性別」也變得沒有必要。因為這也同樣是我們的社會造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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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別·性別差異·性別分工

性別差異僅僅只是統計概念

對個體毫無意義

「男性高於女性」「男性強於女性」等全部都是統計規律。個體來講，也存在高於男性的女性和強於男性的女性。

○社會性別概念的由來

社會性別由三層構成。①性別本身：即區分男女本身。②性別差異：即描述男女間差異的「XXX是XXX」形式的事實命題。③性別分工：即男女間的「XXX應當XXX」形式的規範命題。

○「男性有男性樣子」「女性有女性樣子」是謊言

第一，性別差異是根據性別一分為二之後對人群特性進行比較時發現的統計學現象，並非作為個體的女性與男性的差異。比如男性平均身高大於女性，而選擇任意一對男女時哪一方比較高，只能推論其概率分布。

第二，性別差異的認識，無法成為正當化性別分工的理由。男女之間有多種多樣的性別差異。身高、體形、行動模式、氣質、智力之間也有可能存在差異。到底有沒有、有怎樣的差異，是應當進行充分科學研究再作出的結論。然而無論存在怎樣的性別差異，也無法成為將人根據性彆強迫分配特定的行動模式或者社會地位的理由。僅僅根據事實就得出規範的邏輯在哲學界被視為「自然主義錯誤」而加以否定，「作為女性就應該有女性的樣子！」正是這種錯誤的典型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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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樣子」陷阱

事實問題的性別差異與規範問題的性別分工

「……的樣子」並不是僅僅在表示性別差異的事實。而是對「男/女應該這樣」這一性別分工的強迫。

○「沒有男/女的樣子」是一件壞事？

雖說最近這種壓力有明顯減弱，偶爾還會聽到「男性的樣子」「女性的樣子」這一言語被堅定地使用。就算如此，說到底「樣子」是個什麼意思？這麼說的人們，到底想對對方傳達什麼？

指著弱氣的、喜歡做飯的女性說「這是有女性樣子的人」時，「樣子」被視作只有女性才應該具備的特質。也就是說彷彿在描述某種性別差異。然而相反，女性也有強硬的性格、喜愛運動的肌肉女被批評「沒有女性樣子」時，在指出事實之外，也包含了指責的語氣。也就是說，「樣子」並不僅僅是一個事實問題，而是針對人的特定性質，做出「理應如此」的價值判斷的言語。

○「尊重男/女的樣子」陷阱

這種指明「（可能）真實存在的性質」（性別差異）的意義和「對對方進行價值判斷」（性別分工）的意義總是被混作一團。例如，反對平權運動的主張「不應一概反對男性、女性的刻板印象」勢力，彷彿在表達我們應當尊重某種事實上男女共通的性質，然而仔細聽聽，其實是將男性理應如此、女性理應如此的自己的價值判斷，無視個性強行施加在別人身上。這不是尊重性別差異，而是強迫性別分工。請注意隱含在「樣子」中的這種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