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第一百二十四節·世子

殺生槍的威風，誰不曾聞？曾只一槍便湮滅了風鷹侯的生機。

但青國公這一槍明顯是手下留情，只是重創了博望侯，令他至少三個月內無法動手。

這是應有之義，也是難以想像的仁慈。

或許這是青國公這一生中，與這個詞最為接近的一次。

「真是難以想像，青國公竟如此仁慈。」廣場某處，六子低聲嘆道。

唐正站在旁邊，沒有出聲。

因為他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事有反常必為妖。

難以想像的仁慈，意味著難以想像的圖謀。

楚謳立在場邊，覺得這局並未結束，因為他的師父還未出手。

他轉頭看向禮堂之頂，那隻青鳥昂首而立，自有難以形容的尊貴與自信。

他對自己師父的實力並沒有非常直觀的了解，但當年奪嫡時能與聖皇爭鋒，想來不會比青國公弱。

趙老若出手，青鳥攔得住嗎？更何況關內侯還在禮堂內。

但那處禮堂始終沉默著。

整個青鳥廣場也一直在沉默、嘈雜、沉默、嘈雜中轉換。

青國公忽然轉頭看向學府大門的方向，出聲道：「我的孩子回來了。」

他並沒有刻意加重音量，但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

孩子？青國公的孩子？

人們紛紛尋著他的視線看去。

從學府大門延伸進來的主幹道，其中有三條岔道最終都會匯入青鳥廣場。

此刻在最中間那條路上，兩道人影漸漸清晰。

「楊凡學長！」有人驚呼。

當初也是在這處廣場，無數人通過大幕看到了他力斬猛獁、怒迎風刃的場景。

成為青鳥警備處處長之後，更是為人熟知。

「他旁邊的人是誰？」有人急切地問著周圍的人。

越走越近了。

楊凡面無表情，攙著另一個人緩緩走來。

與其說攙，倒不如說抱。因為那個人所有的重量都壓在楊凡摟住他的手臂上。

而且這個人雙腳離地。

而且這個人胸口還插著一桿染滿鮮血的長槍，竟已是死透了。

有人已經震驚地大喊：「柳亦學長！」

他低垂著頭，很難看清面容。但柳亦在這座學府的聲名，更是廣為人知。

各種議論瞬間就在人群間炸開。

這樣的天之驕子，是怎麼死的？難道真如博望侯所說，是被青國公滅口了？

無論眾人投來怎樣的目光，發出怎樣的聲音，楊凡都恍若未見、未聞。

他單手撐著柳亦，在廣場上緩行。

所到之處，學員們紛紛避開，自覺讓出一條通道來。

他慢慢走著，似乎生怕硌疼了柳亦，另一隻手在柳亦身上快速點動。他在用自己的勁力控制柳亦的肌肉，以避免血液流干，影響了遺容。因為屍體鎖不住鮮血，所以楊凡過一段時間就要重複一遍動作。

禮堂里關內侯面色陰沉，冷聲道：「這個蠢貨，難怪會為了青國公殺柳亦！表演重情重義給誰看？此時對柳亦的遺體越珍惜，就顯得他越冷酷，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他也不懂？」

趙老搖搖頭，知道關內侯的心亂了，失敗已經蒙蔽了趙文昭的眼睛，讓他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分明。

他嘆了口氣：「楊凡表現得越冷酷，就顯得對青國公越忠誠。」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趙老清楚，從關內侯最後一次手離開刀時，這個人就已經敗了。

關內侯的勢，被青國公舉重若輕地打散。撇開戰力來說，這完全是大人碾壓小孩，而非同一級別的較量。

他們的交鋒還未開始，便已經結束。

更準確的說，拳腳上的交鋒還未開始，勢上的交鋒已經一敗塗地。

青國公說得沒錯，以後趙文昭將再也不敢對他出手。

他輸掉的不僅僅是這場賭局，還有他的驕傲，他的勇氣，他的精神。

路再長，走得再慢，也有盡頭。

青鳥廣場上，楊凡終於走到了高台之下。

他仰望著高台上的青國公，將柳亦的屍體慢慢放到地上。

然後他一手按住屍體，不讓鮮血飛濺，另一隻手握住長槍，緩緩抽出。

他的聲音震動整個青鳥廣場：「柳亦被奸人蒙蔽，意欲謀害公爺，已經伏誅！」

楊凡猛地跪倒，有如山傾，雙手將長槍高高捧起，「我將他的屍體和武器獻給您！」

青國公低頭看著楊凡，發現他的眼睛特別亮。

但他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悲傷，也看到了堅毅。

關於柳亦的死亡，沒有人比楊凡的解釋更有說服力。

因為眾所周知，楊凡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的兄弟。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進軍部，一起出生入死，立下不少功勛。後來楊凡通過青鳥峰之變被青國公趁機調入警備處，但兩人的感情卻沒有受到影響。

誰都能感受到楊凡大義滅親的痛苦，也誰都沒有資格評價他們之間的事。

青國公不再看他，轉面向全場學子們：「本公宣布，從今日起立族建府，以青為姓，以碧藤青鳥為家徽！」

他向楊凡伸出手。

楊凡起身，將柳亦的長槍遞到他面前。

他卻抓住了楊凡的手臂，將他帶到了高台上，將他的手臂高舉。

「他，以後就是我的義子！靑府的繼承人！」

人們終於明白，青國公那一聲「我的孩子」，指的是什麼。

楊凡一手被青國公高舉著，一手還提著長槍，有些呆愣，有些激動，也有些無措。

柳亦、楊凡、青青，都是青國公從小養大並傳藝的孤兒，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卻一直不明晰。

既不是師徒，亦不是父子，倒更像冰冷的上下級關係。

如今在青青和柳亦相繼身死後，楊凡終於得到了認可，被正式收為義子。

楊凡沒有辦法不承認，他曾無數次想像過這一幕的場景。

但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數時候都是柳亦。

但即使是柳亦，雖然青國公之前屬意他做繼承人，但也從未在如此重大、正式的場合，宣告天下。

當這一幕真的的來臨時候，楊凡竟不知該說什麼，被高舉的那隻手，無聲地攥緊了拳頭。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孤兒。

從法理和任何世俗意義上來說，他就是公爵嫡子，在青國公百年之後，將繼承他所有的資源。

這會得到帝國的認可，也會得到憲典的承認。

這是神聖的，也是榮耀的。

PS：

今天兩千字加更，還清欠債。

昨天九百贊打底，沒有加更。

收藏昨天才漲了幾十個……所以也沒有加更。

以上。

下周一見。

另，大家繼續討論劇情。

昨天的討論我都看了，出於作者和讀者的視角不同，有些東西我以為不必說讀者也能懂的，這是一種思維局限，難以避免。

所以你們多討論，我都會看的。

一直認為如果作者需要用作品以外的話來補充，那麼必然是作品的不足。

有些疑惑之處，我會用後面的故事給大家解釋的。

很多東西，我都是一點一點放完。

祝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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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情何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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