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無忌」和「古靈精怪」Part3：兒童幽默感，為何總被大大低估？

孩子的笑，在某些時刻，會強化我們過往的創傷。他們用笑的方式展現自己的完整性，不斷提醒著我們「自己已經不完整」的事實。

大家好，我是陳棉棉。坐標溫哥華的兒童教師，堅持每周更新，與讀者分享北美幼教專業知識和工作中的趣事。歡迎關注我的知乎專欄／微信公眾號：「愛麗絲與奇妙豆」。文中案例里的兒童名稱均為化名，文章配圖全部來自網路，侵刪。

本月文章是關於學齡前兒童的幽默感的：「童言無忌」與「古靈精怪」。主題文章分為四個部分，每周更新一篇，月底寫完整個系列。

Part1：兒童也有幽默感嗎？

Part2：兒童幽默感的價值和成長意義

Part3：兒童幽默感為何總被大大低估？

Part4：培養兒童的幽默感，我們能做些什麼？

本周是主題文章的第三篇，Part3：兒童的幽默感，為何總被大大低估？

四年前，當我在加拿大一所有名的蒙特梭利早教中心實習的時候，曾經遇見過一個充滿幽默感的小女孩。

小姑娘當時4歲。她跑過來問我，能否把她舉起來。我托住她的腋下將她舉高高，她興奮地尖叫起來。放她下來後，她一把抱住我，試圖把我也舉起來。

她試了又試，當然沒有成功。

為了寬慰她，我用安撫的語氣說：「別擔心——等你長大了，你就舉得動我了。」

她瞟了我一眼，沉思了兩秒鐘，然後咧開嘴角，雙眼閃爍著淘氣的光芒：

「是嗎——可是等我長大了，你都死了——」

「……」當年自詡青春美少女的我一臉黑線，瞬間受到一萬點傷害。

旁邊的老師哈哈哈的笑出聲，快步走向別的老師，我知道她會對所有人宣告小姑娘的「毒舌名言」。

後來，我一直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給同學聽。大家聽了都不以為忤，捧腹大笑。

現在再回想起來，很明顯那個小姑娘是在和我開玩笑。

如果一個成年人這樣和我開玩笑，或多或少我都會覺得被冒犯。但是，當時確實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覺，大概我潛意識裡也覺得「小孩兒什麼也不懂」、「童言無忌」之類的吧。

其實兒童的幽默感是很豐富的，只是大多數時候，華人家長對於自己孩子的幽默感總是不以為然，甚至拚命打壓。真正懂得欣賞孩子幽默感的家長不多，因為我們華人的心理負擔總是太重。

相反，土生土長的外國兒童更無憂無慮些，想到什麼說什麼，倒是更加簡單和快樂。前文案例中的小姑娘就是個金髮碧眼的小洋妞，整天露著缺一顆門牙的嘴笑嘻嘻。

反觀我們自己，當腦中靈機一動，一句俏皮話剛到嘴邊，理智就會跳出來提醒自己：「這麼說會不會不禮貌」、「會不會得罪人」、「會不會厚此薄彼」……這樣的想法一旦多起來，人就變得複雜，講話也變得遮遮掩掩。

這種情況下，再幽默的語言，也會被「咕嘟」一聲咽下去。更糟糕的是，我們會把這種「壓抑幽默」的習性在無形中傳遞給孩子。

這也解釋了，為何我們周遭死氣沉沉的孩子總是多過生機勃勃的孩子呢？當我們首先觀察下國內大街上的成年人，答案就出現了。不難發現，大多數行人都是行色匆匆、一臉疲憊的。大家都在為了生存而掙扎，哪有心情去考慮幽默？

在中國，兒童的幽默感往往被大大低估，甚至是深深壓抑了。

相信在大多數人的童年，他們對於這樣的一句話都不會感到陌生：

「老子都累成狗了，你還好意思天天玩，笑得這麼沒心沒肺！」

運氣好的小孩只是被訓斥一通，運氣不好的則會遭到一頓痛打。原因無他，自己碰巧在家裡大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笑了笑，瞬間引爆了大人們的怒火。

可惜了中國孩子的幽默感，在不確定的場合就淪為炮灰。

當那些孩子隱藏著委屈和傷口長大後，相當一部分人也會繼承他們父母的教育方式，由著自己的性子沖著子女大喊大叫。他們肯定從來沒想過，鏡子中那個面目可憎的人，那個面紅耳赤、對著孩子大叫大嚷的人，竟是自己。自己終於變成了曾經痛恨的那種人。

長大之後，我們總有那麼一兩個瞬間會悚然心驚：天哪，這個人是我？！

說到底，是因為我們自身面對痛苦太過嚴肅，所以見不得孩子在我們面前那麼開心。

為什麼當人們在鬱悶時，看到孩子歡天喜地的樣子，會感覺如此煩躁？

因為孩子的笑，在某些時刻，會強化我們過往的創傷。他們用笑的方式展現自己的完整性，不斷提醒著我們「自己已經不完整」的事實。

因為成長就意味著不斷失去。

當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心思一片澄澈，那時候的人生是圓潤飽滿的；當我們開始長大，就等於接受自身小世界的坍塌，我們在不斷失去的瓦礫中重建自己，努力將自己模糊的血肉融合成新世界的一部分。

我們是在嫉妒。嫉妒他們正擁有我們早已失去的無憂無慮，嫉妒他們擁有圍繞自身旋轉的小世界。

魯迅《而已集》里有一篇文章，叫《小雜感》。他說：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事實就是這樣。哪怕我們的智慧能讓我們征服海洋和宇宙，歸根結底，人類仍然是以自我中心的生物。想做到「感同身受」和「對事不對人」，本身就是非常難的。

所以為人父母、為人師表，真是一場漫長迂迴的修鍊。我們時時刻刻，都要與自己的人性和心魔做鬥爭。

讓我們都努力剋制一下自己的嫉妒心，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去壓抑兒童的歡笑。哪怕我們心中再煩，在出聲吼孩子之前先想一想：我們之所以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夠無憂無慮的永遠像這樣笑著么？

而且，你同我放心，等他們長大之後，勢必不會再像此刻一般肆無忌憚的放聲歡笑。

人長大以後，煩惱隨著年齡增長，而智慧卻未必跟得上。所以就連以「智慧過人」著稱的第一女主角黃蓉都說：

「今日才知在這世上，歡喜快活原只一忽兒時光，愁苦煩惱才當真是一輩子的事。」

因此，在他們還能無憂無慮的歡笑的時候，讓他們盡情的笑吧。童年的溫暖，能夠讓孩子們在未來的人生里，不斷生出源源不絕的力量。

讓我們都為兒童的幽默感點個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