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第七十四節——消逝
很多年以後,他們都不會忘記這幅美景。
黑夜如幕,而漫天流銀。
儘管謝天行已整個人仰躺在地,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但他看著天空,任血污染紅了眸子,執拗地不肯閉眼。
青鳥翅羽零落,再不復高貴形象,她歇在髒兮兮的地面,蜷成一團,再沒有一絲力氣飛起。
白飛卿勉強拄劍,整張臉蒼白無比。
夜幕散消,天地歸於光明。
銀鷹靜靜躺在地上,任由陽光灑落。他圓睜著銀眸,彷彿仍是不肯置信。但胸口一團巨大的空洞,已經將他的生命全部葬送。
相較之下,場內唯有青侯的狀態是最好的。步履輕鬆,握著殺生槍的手依然穩定,只是自開戰起便一直纏繞在他身上的青藤,此刻已遍體枯黃。
青侯提著殺生槍,走到了鷹厲公屍體前。
「青侯的恢復力當真恐怖。」白飛卿澀聲開口:「只怕是還能再戰一場。」
青侯轉過視線,靜靜地看了白飛卿一眼,才輕聲道:「瀾候不也還有一劍未出么?」
兩人對視良久,青侯忽然笑了笑:「恭喜瀾候,有此大功,必能成功晉爵。」
白飛卿眸中冰輪隱去,搖頭失笑:「也恭喜青國公了。」
兩人功勛卓著,又執掌學府多年,人望甚重,缺的只是決定性的榮譽。
而此次鷹厲公強勢襲府,卻被斬殺當場,足以震動朝野。
晉爵之路,已是坦途。
所謂富貴險中求,生死過後,自是收穫。
青侯長槍一轉,割下銀鷹的頭顱。然後提起他的殘屍,拖到青鳥身前。
「殿下,您可以進食了。」他的聲音依然輕柔而恭敬。
青鳥迫不及待地低頭啄去,撕咬著屍體,再顧不得一絲一毫的優雅。
鷹厲公體型只是尋常,因此三口兩口便被青鳥吞入腹中。
她閉上翠眸,原地運勁恢復起來。
經過這一戰,至此青侯的承諾無有不兌,她對青侯已是徹底的信任。
青侯最後才走到了謝天行的身邊,屈膝半蹲,伸手按住他,聲音低沉下來:「辛苦你了。」
青色的能量不斷注入謝天行身體,幫他止住創口鮮血。
但也僅止於此。全身所有經脈都毀掉了,他不是青侯,再也不能恢復。
從這一刻起,這個白髮男子,已成廢人。
但謝天行只是看著天空,對著太陽,似覺不到刺眼。
「為了帝國。」他說。
所有人都知道,第二態是人族進化的節點,是創世神賜的禮物。
人們甚至把進化到第二態才視作武道的開始。
而謝天行,從沒有覺醒過第二態的天賦。他有的只是武道,沒有任何特殊能力,最純粹的武道。
從古到今,從來沒有一個武者能僅通過武道到達謝天行這樣的層次。
甚至在這場圍殺公爵的戰鬥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儘管人們總以為已經極度的高估了這個沒有第二態天賦的男人,視他為擁有近侯爵實力的強者。
可僅憑今天他抵住鷹厲公全力爆發的那一秒,就足夠證明了他遠勝一般侯爵的實力。
即使是在侯爵之中,他謝天行亦是強者!
他書寫了歷史!
但歷史停滯於此。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此榮耀,如此冷酷。
那些死去的,風鷹侯、鷹厲公,都將如煙。
而活著的,像謝天行這樣廢了的,也終將無聞。
只有活著的、還能保有實力,還有上升空間的強者,才會長久的被人稱頌。
只是謝天行不會知道,他本可以不參與這場戰鬥,本可以不必遭遇鷹厲公。
只要青侯把情報上報帝國,帝國自有相應的強者來出手。
但瀾候不會說這些,青鳥不會說這些,青侯更不會說這些。
或許戰鬥中瀾候的出場可以讓他明白些什麼,但已經沒有意義。
就像他所說的。
為了帝國。
青侯緩緩起身,手提翠碧長槍。陽光沐浴在他身上,映照著他似光芒流轉。
他點了點頭,「為了帝國。」
楚謳拚命狂奔,漸漸已聽不到龍吟。他不知該往哪裡跑,即使是在第二態中,思維飛速運轉。
因為整個青鳥學府都沒有安全之地。
他只想遠遠逃離真龍。但最後仍是漸漸靠近了青鳥廣場的方向。
宋雅或許會來廣場。他想。
第二態使得他對周圍的環境觀照明晰,不錯過一閃而逝的環境。也因此叫停了他的腳步。
因為他看到了胡可。
準確的說,是胡可的屍體。
這一停下,一陣一陣的眩暈感便湧上心來。玄色黑線飛快收回,凝成眉心一點,消失不見。
這是他維持第二態時間最長的一次,在生死關頭爆發了潛力。
腳步剛剛一停,心神又受到胡可屍體的衝擊,便再也維持不住。
楚謳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從眩暈狀態中清醒過來。危機四伏的青鳥學府,容不得他昏迷逃避。
胡可死了。
圓睜而沒有神採的眸子,已經失去溫度的身體……無不在說明這一點。
那個家境平凡、勤奮的、努力的、心理素質極好的胡可,就這麼無聲而冰冷的躺在地上。
這個自製而不缺乏勇氣,勤奮而兼有智慧的學子,只共事了短短几天,就給楚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楚謳甚至認為,以胡可的素質,一定會成長為一個聞名帝國的優秀人物。
可是他死了。
死了,就意味著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拼搏、所有的夢想,全都歸於沉寂。
一切的一切,什麼都沒有了。
這不是楚謳第一次看到死亡,卻第一次讓他對死亡有了如此深刻的認知。
「謝謝。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我得做好。」
「這可不划算啊。輪值任務也就二十分,你這麼輕易被扣分,豈不是白做了?要麼不接,接了任務咱們就認真對待。」
「富貴險中求,楚謳!我們都是沒什麼背景的普通人,天賦也不出眾,所以尤其不能浪費任何一個機會。」
「人族獸族,不共戴天。今天我們退了這一步,明天我們退到哪裡?」
「去不去戰場是自己的事情,我不會把我的價值觀強加於你們。我去了,楚謳,珍重。」
記憶是如此清晰,只是已經無法再繼續了。
楚謳慢慢蹲下,注視著胡可脖頸處的刀口。
堅決、慘厲,鋒芒畢露。
僅僅是觀察這處刀口,眼睛就有被割傷的錯覺。
「蘇容。」楚謳低聲吐出這個名字。
從真龍體內破腹而出的那一刀,又彷彿明晃晃的出現在眼前。
就像蘇容一貫的燦爛笑容般。
有多麼的耀眼奪目,就有多麼的令他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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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情何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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