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來的「父母皆禍害」續二
很多朋友留言談到過「我知道,但是做不到」,當然,大多人是這樣的,因為要做到,要完成創傷的修復,是一件非常艱巨的任務,做不到很正常,但是,不要停下修復的腳步,只要還在路上,即便沒有到達目的地,改善也一直在一點點發生。
我們人類用了十個月去孕育,用幾個小時去分娩,卻會用一生的光陰去不斷感受被創傷,再不斷去修復創傷。是的,我們一生都在做這件事:不斷擺脫早年的束縛,不斷發掘自己的能力,不斷修復創傷,適應環境,努力讓自己活下來,這個過程,就是成長。
很多人的成長之所以無力,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無法感受到自己早已不是那個一切依賴父母的孩子,他早已經有可能開始創造自己的生活。這就像是一個被關在瓶子里幾十年的人,他能看到瓶子外面的世界,但是他觸不到外面,慢慢地,他就放棄了去接觸的願望,一旦有一天瓶子被打碎了,他可能依然會縮在那裡動彈不得,幾十年的固化,讓他失去了對自由的渴望與相信,習慣了被束縛,他也無法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所在。這個瓶子,就是早年的創傷經歷帶給他們的經驗,這些經歷剝奪了他們發展的能力,這些經驗限制了他們看到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成長和改善的力量,於是他們依然被包裹在童年的無力感里,就像是「習得性無助實驗」里的那些小狗,曾經的痛苦體驗的限制力量,遠遠大過去改變的動力。
他們需要一些新的經驗去解開那些束縛,這些新的經驗是被愛,被理解、被接納。是的,能解放他們的,是愛的力量,而不是恨。但這並不容易,早年的創傷體驗可能已經破壞掉了他們對他人的信任,當信任缺失的時候,他們是很難與別人建立愛的關係的,他們會更習慣以恨來建立關係,而這樣的關係,可能會加重他被傷害的體驗,會進一步破壞掉他重建安全關係的信心。無法釋放掉恨,也就無法為愛留下足夠的空間。
這幾天我們會反覆用到「殘酷」這個詞,而今天不得不再次用到它,因為我們就生活在殘酷之中,這是一個我們不願看到,但是卻逃不掉的現實。
殘酷之一,我們從來沒有獲得過那個「平等」、「均衡」的樂園。就像生活中佔有大量資金的人可以通過投資讓自己更多獲益一樣,心理資源豐富的人,可以因為他具有足夠強大的創造能力、成長能力,而生活得更好,而窮人,可能會一直貧窮,甚至更窮。早年的創傷經歷,可能會嚴重限制了我們的創造能力發展,當我們不能用創造力去創造生活時,我們就可能選擇用我們的破壞力去打亂生活,因為創造力和破壞力有著相似的功能:超越生活本身的束縛。
如果別人的爹媽是那對健康的、有豐厚資源的父母,我們看到了,卻與我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因為我們很可能很不幸,攤上了一對貧窮的,功能低下的,充滿傷害的父母。別人的爹媽一直在帶領他們的孩子在正循環中不斷上升,而我們很可能一直在負循環中掙扎。對比之下,在原本承受來自父母的傷害的同時,我們可能會加上另一層痛苦:對於好的東西,別人可以很容易擁有,而我卻從來沒有過,而原本我是有資格擁有的,只是因為父母的失能,讓我也失去了擁有的可能。
面對這樣的不平等、不均衡,你將做出怎樣的選擇呢?可以痛恨父母的不稱職、可以嫉妒別人的幸運,可以哀嘆自己的不幸,你當然可以這樣選擇,當我們還沒有力量面對傷害已經造成且無可改變的現實時,也許這是唯一的選擇,但這難保不會帶領你陷入另一個負循環,讓你的痛苦體驗越積越多,甚至被壓垮。當然,你也可以有另外一個痛苦但有可能帶來改善的選擇:對我的倒霉,我認了,爹也糟娘也糟,但我可以努力讓自己不太糟。認了,其實是停止負循環的第一步,只有停下來,才有可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去試一試,除了不斷被過去的創傷奴役,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
可是,停下來,這邊試著逃脫恨,那邊還沒有發展起來愛,我們的內在世界就進入了一種懸空的狀態,這會是非常難以忍受的階段,正是因為難以忍受,所以很多人也被卡在了這裡難以發展。
殘酷之二,我們可能終生無法尋找到那個完美的可依附對象。有宗教信仰的人,相對更容易獲得內心的平靜,因為他所信仰的那個人,佛陀也好,基督也好,可以讓他感受到一個偉大的保護性力量存在,這個感受對我們是很重要的,因在造化面前,我們實在是太偉大,也太脆弱了。我們需要一個可以依附的力量,讓我們「感覺」可以遠離傷害。
人類的偉大之處在於創造了無數新的事物,從而改變了世界;人類的渺小在於終究無法抵擋傷害、抵擋死亡的到來,我們一直被世界所左右。人生活在如此的衝突中,既感受著衝突,也承載著衝突,人既善又惡,既慈悲的給予又惡毒的掠奪,人既是創造者又是破壞者,總之,人生活在重重的衝突與矛盾之中。人的痛苦恰恰來自於無法平息這些矛盾和衝突。
如果,有一個萬能的存在,他可以去除掉所有的惡,讓我們生活在全好中,甚至他就乾脆把我們帶入全壞中,都比這樣的衝突讓我們感覺舒服些,但我們找不到這個神奇的力量。
我們恨曾經傷害過我們的父母,可是我們又無法放棄對他們的愛,因為我們有著孩子對父母的無比堅韌的忠誠。正是這個愛恨交織,使我們的修復之路變得艱難無比。如果我們對父母已經沒有絲毫的愛與期待,那他們對我們來說就像路邊的一塊石頭,一腳踢到一邊去就算了。可是我們不能,不管我們承認不承認,我們心底深處都愛著那個帶給我們痛苦的人。這太艱難了,我們心裡始終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如果完全殺死內心的他們,也就意味著我們自己的一部分已經死亡了,被我們親手殺死的。
所以很多人更容易選擇用恨來保存著內心的父母,也就說,當我們恨他們的時候,他們與我們保持著密切的聯結,他們從來不曾離開過我們的生命。而成長,也就意味著我們能夠從內心完成與父母的分離,讓他們去過他們的生活,而我們開始創造我們自己的生活。
如果這個分離意味著需要你自己拿起刀來切除一直以來在你的內心影響著你的父母,切除早已成為你自己一部分的這個存在,把它們安放好,然後開始自己的旅程,你下得去手嗎?很難,對不對?可是這是必經之路。
而更加殘酷的是,越是早年成長比較順利,沒有攤上一對糟糕父母的孩子,越容易獲得來自父母的祝福和幫助,分離越容易,他可能根本不需要一把刀,他可能在鮮花和音樂中就完成了這個過程;越是早年成長困難的人,越缺少獨立的榜樣,分離越困難,成長的阻力越大,這個過程越慘烈,恰是這個慘烈的威脅,讓我們的成長、分離變得困難,而無法完成分離,也就意味著可能一直受困於早年的創傷體驗。
能夠幫助我們完成這個過程的一個可能的力量是:接受自己被命運如此無情的對待,但不向它屈服,只有我們接受和承認我們是被如此對待時,我們才可能向它說不。而憤怒、抱怨父母的糟糕時,更大的功能,其實是在努力否認自已被命運如此不公對待的現實,那對於改善我們現在的生活,其實沒有什麼幫助。
寫暈了,先去吃飯,待有時間再寫其他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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