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個貧窮的歷史學家？

即使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我還是可以清楚的記起第一次來美國實習時犯過的各種傻。初來美國的人心態都大同小異，內心緊張，不知道自己說的英語別人能不能聽得懂，自己為人處事的方式會不會被人認為很奇怪。我之前對於美國的概念都來自於網路上別人寫的經驗帖，還有電影，各種美劇，偶爾在北京和外國人聊天算是我很為數不多的實戰經歷。所以當我第一次到達西雅圖機場（轉機）的時候，真是應了那句 fresh off the boat，感覺十分懵 逼。當然在這裡不得不吐槽一下西雅圖的機場，中國人太多了，服務人員也有講中文的，我下飛機的時候剛好廣播也在說中文，真是嚇死個人，剛睡醒的我當時還以為tm坐錯了飛機還在國內呢！

記得自己在門診看過一個病人， 是個不願意看醫生的非裔胖子，這種病人其實渾身一堆的毛病，高血壓糖尿病及乎都是標配。我套路般問完了診以後，覺得這個人好不容易來一次，應該讓主治過來查個體。我就跟他解釋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你知道嗎，Mister，如果你想保持健康的話，每年都有來查查自己的身體哦 （have your body examed annuly)！」 說完之後，只見他眼睛瞪的和Graves突眼一樣，「這真的很有必要嗎？ 你再說一遍要做什麼？「 。 我跟他說「你需要年度體檢（annule physical exam） ，這個對你的健康特別好！「 然後我看了一下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把主治叫進來給他查體。十分鐘後，主治氣洶洶的出來跟我說「你為什麼跟他說要做肛門檢查？」我才意識到，cao，我好像把年度（annule）發成了肛門（anal）的讀音了，所以年度體檢變成了年度肛門檢查。現在想想，那個患者聽到肛門體檢的時候一定內心受到了一萬點創傷，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醫生帶著手套把手伸進了不可言說里擺弄了40分鐘，他應該是一下子決定今後更不能回來複診了.....

類似的蠢事我還犯過一次。美國有個特別有名的墨西哥快餐叫Chipole，就是像食堂打菜一樣一步步的選吃的，如果你想要碗裝的飯一開始排隊的時候就要跟人家說你要碗（bowl）。我每次去的時候說半天bowl對方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我，然後疑惑的拿起碗來問我是不是這個，搞得我也莫名其妙不知道哪裡弄錯了。直到有一天跟一個小夥伴一起去吃才發現了問題—原來我把bowl 的發音和 （大腸）bowel的發音搞混了，合著我每次都跟人說給我來一條大腸啊！

發錯音搞混發音的事情不光我這種剛來的人會犯，即使是在這裡工作生活了很久的住院醫有時候也會掉進坑裡。還記得第一個月在神內實習的時候跟著的第一年住院醫手底下有一個卒中的病人叫Mrs. Horney. 他在早上查房回報病例的時候剛把名字讀出來，整個辦公室的人都笑噴了，主治更是眼淚都笑了出來。 Horney應該發成霍內，而那位住院醫把它發成了霍泥（Horny-淫蕩），所以所有人都聽成了 「住在五床的淫蕩小姐今年76歲。。。。」後來聽美國人說，淫蕩小姐什麼的一般都是A片才取得的名字，你看，一不小心早查房就成了老司機經驗分享會了。

如果說發音搞錯了會讓人很不好意思，看病歷搞錯了有的時候就能出大烏龍。

記得有手下曾經有一個病人，是個癲癇患者。她入院病歷的第一行就寫著 patient is a poor historian。 我當時就想，這寫病歷的人也太世故了，哪有上來講就說人家病人窮的呀！ 不過歷史學家倒是蠻有意思的職業，嗯～等會要多跟她聊聊歷史。所以匆匆掃完病歷以後我一溜煙的跑去病房問診，寒暄過後，我忽然腦子短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冒出來一句「所以....你是一個貧窮的歷史學家？」沒有對我做功課的認可，對方只是茫然的看著我，可能腦子裡在想我到底在搞什麼鬼。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我依次向她安利了「窮不要緊，有困難找社工」以及 「歷史學家到底對社會有多重要」這兩個重要的議題，期間她一直保持黑人問號JPG的表情。

眼看場面越來越尷尬，我趕緊找了個借口提前結束，回到辦公室抓著住院醫問這第一句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說「因為病人不怎麼說話啊，你問不出病史（History），所以我們管這種說不出什麼病史的人叫（Poor historian)。 一個小時之後，護士打電話來說已經穩定病情好幾天的病人又抽了。突然覺得好內疚，我那一通雞同鴨講大概讓人大腦過載又當機了...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自己的英語已經說的越來越不羞不臊。可是在我內心裡最觸動的記憶，還是最開始犯過的錯，跳過的坑。定義一個人的不光是他的成就，還有他犯過的錯誤，而我的這些錯誤漸漸把我定義成了一個逗比，讓我更好的接受那個不完美的自己，也讓我對他人的錯誤有了更多的包容。

多年以後，也許我也會因病躺在病床上，一個醫學生屁顛兒的過來問病史，然後他拿著列印好的入院病歷，反覆的看向我，遲疑的說：「所以...你是個貧窮的歷史學家？」

那我一定會對他報以微笑，然後強調我的年度肛門體檢這次不用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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