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察覺的種族歧視型侮辱

偶然想起一個多月前， 有天晚上，我健身完，去上駕校。由於健身房和駕校都在市中心，然而宿舍距離市中心較遠，我提早了一個小時蹲在駕校里看德語小說。

這時當晚駕校負責上課的老頭也已經到了教室。他看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覺得好玩，便嘗試性地走到我身邊，拍了一下我肩膀，對我說，「Platz！」

我愣了一下，腦子裡一時沒有轉過彎來，問他說，「有什麼問題嗎？」他說沒有。又隨口跟我聊了兩句天，走開了。

我繼續看德語小說，沒多久，他又走到我身邊，拍了一下我肩膀，對我說，「Platz！」故技重施地，與我聊了兩句，然後又走開。

畢竟在德國待了九年了，對這種情況有種不祥的敏感。我讀德語向來隨手翻查詞典，所以德漢詞典也在手邊。翻開「Platz」這個單詞，快速地查閱了它的所有意思，最終發現，結合當時的場景（我坐在座位上，並沒有任何阻擋教室過道的嫌疑），當這個詞被單獨用於命令式時，是用來對狗下指令「坐下！」的意思。

我來到辦公室，非常嚴厲地質問他為什麼對我說「Platz！」。當時辦公室的其他工作人員也在，他慌慌張張地把我帶出辦公室，解釋說是我「聽錯了」，「誤會」。

我多少也意識到，如果我死咬著這個問題不放的話，這個人會因為種族歧視招惹來一定程度的麻煩，德國對種族歧視諱莫如深，涉嫌種族歧視的人至少很容易遭到大家的嫌惡和排斥。但我並沒有這個閑心。他或許也只是一時老頑童心起，想要欺負一下德語不好的「黃禍」而已。一次得手，就忍不住再故技重施第二次。

老頭看起來很狼狽，既不敢跟我道歉（道歉就意味著承認自己確實這麼進行侮辱了），也不敢大聲否認，使我的態度更加激化，只好用一種討好的態度在我面前反覆解釋「Platz」這個詞，然後再三保證自己沒有惡意，只是我聽錯了而已。

事情最終不了了之，原因有二：一則我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他說過「Platz！」這句話；二則看他那副慫樣，估計以後也不敢再仗著他人聽不懂自己母語，輕易對人使用侮辱性言辭了。

此事其實無獨有偶。我剛到德國頭兩年的時候，有群德國人，也算是我的朋友吧，告訴我說我是Hurensohn（婊子養的），並且說Hurensohn是誇獎人的話，一邊說，一邊滿臉壞笑——與那個駕校老師不同的是，他們從頭就沒打算掩飾自己是在惡作劇——我猜到是惡作劇，於是對他們說，你們全都是Hurensohn，如果你們不是Hurensohn的話這世上就沒有Hurensohn了。他們笑得更歡，並且主動跟我解釋說，Hurensohn就是 son of bitch的意思，他們只是跟我開玩笑，沒有惡意。這件事，我倒是覺得無傷大雅。

不過，還是要提醒一下邁出國門的小朋友們，不要輕易讓人在語言上佔了你的便宜。這種侮辱其實是有種族針對性的。畢竟如果你是德語母語者，侮辱者並不敢這麼大搖大擺地在你面前對你進行語言攻擊，如果具備某一種族外表特徵的人（比如東亞人外表特徵）經常被這種侮辱攻擊得手而毫無反擊之力，那麼這類侮辱性攻擊恐怕就會流行起來（比如說反之我也經常碰見在德國人面前大肆用中文侮辱或調侃他人的留學生人群，個人不是很喜歡這類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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