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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要吃豬頭肉

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里有一段情節,許三觀在自己生日那天給自己以及妻子兒子各人炒了一碗最愛吃的菜,我看到這段情節時,餓得不行,似乎比自己真實地吃更來勁、更香,這一段是邊咽口水邊看完的。最奇妙的是許三觀並不是真的架著鐵鍋,燃了大火,放了好油來炒菜,而是用兩片嘴皮子炒,比如他給三樂炒的紅燒肉「……肉,有肥有瘦,紅燒肉的話,最好是肥瘦各一半、而且還要帶上肉皮,我先把肉切成一片一片的。有手指那麼粗,半個手掌那麼大,我給三樂切三片……」由此可見文字的一斑,好的文字是比真實的雞鴨魚肉、油鹽醬醋炒出來的菜更好吃的。

中國人寫吃是很有心得的,不但寫得誘人,更處處透出一種閑致,這種閑致彷彿浮生一日的味道,比茶就是清茗,比情就是薄愁。古人的浪漫細緻處都在一碟吃食,一味文章中展現無遺。我有時愛文中的吃食勝過真正的吃食多矣,我雖然認為人不該貪口腹之慾,但是吃是人生大事,又豈能控制得了呢?不過不暴飲暴食倒是真要切記的。

看汪曾祺的小說就好像在吃絕好吃的東西,完了還能回味,砸吧一下嘴,有回香,你或許難以相信文字能組成比蔥、蒜、姜、生抽、醋等等一系列作料勾兌出來的吃食更香,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寫吃的我以為文言文比白話文寫得香,原因我也說不清楚,就是一種感覺罷,不信你可以看看袁枚在《隨園食單》里一則叫豬頭二法的內容:

洗凈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將豬頭下鍋同酒煮,下蔥三十根、八角三錢,煮二百餘滾;下秋油一大杯、糖一兩,候熟後嘗鹹淡,再將秋油加減;添開水要漫過豬頭一寸,上壓重物,大火燒一炷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細煨,收干以膩為度;爛後即開鍋蓋,遲則走油。一法打木桶一個,中用銅簾隔開,將豬頭洗凈,加作料悶入桶中,用文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

看完了罷,砸吧嘴了罷,一百多字就抵得過一大塊香噴噴的豬頭肉了。有些人極愛吃豬頭肉,有些人就極不愛吃,我母親就不愛吃,但是我母親喜歡吃豬耳朵,將豬耳朵切下來煮好,用冰水滾一下,然後再灑些白糖,就可以吃了,這是我故鄉不多的甜菜之一,我也喜歡吃豬耳朵,吃上去脆性,軟骨咬上去嘎嘣一下,牙齒說不出的舒服。不過我吃不來甜食,與其用白糖涼拌豬耳朵,還不如將豬耳朵鹵一下涼拌吃,我喜歡吃滷菜,我故鄉的酒席上也經常出滷菜,不過滷菜做起來很麻煩,要先找中醫配藥,我不知道藥方是什麼,但也可以在市面上買到,但是聽我母親說中醫配的鹵料滷肉要好吃很多。滷肉適合在夏天吃,吃著很涼爽,就是肥肉也不膩,滷肉最好要用辣椒、蒜蓉、薑末、香菜、蔥段等拌在一起,辣椒最要用有辣味的,不然吃著肉味會太重。

文言文比白話文更適合寫吃,那麼什麼比文言文更適合寫吃呢?我覺得是詩詞。

我一直覺得蘇東坡的詞句「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是寫吃寫得最好的文字,我每一次看到這句詞,不是想到多美的意境,想到的卻是一碗清粥,半碟腌黃瓜,一根酸蘿蔔,胃裡似乎有一種清風先行吹過,將腸肚裡的濁物先弄乾凈了。

吃是人生小境界,也是人生大境界,光知道吃是小境界,懂吃是大境界,蘇東坡就是懂吃的人,我估計也是中國最懂吃的人,因為他把吃上升到了一種哲學,把小境界提升到了一種大境界,蘇東坡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上面如此有造詣罷。

記得以前在路上看到一個老太太挎了一籃子厥苔,看上去肥嫩嫩的怪可愛,似乎能掐出水,頓時就有一種春意,這是我故鄉最常見的野菜了,在故鄉的三四月滿山坡都是厥苔,在風裡招來招去,人們就會去采來做菜,先在滾水裡汆一下,去去澀氣,然後就可以炒了,我覺得厥苔和臘肉是絕配,臘肉味厚,厥苔味清薄,搭在一起,味道極香極醇,我學校就有一家飯館有這道菜,我便常常去那裡吃,百吃不厭。

故鄉的春天是野菜的天堂,比如香椿、比如莧菜,我愛吃這些東西,凡是在大自然中自然長出來的菜我就極其喜歡,我以前發痴想要去當和尚,原因之一就是我能忍受不吃葷腥,我就是天天吃素菜也是很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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