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蒂克消亡史》：黑幫沉浮下的亂世劫禍，時代消亡中的落葉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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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紀上半葉的上海不能以尋常都市視之。五方雜處，魚龍混雜，既藏龍卧虎，也藏污納垢。正是這種人員構成的複雜性給華語電影源源不斷地提供著創作素材。程耳執導的《羅曼蒂克消亡史》便是老上海題材的最新一例。影片高預算堆砌、大明星薈萃，二戰、性慾、暴力、死亡等諸多商業元素的雜糅之下，善惡、美醜、真假、新舊、光明與黑暗、合法與非法、地上與地下，相反相成、相摩相盪，產生了無數有趣有味的故事。

程耳沒有採用常見的時間順序結構，而是以打亂時空次序的敘事將故事娓娓道來。那時間方向上的迴環往複里嵌套倒敘和插敘，多人物、多情節、多矛盾、多線索交織穿插而成的複雜劇情，乍看雜亂無章，但其內在邏輯卻異常清晰。觀眾可從各條線索間的交匯明確把握故事內容與情節發展。而且，片子在各個方面都頗為考究，服裝、化妝、道具精緻而準確，較好顯露出民國的時代風貌。那人物對白里上海方言佔據台詞的八成比例，又使得影片顯得是如此戛戛獨造。

這是一部人物群像式電影，猶如攤開一幅老上海的眾生浮世繪，看到在動蕩不安的社會面前，人的力量是如此蒼白渺小。而冷峻的畫面直戳人心，大量俯拍鏡頭，顯示出舊的社會秩序下人性的蜷蜷蠕動。故事採用了三段對稱式的結構，且每一段都有著不同的主題呈現。

第一段是殘忍黑幫的冷酷殺伐。淞滬抗戰前夕，幫派大佬陸先生叱吒風雲，一頓飯局輕描淡寫，擺平鬧事的周先生，一段飯局槍火大作，逃脫日本人的謀殺，可他無法左右幫派二哥張先生因利益投靠日本人，導致全家被斬盡殺絕。舒伯特名曲「偉大的愛與愁」響起時，一組屍橫廳堂的俯拍畫面，頓時讓浪漫的暴力瀰漫而出，營造出上海灘是大小流氓呼風喚雨的洞天福地之感。

第二段覺醒女性的情難自控。鏡頭一轉，時間閃回幾年之前。美艷的交際花小六不甘寂寞，嫁給黑幫大佬王先生卻不安於室，渴望擁有自由，希冀與陸先生私奔。她如同花痴與跳舞老師玩曖昧，與大明星偷情有染，終為王先生所不容。儘管陸先生明除暗保，卻難逃妹夫渡邊車震所辱。而鏡頭下這個女人衣香鬢影、風情萬種，她忽焉紙醉金迷，忽焉冷清孤寂，顯露一個紅顏難以主宰自我命運的海上沉浮。

第三段日本諜工的孽債糾纏。說著地道上海話的日本妹夫渡邊「復活」，他間諜身份浮出水面。昔日為了自己孩子，在黑幫事務和工作任務中做出艱難選擇，暗助陸先生免於一死，也讓自己詐死深潛。小六成為他囚禁蓄養的性奴，藉助情慾發泄來填補內心的空虛，如同兇殘暴虐的困獸。瘋狂的做愛鏡頭、肉帛相見的交歡畫面，展現著渡邊靈魂的扭曲、心理的變態。而在戰俘營里成為階下囚的渡部拒絕引渡，直至眼見親子為陸先生義不容情所殺，才不得不被迫受死，接受正義的審判。

這三大段落的綴合，支撐起劇情的骨架。而每個段落之中又關聯若干小人物的故事。初闖江湖的處男打手，遇上純善妓女破處成功，過上幸福小日子。身手了得的冷酷殺手沉默寡言，只收低廉費用，不為錢財來殺人；備受冷落的姨太太對陸先生心懷忠誠，甘願冒險槍殺幫派二哥，柔弱之軀喋血車站；神秘管家操持黑幫家族內務，為大佬招兵買馬獻計獻策，竟成日本人警告陸先生就範的暗殺對象。優雅電影皇后救助出軌丈夫，居然薄情人拋棄，乃至被逼成為有權人的情婦。這一個個小人物遭遇的曲折坎坷又離奇異常，顯露上海灘的斑駁陸離。

影片可以說是暴力與施虐齊飛、香艷共情慾一色。亦真亦幻地描述上海黑幫往事。稍微有點歷史常識的朋友，都可從某些人物身上看到些許上海名人的影子。章子怡與袁泉這對中戲同班同學，所演的兩個女人都非憑空杜撰而來。前者扮演的小六原型來自於露蘭春，這個黃金榮寵愛的小妾與情人私奔而去。後者扮演的明星吳小姐影射的是胡蝶，電影皇后曾一度委身於軍統頭子戴笠。凡是明眼人均可看出那個引領全片的陸先生，正是一代黑幫教父杜月笙。葛優葛大爺在表演上鋒芒內斂，把陸先生的不怒自威刻畫的非常傳神，慢條斯理的言談中，顯露對部下的關心，對敵人的無情。概括地說，影片是用亂世劫禍陪襯命運掙扎，以落葉成殤烘託人性消亡。於是，黑幫沉浮，展十里洋場生存實錄；愛恨恩仇，老上海繁華落盡歸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