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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火

從羽火記事起,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神一般躲著他走,唯一肯和他說話的就只有姥姥。

姥姥上了年紀,眼睛花了,腿腳也不靈便,羽火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羽火啊,快點長大吧,長成和你父親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

四歲的羽火不知道頂天立地的男人是什麼樣子,他的記憶中有幅畫面:一個高大的男人擋在他的身前,身後披風獵獵而響,手中的板斧揮舞成一團耀眼的金色光芒。

記憶中的那幅畫已經模糊了,他問過姥姥那個男人究竟是誰,姥姥從沒有給過他答案,只是輕輕搖頭。

他知道姥姥很辛苦,每天除了砍柴煮飯種菜餵雞以外還要隔幾天就去集市上賣蔬菜和雞蛋。

羽火攥緊小拳頭:「放心吧姥姥,我一定會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到時候,我來保護姥姥!」

每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姥姥臉上的皺紋就會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六歲的時候,姥姥帶著羽火上山砍柴。

「羽火啊,要是有天姥姥不在了,世人又容不下你。你就用這把斧子……」姥姥遞給羽火一把錚亮的斧子,「把這山上最粗最高的那棵樹砍斷……」

羽火拿過斧子:「砍斷以後又會怎樣呢?」

姥姥笑著搖頭,不再說話。

十二歲那年,羽火砍了一大捆柴往山下走,卻看到家的方向升起了濃濃的黑煙。

丟下柴,羽火往家跑去,卻看到自己和姥姥住的房子已經被大火吞噬,木頭和稻草燃燒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熱浪撲面而來,扭曲了他的視線。

「姥姥~~~~~~~」羽火絕望的大喊。

姥姥再也沒有給他任何回應,一夥官兵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將羽火圍在中間。

十二歲的孩子,面對這些虎狼一般的官兵,顯得是那樣單薄。

官兵們圍上來:「就是這個小畜生,挖了他的心肝回去給郡主當藥引子,一定藥到病除,咱們也各有封賞!」

心肝?

羽火聽姥姥說過,人的心肝一旦被挖去,立時就會死掉。

是這些人害了姥姥!

他提起斧子瞪著官兵,眼裡的火焰似乎隨時都會噴出來。

官兵叫囂著圍上來,羽火閉上胡亂揮舞著斧子朝官兵砍去。

慘叫聲響起,滾燙的血液落在羽火的臉上。

睜開眼的瞬間,所有的官兵都已經四分五裂身首異處了。

羽火知道,就算再多的官兵死掉,也換不回自己的姥姥了。

傍晚時分,羽火從灰燼中撿出幾塊焦黑的枯骨。

姥姥,咱們沒偷過沒搶過,平日里粗衣素食,不曾傷得哪個眾生半點,又如何惹來這殺身破家的禍端?

姥姥,您從不肯告訴我我的爹娘究竟是誰,他們去了哪裡。

羽火啊,快點長大吧,長成和你父親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

羽火對著那間已經化為灰燼的茅屋磕了三個頭,脫下上衣包起姥姥的遺骨:「羽火走了……」

天地之大,何處為家……

羽火每天用姥姥留給他的斧子砍了柴去山下賣掉,然後買一個最便宜的玉米餅子充饑。

一個月後,他拿著六吊錢來到棺材鋪為姥姥買了棺槨和鐵杴。

挖了整整一夜,羽火才堪堪挖出一個能夠容下棺槨的坑。

姥姥,您說過,要是有天您不在了,就要我用手中這把斧子砍斷山上最粗最高的那棵樹。

填好土以後,他轉身朝山上走去。

官兵們已經守在了上山的路上,為首的總兵虎目圓瞪:「你這妖孽,終於要上山砍那桃都建木了?」

羽火定定的看著總兵:「你們害死了我姥姥,我要你們的命!」

總兵哼了一聲:「和國師預言的一樣,這孩子就是個災星,剋死了自己的生母,又剋死了他姥姥,現在又要砍斷桃都建木,毀我泯海十八國!」

羽火的心像是被什麼扎了一下:剋死生母?剋死姥姥?災星?

怪不得,怪不得姥姥不允許我下山,不允許我和別人接觸。

姥姥,難道連您也覺得我是災星嗎?

可是,既然我會剋死你們,你為什麼還要把我留在身邊?

「上次讓你跑了,這次……」總兵揮手,「給我拿下!」

對官兵的一擁而上視若無睹,羽火眼裡噙滿淚水:「姥姥,對不起,是我害了您,還害了母親……」

寒芒閃爍,長矛刺進羽火的大腿。

其他官兵見有人得手,紛紛抬起手中長矛朝羽火身上刺去。

幾桿長矛先後搠穿羽火的四肢。

眼淚滑落,和嘴角的鮮血混在一起,蜿蜒而下。

「父親,您究竟去哪兒了,羽火沒了媽媽,又沒了姥姥……」羽火抬頭看著天空,「官兵現在想取孩兒的性命,您又在哪裡……」

「休傷他性命,郡主要活的!」總兵喝止其他官兵。

你們說我是妖孽?

說我是剋星?

說我會毀了這泯海十八國?

所以你們才要取我性命?

還要剜了我的心肝為那郡主當藥引子?

怒火由心底燒起,身上的傷口像是被撒了鹽般疼。

「既然你們說我是妖孽,要對我趕盡殺絕……」羽火眼睛裡有團熾烈的火焰在跳動,「那,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妖孽!」

刺眼的亮光閃過,官兵們甚至沒能看清羽火做了什麼,就先後倒在了血泊之中。

總兵大怒:「果然是危害世人的妖孽!」

言畢,他提起長刀朝羽火砍去。

金鳴聲乍起,長刀應聲斷。

失去的力氣正在一點點回到身體里,那幾桿刺進手臂和大腿的長矛也化作金光消散。

「我們已經躲進深山老林與世無爭,你們非要趕盡殺絕……」羽火舉起斧子,「今日我若不取爾等性命,日後必然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禍事……」

手起斧落,總兵的頭顱打著旋飛上天空,灑下一陣血雨。

落地以後,那顆頭顱之上的眼睛瞪大到不能再大。

總兵臨死前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羽火身後有個手持宣花板斧的巨神……

見總兵已死,剩下的官兵丟盔卸甲倉皇逃竄。

一個都不能留,一個……

都不能!

羽火手中斧頭打著旋飛出去,精確的劃破每個官兵的喉嚨,在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後又重新飛回了他手中。

既然泯海十八國容不下我,既然那國師預言我會砍掉桃都建木毀天滅地,就算我殺再多官軍,總歸還會有人要取我性命,除非……

除非我先下手,將那桃都建木砍斷,毀掉這泯海十八國,否則,以一人之力總歸無法與千萬人抗衡。

羽火擦掉臉上的血,跨過官兵屍體朝山上走去。

桃都建木,傳說是在天地初成後女媧娘娘親手種在這山上的,所有的草木都是它的子孫。

建木亡,天下荒。

舉起斧子,羽火深吸一口氣,狠狠砍下去。

木屑紛飛,殷紅的樹液從樹榦的傷口處流出來,跟隨斧子的揮動翻飛著。

驚雷響起,山下傳來官兵的叫囂……

繼續砍!別停……

頭頂傳來擂鼓聲,伴著天兵天將的怒喝……

繼續砍!別停……

三尖兩刃槍唰的一聲抵在羽火的喉頭:「兀那妖孽,何故要傷這桃都建木,若再不停手,休怪楊戩手下無情!」

繼續砍!別停……

「冥頑不靈!」槍尖又往前抵了半分。

血肉之軀怎麼抵擋那神兵利器,這半分抵過來,羽火的鮮血便順著槍尖流了下去。

繼續砍!別停……

槍尖收回,楊戩爆喝一聲:「納命來!」

繼續砍!別停……

三尖兩刃槍在距離羽火胸口寸許的位置猛地停下,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休傷吾子!」

楊戩:「你可想好了,這妖孽執意要毀掉泯海十八國,你若護著他,便是同罪……」

「是那世人先害死他的娘親,現在又將他祖孫逼上死路在先……」

「那就應該砍了這建木滅了天下蒼生?」

「這無情的蒼生,滅了也不足惜!」

血從喉嚨的傷口處流出,那神兵傷到的地方當真無法修復,縱然是半神之軀也無可奈何。

生命力飛快的流逝……

再砍幾斧,這建木就要斷掉了……

楊戩:「現在讓開,我還能幫你向玉帝求情……」

「我已經負了他的母親,今天,我便是丟了神位永墮輪迴,也不能負了他!」

斧子變得好似有千斤之重,明明再砍上三斧頭就能把桃都建木砍斷,手上卻再沒了力氣。

「羽火,便是這般沒志氣嗎?咬緊牙關,千萬不能功敗垂成!」

楊戩大怒:「你還敢蠱惑這妖孽!看槍!」

姥姥,這天下已無羽火容身之處……

「姥姥,這斧頭太沉,我力氣太小提不起來……」

「羽火乖,等你長大了,長成和你父親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就能提起這斧頭了……」

姥姥,如今羽火已經長大了,為何這斧頭仍舊沉重如斯……

羽火轉頭去看和那三目神將戰成一團的男子。

是他!

記憶中那副已經模糊得快要看不清的畫面忽然又清晰了:

那個高大的男子此刻就擋在他的身前,身後披風獵獵而響,手中的宣花板斧揮舞成一團耀眼的金色光芒。

楊戩一槍刺出:「讓開!」

男子提斧撥開三尖兩刃槍:「除非殺了我!」

原來,頂天立地的男子是這副模樣的……

原來,在那個時候他就一直守護在我身邊了……

羽火深吸一口氣,再次提起斧頭,狠狠朝桃都建木砍去。

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天兵天將齊聲驚嘆。

參天巨木倒下的瞬間,大地都跟著劇烈顫抖起來。

暴雨毫無徵兆的到來。

「看這妖孽都做了什麼!」楊戩跳出戰圈,用槍指著男子。

男子看一眼開始荒蕪的大地:「世人無情,徒有人身,便是毀了,也不足惜!」

他說話的時候,一個亮到晃眼的金圈朝他的後腦飛去,羽火來不及出聲提醒,就看到男子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隨後轟隆一聲跌在地上。

一個白須老人緩緩從雲端落下,停在羽火面前:「巨靈神思凡下界犯了天條,又在思過時擅自出逃,罪不容誅,與我拿下!」

巨靈神……

父親……

「羽火砍斷建木,殘害蒼生,罪大惡極……」老人如炬的目光落在羽火的臉上,「誅之!」

板斧落地,羽火仰起頭,任由雨水在臉上肆意蜿蜒著。

姥姥,您說過,若世人容我不下,我便去山上把最粗最高的那棵樹砍斷。

姥姥,我已經長成和父親一樣頂天立地的男子了,您看到了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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