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神話專題——嘿，大聖

題圖是我的電腦桌面，《大聖歸來》的劇照。

我小的時候，崇拜兩個人：

一個是我爸，因為他騎單車送我去上學，把我放在前杠上，下雨天還能一手撐傘，超帥；另一個是齊天大聖，我會掛著浴巾當披風，舞著撐衣桿在家裡跑來跑去，與外公上演大戰黑熊怪的戲碼。

後來念大學在神話書里接觸到哈奴曼（Hanuman），心裡真是五味雜陳，難道齊天大聖是印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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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文人學者就哈奴曼與孫悟空的淵源吵了半個世紀，最後也無定論。聊聊我的一些淺薄看法，供大家自行判斷吧。

看圖說話，這幅圖是哈奴曼跪拜守護羅摩王，仔細看看圖，他與一般的猴子有什麼不同。

第一點不同是大下巴——搜索一下哈奴曼的各類造型，他絲毫也沒有「尖嘴猴腮」的彌孫相貌。事實上，他的名字就體現了這點：???（Hanu）的意思是「下巴」；???（man）的意思是「顯著」。哈奴曼通俗的翻譯該是「大下巴」，是不是一下沒那麼帥了。

哈奴曼的大下巴的來源很有意思，這也是他的故事裡我比較喜歡的橋段。哈奴曼是風神伐育（Vayu）的兒子，呃，或者說，風神和母猴生的兒子。彼時，伐育還是空界主神之一，與火神阿耆尼（Agni）、雷神因陀羅（Indra）、水神伐樓那（Varuna）分庭抗禮的自然神。他的兒子自然也是驕子——傲嬌頑皮的公子。

繼承了父親的基因，騰雲駕霧的小猴，也是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的小能耐。這會的他，還有猴子的野性，一天他抬眼看見空中的太陽，怎麼都覺得那是一顆巨大的芒果，必須摘下來吃了。隨後就上演了猴子撈日的畫面，太陽神蘇利耶（Surya）駕著馬車被追得滿天跑，日夜顛倒、時辰紊亂。

眾神之王因陀羅惱了，這成何體統。他揮舞雷錘，一道金剛閃電（Vajra）劈中了小猴子。他當即昏迷從空中墜落，下巴磕在了地上——醒來之後，傷口處長成了「大下巴」（Hanuman）。這回護犢的伐育不幹了，他威脅因陀羅和蘇利耶自己要辭職，要抽空世上的空氣。

劍拔弩張之際，和稀泥大王梵天出現了，他安撫了雙方，給予了大下巴哈奴曼恩賜——讓他成為了金剛不壞之身，從此即使是天神因陀羅的金剛錘也傷害不了他——這也是哈奴曼另外一個名字 Bajrangi 的來源。Bajra 就是 Vajra，而 Ang 的本義是軀幹，連在一塊就是不壞金身。

插一句，去年極火的電影《小蘿莉的猴神大叔》（Bajrangi Bhaijaan）翻譯得還滿有味道的，譯成《猴神大哥》更貼切，而主演這位猴神大哥的 Salman Khan 的方臉形象也很符合後來哈奴曼的氣質。

這次事件後，哈奴曼的性格大變，梵天的賜福不僅給予了他無比神力，卻也給他戴上了一道緊箍咒，準確地說，是緊褲咒。回顧一下上面兩幅圖，童年小猴子成為了哈奴曼神，另外一處不同就是他穿上了緊身褲。

雖然這緊身褲超級丑，它卻是束縛猴子野性，而賦予他神性的裝束。觀世音菩薩讓悟空戴上了金箍，讓唐僧去管教他的心魔；印度人更直接，猴子的邪性全都集中在他的腹下三寸，那就直接套個永遠也脫不下來的緊身褲好了。

站在純粹的讀者角度，我不喜歡後來的哈奴曼。所以完美的道德模範都讓我感到恐懼。

他成為了忠貞不二的戰士，他幫助自己的猴王和羅摩王戰勝邪惡；他無敵卻無私，不渴求權利，毫無私慾；他雖然是「動物」，卻比人更加恪守對神的愛。有些荒唐的是，他是禁慾者的典範——濕婆、梵天、毗濕奴、羅摩、黑天等一切神，全都有過愛欲甚至淫慾的傳說，他卻是超越一切物慾的決絕者。

緊褲咒的含義大概是，連一隻猴子都做到的事，你們人類還是有希望的吧。

後來的神話里，哈奴曼確實有很多可以與齊天大聖事迹生掰在一起的類似之處。

他獨闖魔都楞伽城，攪得魔宮天昏地暗，這被說成是大鬧天宮的故事底本。

他為了尋找救羅什曼那的草藥，扛著大山負重飛回，被當作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雷同劇情。

他能變大變小，戰役中被吞入惡魔肚子里，在腹中攪得七竅不寧，大決戰里與化作巨人與魔頭激戰。這些劇情在《西遊記》的降魔歷程中或多或少有所體現。

最重要的是，他一路護送羅摩王翻山渡海，去往楞伽城，救回了悉多；與悟空護送唐僧西天取經的大主題相似。甚至於，在電影《猴神大哥》里，Salman Khan 的使命也是護送，護送那位迷失的巴基斯坦小蘿莉回家。

我不知道其他人讀到這些神話的時候怎麼想，反正這些理論不太能打動我。或許一開始，猴子的天性是一樣的，不過他們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哈奴曼被生生憋成了大神，他是信徒的典範；齊天大聖雖然成了佛，但他依然是那個充滿矛盾、有血有肉的大英雄。

這是北印以北，喜馬拉雅山上的城市西姆拉（Shimla），在城中的山頂上樹立著一座巨大的哈奴曼神像，守護著北部天境。

好些年前，我第一次去西姆拉的時候爬到了那座神像腳下。那時，我還特虔敬地在他的神廟裡供奉，在中國可是沒什麼廟裡會去供奉你的呀。

腦補了無數的劇情：

嘿，大聖，西天取經之後，你就這裡成了佛，當了神，萬人供奉的日子可還舒坦？

嘿，大聖，五百年後又過去了三個五百年，你不想回東土么，再回去攪個天界大亂，四海翻騰？

嘿，大聖，你還是當個潑猴吧，我不信神，但我信齊天大聖孫悟空是不會死的大英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