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痴病在山中

和朋友聊天,問到以後是否會在北京,我沉吟不知如何回答。他繼而說北京很好,機會頗多,我說,我還是想回去,過自己的生活。他說你所說的自己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呢,我想了想,不好意思說給他聽。我一向怕對人描述自己的夢中桃源,覺得很矯情,不切實際。不過在他的一再追問下,還是說出了。

我說我就想回去,在市郊買個地方,建我自己的房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生雲樓。朋友一聽,立即哈哈大笑起來,對我說,我另一個朋友,也是你們水瓶座,在北京都買房定居了,但是還是想著去南方,在鄉下買個房子,去種地,去看雲。每天都這麼說,哎,你們水瓶座果然都一樣啊。

我聽後不緊啞然一笑,大概我們這個星座的人都如此吧。

其實我沒給他說,我剛才說的也不算憑空說夢,我畢業後的第一年在我們省內走了一圈,專門去訪問那些農家樂,許多農家樂都是山莊的樣式,靠山臨水,或古樸或小巧,裡面的人也一副悠閑的樣子。我見過好幾個老闆,都是極有趣的人,有人山莊放了上萬冊書,平時除了招待客人外,便閑居在自己的書房裡寫毛筆字,我說,真羨慕你這世外仙人的生活啊。還有一個人,開了諾大山莊,不接一個外客,自己種地以謀衣食,閑時便邀朋呼友,在他用青石砌成的院子中喝酒,常常酩酊大醉,很是快意。我尚有一友,拋棄高薪工作,去當琴師,每日撫琴自娛,也很快樂,這樣的人尚有許多,一一列舉是列舉不出的。

當然這些見聞不能給他說,再說下去就真顯自己矯情了,於是只能敷衍笑笑,求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說到田園夢,我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有這個想法的,或許是我小時候就生長在山水間,長大後,在異域他鄉跋涉久了,就思著要回去,但這個還只是很模糊的影響。我想對我最明顯的影響大概還是我高中時認識的一個朋友吧。那時我寫文章,同學都笑,唯他很支持。有天他憂心忡忡地給我說,你寫文章估計是掙不到錢的,但是也無礙,到時你來找我,我家有兩個山頭,我分你一半,我們就當鄰居了。那時我便被這句話迷住了,真在腦海里想了無數遍和他比鄰而居的事情。兩個相知的人,總有這樣的想法,若干年後我讀到蘇東坡寫給王安石的詩「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時,不禁無限傷感,我的朋友,已經對我發出這樣的邀約了,只是迫於漂泊,無法實現了。

後來自己的興趣也發生了很大變化,愛陶淵明,愛林和靖,對隱逸的生活更加嚮往,於是鬱結成念想,終於念念不忘了。

奇妙的是,我現在做的兩本書的作者都是這樣的人,一個在杭州郊外,養植苔蘚,過著半隱居的匠人生活。一個在北京郊外賃了兩個農院,號稱東院西院,種了許多菜,種了許多玉米,日日都消磨在土地里。在幫他們整理書稿時,心下無不羨慕。

我想,就是這些原因,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讓我想回到田園去,回到山水間。一個人的人生是由很多機緣巧合造就的,我想,我的人生或許冥冥之中就有了註定。我只是順著我人生的潮水到他該到的地方而已。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李斯出上蔡東門,逐狡兔只是臨刑前的一聲喟嘆;在洛陽回不去的二陸,江南夢景也只能在最後一刻回想一下;蘇軾蘇轍的夜雨對床也不過只是在詩中一遍遍提及;而上文中所說的,蘇軾王安石的比鄰而居也不過隨著小毛驢的噴鼻聲一點點消散了。

人生快意事少,無奈事多,人生田園夢多,夢成事少,不過是懷著這份念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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