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我心？——王陽明（一）

原創 2016-03-04 天瓶雲水 閑人碎語

前言

近年來，隨著習近平主席反覆倡導學習王陽明，「王陽明熱」在中國悄然興起。書店裡、網路微信上充斥著關於王陽明的文章，有的談他的「知行合一」，有的談他的「致良知」，有的談他「百戰百勝」的軍事才能和計謀。

我認為，當今社會上關於王陽明的書籍有兩大問題，一是，很多學者不真正的懂得王陽明，把王陽明的「心學」變成的了「腦學」，比如把「知行合一」錯誤地理解為「思考和行動」的統一，把知行割裂了開來；二是，出於作者本身的無知或為了迎合人們貪婪的需要，把王陽明的學問變成庸俗的謀略、詭計等經世致用的學說，這樣既玷污了王陽明的智慧也誤導和忽悠了大眾的智商。

從讀者層面看，也存在兩大問題，一是，以唯物主義的世界觀和認知去讀王陽明，這是當前最大的問題。王陽明是主觀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是截然相反，格格不入的。唯物主義者不要說讀王陽明，就是讀朱熹都是讀不懂的。二是，很多人往往出於私慾讀王陽明，想通過學習王陽明提高自己獲取名利的能力和手段，這是一種妄念。人們不知道，私慾和名利正是王陽明極力要去除的東西，他的所有文字都是為了提醒大家「去人慾」，去掉對名利的貪婪，從而獲得覺悟和「孔顏之樂」。鑒於以上兩點，所以我建議，凡是堅持唯物主義世界觀的人和試圖從王陽明那裡尋求發財之道的人不要讀王陽明，你就是讀一萬年也不可能讀得懂。

我曾經說過，當今這個物慾社會人才凋零，智者寥寥，沒有人能讀懂老子，解說老子的書籍都是延續古人的說法，毫無新意。其實，中國歷史上「解老」的文字都是不盡人意的，不是張家老子，就是李家老子或王家老子，都不是老子本人的思想。只有莊子以一生的行為註解了老子的思想。韓非既《解老》又《喻老》，學者們普遍認為，他是第二個懂老子的人，我看此論大謬不然，甚至荒唐。韓非是個積極入世，拋頭露面，「喜刑名法術之學」，最終死於非命之人，他怎麼能理解淡泊名利，遠離世俗，無為不爭，自由快樂的老子呢？一個是不知根本，汲汲皇皇於名利的俗人，一個是深悟大道，超凡脫俗的隱士高人，怎可心靈相通？怎可相提並論？怎可同日而語？

與老子一樣，歷史上真正懂得孔子和顏回的人很少，今天社會上宣傳的孔子已經不是原來的孔子了，而是「與時俱進」的孔子。王陽明是真懂孔子和顏回的人，除了他，還有子思、孟子、王弼等寥寥數人。

這裡提到老子等人難解是因為王陽明同樣難解，他們的學問都是形而上的。僅「心外無物」四個字就不是一般人可以領悟的，而離開這四個字的去讀王陽明不啻於「盲人摸象」。王陽明的學問境界略遜於老子，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卻比老子的學問更玄更空靈，其「心學」的深奧程度接近佛學，不可直接言說，也不可直接思量，所謂「言語道斷」。

既然如此，大家可能要問了，你何德何能敢解王陽明？我這裡說明一下。

第一，我的確無德無能，才疏學淺。

第二，這篇文章是過去寫的，只是應朋友之約，聊聊王陽明，純屬聊天，不是學術著作。再說，我也不懂什麼學術，只是閑人喜歡閑聊而已，所以大家不要當真，一看一樂便好。

第三，這一閑聊不打緊，竟然聊出了十幾萬字的閑人碎語。面對這個浮躁的社會，我知道，有閱讀耐心的人是很少的，加之我的文字都是談哲理的，所以我並不指望有多少讀者。我寫東西的目的有二，一是記錄自己當下的思考和感悟，留待自己以後驗證。二是與希望獲得快樂、提升境界的同道朋友分享觀點，引發大家的思考和評判。令人欣慰的是，這段時間以來，有不少的朋友與我交流，他們告訴我，讀我的文章後感覺很受益，這對我來說就是意外的驚喜和收穫了，我樂在其中。與此同時，我也要恭喜這些有思想的朋友，您正在走向真正的快樂。

第四，之所以取名為《誰知我心？》，一則是因為王陽明的學問是「心學」；二則是因為天下知王陽明之心的人太少。我說我知王陽明的心，說出來其實也不過是一家之言，拋磚引玉罷了。大家不妨談談各自心中的王陽明，這樣才是聊天，否則就是我的「獨角戲」了。

總之，這個充滿物慾、焦慮不安、同時又缺乏思想的社會，有耐心和靜氣的人很少，喜歡哲理性文字的人更少。人們熱衷於身外之物，忽視自身精神上的快樂，本末倒置，自以為是，從不思考生活的意義和追求。動物性在膨脹變異，人性在萎縮扭曲，一切顯得是那樣的的荒謬、荒誕而違背人之常情。空虛、無聊、焦慮、煩惱、憂鬱、虛榮、自私、恐懼、腐敗正在這曾經創造輝煌文明的古老大地上滋生、滋長、流淌、蔓延。這一切就構成了這個悲哀和墮落的時代，它必將成為未來人類的笑柄而載入史冊。

回到我們的主題。一般認為，中國有四大聖人：孔子、孟子、朱熹、王陽明。更有人認為只有兩個聖人：孔子、王陽明。可見王陽明在中國文化歷史上的崇高地位。

孔子豁達活潑；孟子浩氣凜然；朱熹居敬嚴謹；王陽明散淡深邃。朱熹和王陽明都是大儒。但二人見解相悖，南轅北轍。但從根子上說卻是殊途同歸，都歸結到孔孟的哲學汪洋。

朱熹的學問和他人一樣，一本正經，道貌岸然。我們看他的《近思錄》，從道體、為學、致知、家道，然後到政事、聖賢，從個人到家庭再到國家，一二三四，中規中矩。如果談朱老夫子就必須按照教科書的方式，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地來談。但王陽明不同，他反對過分注重聖人表面的行為和聖人的語言文字，他認為這樣是無法領會聖人的精神實質的。與其篤信聖人不如反躬自問，在自己的心靈尋找答案。

王陽明的學問與佛學一樣無法言說，歷史上很多學者和大人物都發生過望文生義，生搬硬套的問題，鬧出了不少笑話。他們不知道，王陽明是主觀唯心主義，與朱熹的客觀唯心主義不同，朱熹的學問可以通過大腦思考理解，王陽明的「心學」卻不是大腦思考可以理解的。為此，王陽明在世時就非常著急，往往發出「我就是說死了，你還是不明白，有什麼用？」的無奈嘆息。

正如《佛經》不是佛法本身，王陽明的《傳習錄》也不是「心學」本身。他的學問是形而上的，活的，靈動的，玄妙的，深刻的。有鑒於此，我想效仿《傳習錄》的問答語錄形式，通過聊天的通俗語境來介紹王陽明的哲學思想。我可能會天南海北、漫無邊際、旁徵博引地聊，但目的很明顯，就是想讓大家在輕鬆的聊天文字里潛移默化地領會王陽明的心靈世界。

下面讓我們一起走進王陽明的心靈世界，開始我們「陽明心學」的探索之旅。

（兩點說明：1、我會用括弧加入一些王陽明的原文，目的是為了給那些學問嚴謹的朋友參考用的。2、我過去的公眾號連載文章每篇都在五千字左右，有些朋友認為太多，所以，我接下來把字數控制住三千左右。）

一、五百年來第一人

友：我們為什麼要學習王陽明呢？

我：為了擁有心靈的智慧，成為一個「致良知」、「知天命」的快樂智者。

友：他不是叫王守仁嗎？為什麼又叫王陽明呢？

我：因為他曾築室故鄉陽明洞中，別號陽明，故世稱陽明先生。

友：王陽明憑什麼能得到「聖人」的稱號？

我：憑他的「心學」。「心學」是對中國文化的創新，是中國的「文藝復興」。王陽明是思想家、哲學家，「陸王心學」之集大成者，也是儒釋道三家學問的集大成者。其「心學」哲學思想糾正了程朱理學流連現象、向外探索、煩瑣迂腐的流弊，注意了道德意識的自覺性，形成了具有鮮明特點的陽明學派。

同時，王陽明又是詩人、文學家和軍事家。能文能武，詩書文皆精，統軍征戰，百戰百勝。一生武功赫赫，學名昭昭。他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全能大儒，堪稱「三不朽」的完人。

友：據我所知，曾國藩、康有為、梁啟超、孫中山、熊十力等人都十分欽佩王陽明。還有毛澤東和蔣介石也對王陽明推崇備至，是嗎？

我：是的，孫中山非常推崇王陽明的「知行合一」。王陽明是除了曾國藩之外的第二個令毛澤東和蔣介石佩服之至的人。毛澤東很早便通讀過《王陽明全集》，並逐字逐句地批註。

早在湖南第一師範念書時，毛澤東就以一篇《心之力》的作文脫穎而出，讓楊昌濟驚嘆不已。作為毛澤東的授業恩師，楊昌濟也是王陽明的忠實信徒。

毛澤東對「陽明心學」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並以一句「名世於今五百年，諸公碌碌皆餘子」來表達對王陽明的敬仰。他認為王陽明是五百年來第一人，可見其對王陽明的崇敬之情。

我們看到，無論國內外形勢如何風起雲湧，抗美援朝、對印作戰、抗美援越、珍寶島之戰、文化大革命，全世界的人都在緊張忙亂，而毛澤東卻總是「勝似閑庭信步」。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看古書，很少開會，也很少接見外賓。美國總統尼克松來了，他約尼克松在自己的書房裡見面，庸散地聊聊哲學。這種淡定自信的風度與他深諳陽明心學是密不可分。

在《心之力》這篇奇文里，毛澤東寫道：「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細微至發梢，宏大至天地。世界、宇宙乃至萬物皆為思維心力所驅使。」這就是王陽明的心生萬物，心外無物，萬物一體。所謂「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毛澤東還寫道：「人生於天地之間，形而下者曰血肉之軀，形而上者曰真心實性。血肉者化物質之所成，心性者先天地之所生。」這就是王陽明說的：「身之主為心，心之靈明是知，知之發動是意，意之所著為物。」世界的本質是無中生有，心性就是靈魂，先天地而生。

在毛澤東著的《實踐論》中也體現了諸多王陽明的觀點。如：「離開實踐的認識是不可能的。」這即是王陽明的「知行工夫，本不可離。」。

《實踐論》中說：「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親口嘗一嘗。」。這就是來自王陽明所說的：「啞子吃苦瓜，與你說不得。你要知此苦，還須你自吃。食味之美惡必待入口而後知，豈有不待入口而已先知食味之美惡者邪？」

我們再來看看蔣介石對王陽明的評價。隨著《蔣介石日記》的公開，歷史學家發現蔣介石對王陽明的崇拜更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且不說台灣的陽明山、陽明大學都是由蔣公命名，便是「中正紀念堂」門前牌匾上的四個大字「大中至正」，也語出王陽明《傳習錄》之序言。

據蔣介石自述：「我早年留學日本的時候，不論在火車上、電車上或渡輪上，凡是旅行的時候，總看到許多日本人都在閱讀王陽明的《傳習錄》，許多人讀了之後，就閉目靜坐，似乎是在聚精會神、思索精義。」於是蔣介石跑到書店，抱回一大堆王陽明的著作，「不斷閱讀研究，到了後來，對於這個哲學，真是一種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心領神馳的仰慕……」。

蔣介石研讀王陽明、曾國藩、胡林翼的著作，自稱「研究至再，頗有心得。甚至夢寐之間亦不忘此三集。」他早年在日記中寫道：「車中悶坐，深思看陽明格言。」不僅如此，他還在各種場合的演講中為王陽明振臂高呼：「王陽明的眼光，超過他同時代的一切讀書人」、「王陽明哲學是非常之有價值的」、「我們要革命、要救國，就必須奉行陽明學說」。

蔣介石叮囑蔣經國要多看王陽明的書。在他的影響下，蔣經國對王陽明也是尊崇有加，他說：「陽明先生不但有高深的學問，而且能將學問實用實行」，並教育部下：「我們要做總裁的信徒，為陽明的學生。」。

在蔣經國59歲時，蔣介石還不忘寫文章提醒他：「余所重者，王陽明知行合一之說。此心有立，然後可以應天地萬物之變也。」。以心應天地萬物之變，這就是王陽明心學的精髓。

友：人們說王陽明在日本的名聲比在中國還要大，是嗎？

我：是的。王陽明的思想在明代中葉傳到日本，在明治維新的日本思想界影響甚大。誠如章太炎所言，王陽明對日本的明治維新以及快速步入工業化社會產生了重大影響，數之不盡的日本政治家、企業家對他奉若神明。倒幕領袖西鄉隆盛、久坂玄瑞、前原一誠，明治開國元勛伊藤博文、高杉晉作，日俄戰爭總指揮、獨裁領袖山縣有朋等人盡出王門。還有，三菱集團創始人岩崎彌太郎，日本國立銀行創始人、實業巨擘澀澤榮一，早稻田大學創始人、日本首相大隈重信，著名作家三島由紀夫，無一不是王陽明的追隨者。可以說，陽明心學對日本的影響遍及各行各業，是全方位的，也是深入人心的。

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東鄉平八郎，他是日本海軍元帥，海軍大將，侯爵，與陸軍的乃木希典並稱日本軍國主義的「軍神」。在對馬海峽海戰中率領日本海軍擊敗俄國海軍，成為了在近代史上東方黃種人打敗西方白種人的先例。他的腰牌上寫著「一生伏首拜陽明」。

對於王陽明對日本人的幫助，蔣介石憤憤不平地說：「中國的陳腐理學，積重難返，王陽明的哲學仍舊不能風行到底，反被日本人看見，竊心學之緒餘，馬上實行起來，成為一個侵略的民族。可以說，日本之有今天，完全是從王陽明哲學片段中所得」。

當「日本的陸海軍官，對於陽明哲學，更是手不釋卷、拳拳服膺」，傑出的陽明學在侵略的民族大放異彩之時，蔣介石看到昏睡的中國人卻抱著陳腐的理學不放，他怎能不痛心疾首！

二、「心外無物、心外無理」

友：我看過一遍王陽明的《傳習錄》，看的過程中一直有疑問未解，看完之後，依然感覺糊裡糊塗的。很多內容都超出了我對世界的認知。最大的疑問是，物質世界明明存在，但王陽明為什麼說「心外無物」「心生萬物」呢？

我：你還是唯物主義世界觀嗎？

友：我不是唯物主義者，我承認有一個「造物主」的存在。至於它是上帝還是「老天爺」或別的什麼神，我就不知道了。

我：噢，看來你是不可知論者。也有點類似客觀唯心主義者。好，這離王陽明的思想就近了一點。要知道，只有秉持唯心主義世界觀才能讀懂古今中外的優秀的傳統文化。唯物主義者是讀不懂人類經典文化的。

在《傳習錄》中，王陽明先生闡發了豐富的哲學思想。具體說來有以下幾點：

1、王陽明主張「心外無物」之說。他認為所謂的物就是人的意識的表現，是心派生出來的。精神、意識等是第一性的。他明確指出：「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

2、在認識論上，王陽明宣揚「致良知」說。他認為，人人心裡都有良知，一切事物及其規律都包含在良知之中。這樣，人的認識就是對自己本心良知的自我認識，良知是自然界萬物存在的依據，

3、心外既然無物，那麼自然「心外無理」。萬物在人的心裡，天理自然也在人的心裡。天理就是人心裡的良知，致良知也就達到了天理。按照天理去處理萬事萬物就是至善。王陽明說：「於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卻是義外也。至善是心之本體」。也就是說，在心外的事事物物上求理是求不到的，只有在自己的心裡才能找到天理、良知和至善。

《傳習錄》中有一段記載很能說明王陽明「心外無物」的觀點。他和弟子們到南鎮地方游山，一個弟子指著山中的花樹問：「老師，你說無心外之物，那麼你看那邊盛開花樹，它們在山中自開自落，與我的心有何相關？」王陽明說，當你未看花時，心不起作用，也就沒有花，當看花時，花才顯現出來。

友：這似乎有點玄。難道人不看花，花就不存在嗎？

我：是的。王陽明以此論證事物的存在依賴於人的意識。想像一下，如果地球上沒有人和動物，那麼月亮、春夏秋冬、山巒河流還存在嗎？

友：應該存在啊。

我：你怎麼能肯定存在呢？這只是你大腦的推理想像。我問你，你夢裡夢到了花，你感覺那個花是真實的嗎？

友：真實的。

我：其實什麼花也沒有，不是嗎？

友：是的，這就是「心生萬物」嗎？

我：我只是在啟發你。

王陽明與他的學生有一段對話是關於「萬物一體」的，這可能有助於你來理解這個問題。

有人問：「人心與物同體。我的身體血氣暢通，可以稱同體。如果我和別人，就為異體了，與禽獸草木就離得更遠了。但是，你為何又稱之為同體呢？」

陽明先生說：「你只是在事物的表面上看。豈止禽獸草木，便是天地鬼神也是與我同體的。」

問：「為何？」

先生說：「你看看在這個天地的中間，什麼東西是天地的心？」

答曰：「聽說人是天地的心。」

先生說：「人心又是什麼呢？」

答曰：「唯一個靈明。」

先生說：「由此可知，充盈天地之間的，唯有這個靈明。人只是因為有個肉體所以把自己與其他一切隔開了。我的靈明就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若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視它的高大？地若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視它的深厚？鬼神若沒有我的靈明，誰去分辨它的吉凶福禍？若離開了我的靈明，也就不存在天地鬼神萬物了。同樣，我的靈明若離開了天地鬼神萬物，也就不存在我的靈明了。這就是一氣貫通，豈能把它們隔離開來？」

又問：「天地鬼神萬物是亘古不變的，為何認為沒有我的心它們就不存在了？」

先生說：「你看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的靈魂都游散了，他們的天地鬼神萬物又在何處？」

友：王陽明的意思是不是說，沒有人的心來感知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不存在？

我：不是人的心感知，而是萬物由心而生，「本來無一物」。一切都是心動而產生的。

我們來看一段禪宗的公案，你揣摩一下。六祖慧能獨自修行多年後，有一次去廣州法性寺，正值印宗法師講《涅盤經》，講台旁邊的幡（掛著的長條形旗子）被風吹動，一個和尚說是風動，另一個和尚說是幡動，爭論不已。慧能聽到後隨口說道：「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的心動了。」，眾人聞言大驚。這就是佛法的精髓所在，也就是這麼一句話讓隱居多年的六祖慧能不得不走出來弘法。

這個典故深刻地刻畫出萬物皆空無、一切唯心造的大乘佛教的根本教義。以此來理解王陽明「物由心生」的哲學思想就可以了。

幡動是事實，這是日常態度、自然思維。風動是原因，類似於科學的態度和科學思維。心動是整體，類似於哲學態度和哲學思維。人其實大多數時候都生活在自然思維中，自然思維是不問原因，沒有問題意識。科學思維，是追問原因，但不追問第一原因。哲學思維，追問第一原因。心動是哲學態度，是向內探尋的活動。風吹幡動，不離風、不離幡、不離心。若離風則幡不曾動，若離幡則不見風動，若離心則不知何為動。

友：的確玄妙。但我還是無法理解「心外無物」，他的學生明明看見了山裡盛開的花樹，為什麼就不存在呢？

我：王陽明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這就是慧能說的「仁者心動」。

我們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王陽明的這句話，一是花根本不存在，這可以用現代量子物理的科學實驗來證明。二是，你的心動了，花便動了，進入了你的心中。你的心不動，那麼花對於你來說就是不存在的。

不要用大腦來判斷形而上的事物。美國科研人員2016年2月11日宣布，他們利用激光干涉引力波天文台(LIGO)於去年9月首次探測到引力波。這一發現印證了物理學大師愛因斯坦100年前的預言，同時也為宇宙大爆炸理論提供了依據。愛因斯坦說時間和空間其實是不存在的，你能想像嗎？宇宙大爆炸理論說我們這個龐大的物質宇宙來自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奇點」爆炸，宇宙誕生時形成的引力輻射至今仍然在宇宙間幾乎無衰減地傳播，這你能想像嗎？「弦理論」說世間萬物，包括我們人在內都是一種「振動」，最小的粒子夸克竟然是弦的「振動」，也就是「空」，你能想像這個「空」嗎？

友：無法想像。王陽明的世界觀竟然得到了當代科學的證明真實令人嘆服。

我：當今科學、哲學和宗教已經殊途同歸，共同指向萬物皆空，緣起性空。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無法理解而隨意否定科學。「緣起性空」是用心悟的，不是動腦筋思考可以理解的。你可以參考一下我前一段時間寫的《白話哲學》一文。

友：我看了，因為我沒有實修所以不敢妄下斷言。

我：不妄下斷語就對了，這個物質世界的真實性是值得懷疑的，除了人的心靈是存在的，其他的一切都是「空」。

友：你說一切都是「空」，為什麼大哲學家笛卡爾卻說「我思故我在」的呢？可見我是真實存在的。

我：你誤解笛卡爾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是「思」存在，並不是說他的肉體存在。東西方傳統文化的主流，包括古希臘哲學、基督教文化、伊斯蘭文明、儒釋道等等都是唯心的。其哲理的深刻性不是大腦可以理解的。

王陽明的心學脫胎於佛家。釋迦摩尼的智慧是眾所周知的，「人類科學再發展五十億年也達不到釋迦摩尼對宇宙的認知。」（物理學家楊振寧語）。佛教說五台山是文殊菩薩道場，峨嵋山是普賢菩薩道場，普陀山是觀音道場，九華山是地藏道場，稱為中國四大佛山。還有藥王山是藥王菩薩的道場，天目山是韋陀菩薩的道場，雞足山是迦葉菩薩的道場，衡山是南嶽聖帝菩薩的道場，七珍山是大勢至菩薩的道場等等，你能想像菩薩和道場是怎麼回事嗎？

友：如果讓我想像，菩薩應該是無影無形的吧？但這些山應該是存在的吧？

我：在王陽明看來，花樹既然不存在，山怎麼可能存在呢？我再問你，佛教說太陽和月亮上也有菩薩的道場，你怎麼想像？

友：太陽上幾萬度高溫怎麼待得住？呆在那裡幹什麼？

我：你看，又來了！

友：對不起，我又動腦筋了。心學心學，不能忘了「心」啊！

我：好了，不要想了。關於宇宙人生的真相是非語言對待，非意識思量的。「言語道斷」，一說就錯，一想就錯。這就是王陽明的心靈世界，這也是學習王陽明「心學」的前提，由此出發，我們才能真正懂得王陽明的心靈的智慧。有時間你看一下我寫的《心與腦》一文。

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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