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就翻臉？菲律賓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1】

很多朋友留言，說剛誇杜特爾特有政治覺悟，哪知他回國後就翻臉了。因為在北京時，他公開聲稱要和美國決裂；但回國後，他馬上就「找補」，稱維持美菲關係符合菲律賓的最佳利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真是扶不起、靠不住的劉阿斗，想來，中國的幾十億的美鈔，又餵了一隻白眼狼。

不能說大家的擔憂沒有一點道理。從中國的角度來說，確實需要警惕；從美國的角度來看，可能略舒了一口氣。

但從菲律賓的角度看，杜特爾特實際在下一盤大棋。當然，在這個棋盤中，中國、美國、日本，都不過是他的棋子。

老杜比一般政治家最出色的地方，在哪裡？

那就是該硬的地方足夠硬，該軟的時候足夠軟。

中菲存在島嶼爭端，一度鬧得要兵戎相見。但老杜身段就是軟，來中國前，他似乎完全忘記了這些事情，好話一籮筐，以至於不少中國人都認定是迷魂湯。

看一看牛彈琴之前的文章《這個菲律賓總統，其實是吃定中國了》《2016中國外交最大驚喜，菲律賓原來是好兄弟》《其實也有點悲壯！杜特爾特向中國承諾：我已斷了後路》就可見一斑。

譬如，在來中國前接受新華社專訪時，杜特爾特誇獎說：在中國，人民勤勞、政令暢通。中國得到國際社會一致尊重，可謂實至名歸。

他還說：「有些國家只知道批評我們，明知道我們沒錢，也不願幫我們一把。中國人則不同。他們默默地幫我們建了一個戒毒所，大家卻還不知道。這就是中國人的真誠。」

人民勤勞、政令暢通、大國擔當、慷慨助人、做人真誠……怎麼樣，比國社的通訊還正能量！牛彈琴曾開玩笑說，一個外國的總統，變換著各種花樣，幾乎是無死角地誇讚中國，在杜特爾特之前，少有。

巴基斯坦、柬埔寨這些鐵哥們，你們也要學著點，現在有競爭對手了。

還有，在北京演講時，老杜一時興起，還說：

在這個政治、文化不斷動蕩的年代，美國已經輸了。我將會繼續向中國靠攏，從意識形態上向中俄雙方靠攏，我也會跟普京說，菲律賓、中國和俄羅斯是好夥伴。

我謹此宣布，脫離與美國的聯繫，包括軍事、經濟上的脫離。當然如果你們在經濟上與美國有問題的話我們也會幫助你們，就像你們幫助我一樣。

從字面上理解，菲律賓肯定是要跟美國決裂了，要站到中國一邊，而且想和中國、俄羅斯結成鐵三角。

但一回到菲律賓，老杜果然又開始找補了。按照美國-之-音的說法：

杜特爾特總統深夜抵達家鄉達沃市後，立即對他的言論予以澄清。他說：「我說的分開，實際是指外交政策的分開。我當總統前，菲律賓總是遵照華盛頓的意思行事。」

他說：「外交政策分開，就是不需要迎合美國的對外政策。這就是我說的意思。斷絕是一刀兩斷，而分開是走不同的路。」

杜特爾特說，他不能同美國斷絕外交關係，因為維持同美國的關係符合菲律賓的最大利益。他在北京所講的是要結束菲律賓緊隨美國的外交政策。不過，杜特爾特表示，他「這輩子」不會去美國。

沒拿到錢前，還說要跟美國一刀兩斷；拿到錢後，馬上又說跟美國情意綿綿，這不是在打中國的臉嗎？

很多朋友痛心疾首，有些政客就是喜歡來中國騙吃騙喝騙貸款，我們又被騙了！我們的血汗錢，又打了水漂了，還要被別人笑話「人傻錢多速來」。

且慢，還真不能這麼說。作為老政客，雖然老杜口水滿天噴，但有些話其實很有講究的：

第一，他確實痛恨美國，不滿美國以前像審查犯人一樣對他，這種偏左的政治姿態顯露無疑，美國人恨他，應該也是公開秘密。

第二，他從來沒說跟美國徹底斷絕關係，而且，按照目前的條約，即使他本人要斷絕，估計菲律賓很多勢力也不答應。

對他來說，對菲律賓來說，最主要的，正好要藉助中美博弈鬥爭的關口，左右逢源，謀取菲律賓的利益最大化。

在他眼裡，中國現在最有錢，最可能對菲律賓經濟起到重要幫助。因此，來中國，毫無疑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讓中國領導人放心，我跟美國不是一條心，我們兩國甜蜜蜜。於是索性放出話來，我要跟美國決裂，我是中國人外孫，中國人最真誠最慷慨，等等。

中國人喜歡聽什麼，我就說什麼。

在老杜這兒，美國成了他的籌碼，與美國翻臉、在南海降溫，成了他主動奉獻給中國的投名狀。

目的也很簡單，中國，給錢！

中國正為南海問題發愁，國家主權不容妥協。太軟，美國得寸進尺，周邊國家渾不在意，國家利益遭到重大損害；但太硬，就真可能與美國刀兵相見，中美軍事鬥爭，畢竟機會還不在中國這邊，而且，東盟國家更可能棄中國而去。

戰爭是成本最高的終極解決手段，戰端一開，就不是幾十億美鈔的事情，還可能賭上中國國運。我們是愛好和平的民族，還需要抓住發展的黃金機遇期，不到萬不得已，何必戰爭相見？

這個當頭，現在來個主動獻殷勤的老杜，要的價碼中國還能接受，中國能不滿面滿臉笑容樂開懷？

於是，這個美國人眼裡最不靠譜的菲律賓總統，在中國享受了超過奧巴馬、普京的待遇，而且簽訂了讓中菲部長們都簽到手軟的數十種合作協議。

這個老杜，很不簡單。

【2】

美國是老杜的投名狀，但反過來看，中國其實又何嘗不是老杜的籌碼？

在中國演講時，老杜說：

我見識過這些事，我從不真心喜歡美國人，不僅是因為我們做事的方式不一樣。

美國人並沒有控制經濟。美國自稱是世界上最大的工業化國家，這簡直就是胡扯。你既然是最強大的工業化國家，怎麼可能欠了中國將近三萬億美元還不還（掌聲）？也許這是一個信用額度的問題，可能中國可以借在座各位一點錢。你們能不能借我50億的貸款（笑聲），我會在一段時間內利用這筆錢，然後只還你本金（笑聲）。菲律賓人借錢是要還的（掌聲）。

還有，他還說：

日本可以來幫助我們，中國也可以。日本也作出修鐵路的承諾，還有韓國，我們比較傾向於從中國貸款，因為中國人不會積極收債，有事還會因為我們的友誼而忘記。但日韓就不是這樣了。來自中國的資金充足，但我更喜歡中國的一點是你們夠真誠。

表面上誇中國，批美國，順帶還黑了一把日本、韓國，但傳達的意涵是豐富的：

第一，美國，你別以為可以我指手畫腳，沒門，我現在有了一個新靠山，叫中國。

第二，你們瞧瞧中國是怎麼給錢的，有時還忘記收貸款，你們也學著點，別那麼錙銖必較，慷慨點嘛。

第三，不願意給錢，那就對不起，我就找新朋友了。

換句話說，這是老杜同志最嫻熟的策略，通過拉近與中國的關係，向美國、日本施壓，看你還批評不批評我，看你還給不給我更多錢，不然，我就真投到中國和俄羅斯懷裡了。

這種策略，其實在沒到訪中國前就施展過一把。

比如，在老杜眼裡，美國國務卿克里是「送錢先生」。因為老杜曾這樣評價克里：「他（克里）甚至還給我和洛倫薩納（菲國防部長）留下3200萬美元，這看起來不錯」，「讓我們再罵他們一次，這個瘋子還會再來巴結我們。這都與錢有關」。

罵得越多，美國人越焦慮，越擔心失去菲律賓，越是會送更多錢來。

所以，可以預料，按照下面的行程，老杜馬上還要訪問日本。在整個亞洲，最焦慮菲律賓與中國接近的，就是日本了。

據日媒報道，為了拉攏老杜，日本安倍政府已經決定，援助老杜家鄉50億日元（約合3.25億人民幣）。

當然，這還只是前奏，高潮是接下來幾天的老杜訪日。估計很可能的，老杜又會大談菲律賓和日本的傳統友誼，盛讚日本人對菲律賓的慷慨，順帶還談一談南海問題菲律賓不會屈服外界壓力，於是，日本人也準備了一大筆援助。

老杜同志，將又一次滿載而歸。

【3】

這是一盤大棋。

再重複一下：在老杜眼裡，向美國叫板，是向中國主動獻上的投名狀；與中國拉關係，則是向美國施壓的手段；當然，對焦慮的日本，以老杜爐火純青的嘴上功夫，更會四兩撥千斤，忽悠得日本人一愣一愣的。

以至於《金融時報》社論說，老杜的言論，「將代表著冷戰結束以來亞太地區地緣政治力量最重大的一次調整」。

但，在東亞大棋局下，老杜何嘗又不是一個棋子呢？

對美國來說，菲律賓就是美國重返亞洲的馬前卒，正是在美國的鼓搗下，菲律賓阿基諾三世衝上前台，將南海問題訴之國際法庭，居然大獲全勝，美國正摩拳擦掌想繼續擠壓中國，不想碰上了杜特爾特這個愣頭青，一盤好棋，前功盡棄。

美國人氣得哆嗦，越不滿，越要向菲律賓施壓，老杜就越反感，越向中國靠攏。

對中國來說，與菲律賓和解，完全證實了南海仲裁就是廢紙一張，也事實上給了美國一記沉重的耳光。你看，你鼓搗出來的馬前卒，也終於認清你的不懷好意，不跟你混了吧。

就沖這一點，給老杜一點甜頭和獎賞，是必要的。更何況，幾十億美元乃至更多的合作，還只是意向，香蕉很便宜，畢竟還要花錢買的。

在整個棋局中，老杜無疑是最關鍵的人物，也是獲益最多的人物，從中國拿到了貸款，肯定還會從美國、日本方面拿到各種援助。

他心頭痛恨美國，應該有幾分是真的；但叫他完全斷絕與美國關係，那打死他都不會幹，估計也不敢幹。他還希望靠這個，繼續罵罵美國，獲得更多援助呢。

《金融時報》社論就分析說，「儘管言辭堅定，但實際上，杜特爾特很可能只是在美中之間見風使舵，而非要徹底轉變菲律賓的根本戰略立場。」

你以為老杜忽悠了中國，很多人還以為中國忽悠了老杜。

很多西方國家就很擔心，老杜你貪小便宜上了中國的當，到時候中國一個不滿意，投資說撤就撤，中國人不見兔子不撒鷹，有時還喜歡空手套白狼。那時候，就沒人幫你在南海問題上撐腰了。

一些朋友主張，如果菲律賓不明確承認黃岩島歸屬中國，不主動撤走仁愛礁擱淺軍艦，中國就不應該給錢。你們的愛國熱情我很理解，但主權是任何一個國家最敏感的問題，如果這種僵硬死板態度，那外交部乾脆撤了算了，直接打仗吧。

誰都不希望盟友變成敵人，誰都想把對手改造成朋友。人家主動獻殷勤，就沒有必要不笑納，有時可能還得積極爭取。戰爭，總是最後的選擇。

所以，拉攏老杜，將成為未來東亞地緣政治中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就像一個相親的女人一樣，待價而沽的老杜估計還會挑三揀四，不斷要求各方加大彩禮。

所以，老杜的任何甜言蜜語，有一些是真的，但不少是逢場作戲，確實不乏迷魂湯。

他各種花樣誇獎中國，我們自然要打點折扣聽；

他對美國各種粗口，我們更得打點折扣聽；

他回頭會去日本忽悠，相信日本人心裡也有桿秤。

他說自己是中國人外孫，喜歡中國，但在國家利益前，血統是蒼白的，新加坡還主要是華人呢，中國通政客往往對中國更指手畫腳。

「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老杜是相反，「逢人且說十分話，你且折扣信三分。」

如果一切都當真了，那還有虛偽的政治嘛？更何況，哪個領導人，沒見識過逢場作戲。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啊？

政客的話，百分之百都確信，要麼是你太實誠，要麼是你太圖樣圖森破了。

你在算計我呀，我也在算計你。但穩住菲律賓，破解美國重返亞洲的戰略圍堵，老杜的投名狀，來得很及時，對中國來說，也算是抓到了一手難得的好牌。

但老杜，你開罪了美國，會不會一場政變正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