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妖

世上有千萬種妖，自然也有千萬種除妖的方法。

但焚妖者的方法只有一種，以火焚妖。肉身是我們的火藏，意念是我們的引線。

那團火被我日日凝練，藏於我的四肢百脈，丹田識海。

一簇簇淡青色的火焰雖小，卻能讓大妖折服，眾邪辟易。盤踞在無垠沙海的百足沙蟲，作惡雷澤荒野的青須孽龍，他們都曾觸怒焚妖者的怒火，直到化為累累白骨，湮滅成灰。

焚妖者的火太過霸道，也太過精絕。師傅告訴我，意念不純，肉身未淬的人，是萬萬不能學習焚妖之術的。輕則身體灼傷，重則性命不保。

沒有人會想到，神乎其神的焚妖者，其實就躲在幽閉的河川深谷。這裡人煙稀少，遠離喧囂。

年少時，我也曾疑問過，師傅是世上最厲害的焚妖人，為何會常年住在這裡。

『『唐正，你知道世上最兇險的東西是什麼嗎？。』』師傅嘆了一口氣。

『『是蓬萊海邊那織出如戲美夢，迷惑人心的蜃妖嗎？讓人沉浸其中，再難醒來？』』

『『不對。』』師傅搖了搖頭。

『『莫非是蘭陵城裡披著畫皮，食人心肝的魅妖呢？他們纏擾多欲之人，吞噬他們的精血，直到宿主衰朽死去。』』

『『也不對，妖固然兇險，但總可以躲避祛除，這也是我們這些人在做得事情。

然而這世上，最可怕的，正是人心啊。慾壑難填，貪婪浸骨，所以才招致了妖邪，也造出了越來越多的禍患。』』

『『嗯，弟子明白了。』』其實那時我似懂非懂，人心的險惡真的會大於妖邪嗎？

『『唉，慢慢的你就懂了。總之，你要小心。這一途兇險莫測，世人都欽羨我們神乎其神的術法，其實我們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呢？。』』

我隨師傅隱居在深谷，卻免不得要涉足紅塵。這是我們每一個焚妖者，都有的宿命。我曾穿過荒漠，得見百丈長的鐵爪蜈蚣，猙獰無比。也曾游曳名都，見那嬌俏可人的紅粉佳人，原是白骨成精，專門勾搭落單的書生。

可惜它們遇見了我，便免不得化為齏粉，煙消雲散。只是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總有人會痴醉如狂，對妖物痴迷情深，真心好意都不認了，寧願終老在幻夢中。我常常被人罵作是騙子傻子，真是苦笑不得。

難怪師傅告訴我，無常最是人心，薄情亦是世人。 世上有這麼多的妖，哪裡能殺的過來，不過是只求心安。誰讓我名中帶個正字，便要心守正義。

遊歷三年，行遍千里河山，我終該獨行入世了。

只是臨行時候，師傅的一席話，卻像是重鎚一樣，壓在我的心上。

『『唐正，你可知道。咱們這焚妖之法，最後一招是什麼？』』

『『莫非是涅槃？』』

『『不錯，萬不得已，只可涅槃。寧可擁火而死，不可苟活而生。其實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這一法門，你不必學的。』』

『『人心易變。焚妖者的心，也是會變得的吧。弟子沒有這個把握，還是懇求師傅傳我涅槃之法。』』

『『也罷，也罷。當初我領你入門，今日便善始善終吧。』』師傅枯瘦的手掌在我眉心點過，將那法門傳授給我。

如同萬千蟻蟲爬行，將我的肌膚一寸寸吞噬，這涅槃的法決果然痛苦。

離開時，我見他老淚縱橫。

我身有焚妖之火，對於妖氛氣息最是敏感。陰陽紊亂，乃生妖孽。只不過有的妖秉性善良，不會招惹人族。有的邪惡好殺，往往會任性肆意。惡妖所過之處，總會留下蛛絲墨跡。或者是妖氣團團，或者是怨念不散。

雖然我居無定所，飄零江湖。但能親手剷除那些危害百姓的妖物，看到他們的笑臉，總讓我覺得心中溫暖。

那日天色將晚，我恰巧到了西陲的一座小城，長樂。我以前曾路過這裡，替他們剷除一隻豹妖。這裡本該風調雨順，人人安居樂業。沒想到我此次到來，卻見街道兩邊，路有餓殍，很多人都面帶菜色，比上一次還要凄慘。

我眉心有火燎灼痛之感，妖氣凌人，才會有這般反映。看他們這樣子，應該是遭了不少時日的災荒。

『『老人家，長樂城原本氣候怡人，五穀豐登，為何會變成這樣？』』我攔住一位衣衫破爛的老人問道。

『『哎，一看你就是新來的吧。我們這裡原本的確是魚米之鄉，生活富足。可是耐不住天災啊，不知道從哪裡飛來了大片大片的蝗蟲，他們是見物就啃，莊稼，牲口都給糟踐了。說來也怪，那些蝗蟲跟打不死一樣，火燎用藥，他們都是去了又來。

我們這些人，那還有吃的啊。這不，年輕力壯的都逃荒了，只有一些老頭子在這裡等死了。』』老人拄著拐杖，嘆了一口氣。

聽到這裡，我已明白了幾分。這並非一般的蝗災，隱隱約約顯現出妖的痕迹。

青石街頭，顯得冷清蕭索。還好，城中還有幾個官沒有走，只是壯丁都去逃荒了，他們也組織不了什麼人手，只是苟延殘喘。

『『郡守，你還記得我嗎？』』我放下斗笠，對堂上愁眉苦臉的郡守說道。郡守是個矮胖的中年人，上次見他時，臉上還沒有這般多的皺紋。看得出來，這場蝗災也是把他折騰的夠嗆。

『『是你啊，唐少俠。你來了，我們長樂就有救了。這一次的事，可是比上一次還要棘手。你先等著，我去給你添茶。』』郡守看到是我，大為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