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再也不要做個乖孩子了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但是我從來都做不到。

因為從小到大，我都是大人眼中那個滿分的「別人家的孩子」。

如果我想要什麼，我只能通過自己的好成績來換取，或者是藏在心底不說出來。

其實做那個「別人家的小孩」，我一點都不快樂。

我也會有深深的自卑感。

因為我會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過，什麼都沒玩過，什麼都沒見識過。

在本該童真的年紀，我早早地學會了如何做一個「懂事」和「省心」的孩子。

我也失落過很多次。

因為別的孩子從來都不用這麼辛苦。

他們也不用每天學習，不用因為作業沒完成就悲傷恐慌地不敢睡覺，不會一個人點著喜慶的紅蠟燭在大年夜埋頭寫作業。

他們想要什麼東西時，只要說出來就好了。

如果要求不被滿足，那也好辦，只要撒潑打滾就好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一定都會迫不及待地滿足他們的要求。

可是我不行。

我不能哭。

不能說自己也很想出去玩一會兒。

不能做錯事。

不能見人不打招呼。

如果我偶爾做錯了什麼，就一定會有大人即使出現，然後涼涼地來一句——

原來這孩子也不是那麼乖啊，竟然會做錯這種事情。

但是後來我就慢慢地習慣了，習慣不被重視，習慣不說出自己的想法，習慣跟著大人的指令走。

我好像一直都很乖，很讓大人省心。

比如每年過年時，不用家長絞盡腦汁想理由，我就已經乖乖地把壓歲錢上交了。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也可以通過撒潑打滾的方式，向父母索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很少看電視，很少玩遊戲。

每天放學後早早回到家，做作業。作業完不成時，傷心的連覺都不肯睡。

第一次考了雙百分後，以後再也沒有勇氣面對哪怕只有一個紅叉的試卷。

我已經習慣了做那個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比如字要寫的漂漂亮亮的，分數也要數一數二，要懂禮貌，要謙讓，要省事。

作為一個心裡有著綺麗公主夢的小姑娘，我從來沒有買過洋娃娃。

也沒有要求過別的什麼。

很乖很懂事很省心是別人對我的普遍評價。

直到有一年的夏天，表姐家女兒的到來，打破了我們家持續了十幾年的平衡。

那段時間因為要轉學的緣故，所以那個像洋娃娃一樣漂亮的姑娘就住在了我家。

她就像真正的公主一樣，又漂亮又大方。

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住在我家時，她會有一堆零食，而且都是我媽買的。

她每天都穿漂亮的衣服。

她還可以每天抱著我媽的胳膊撒嬌，說自己下次想吃什麼飯，說自己星期天想去哪裡玩。

她甚至不用嘟起水潤的小嘴表示不開心，我媽就已經忙不迭地答應了。

那段時間我媽甚至開始陪著我們做遊戲。

剛開始我還很開心，但是後來才發現，我媽一直在配合她打敗我。

因為每次她贏了時，她都會快樂地發出銀鈴一般的笑聲。

慢慢地我就不喜歡她了。

我覺得自己心裡比我一向討厭的檸檬水還要酸。

然後我就開始欺負她。

莫名其妙，沒有任何理由。

我不喜歡上學，也不喜歡看書了。

我就只想趴在窗戶上，對著窗外的雲彩發獃。

我再也不想跟她們一起玩遊戲了。

雖然以前從來沒有人陪我玩，而且我也沒有機會玩遊戲。

那段時間是最叛逆的時候，因為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媽也有那麼溫柔細心，並且寵溺孩子的時候。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不是非要有好成績才能換來自己想要的。

那段時間我經常偷偷地哭，覺得我媽不愛我。

後來終於有一天，因為太叛逆，我挨了打。

後來還被關在小黑屋裡。

那天我沒有吃飯。

然後，我再也沒有叛逆過。

我開始全心全意地做個省心的滿分小孩。

後來，

我就不愛說話了，

我從來不會表達自己的觀點，不會主動說出來自己想要什麼，或者自己想做什麼。

反正我知道我的要求也不會被滿足，乾脆也就不說了。

即便心裡不喜歡，也會做出一副歡喜的表情。

我不懂得拒絕別人，即便這讓自己很為難。

別人的要求一定要做到，但是從不會讓別人幫自己做什麼。

我特別會察言觀色。

有時候對方並沒有說些什麼，但是我已經敏感地察覺到對方的不開心，或者不滿意。

然後就會改。

而且以後都不會再犯。

比如有外人來我家做客時，我一定可以表現出最積極的樣子來。

嘴巴甜一點，態度端正一點。

這時我媽就會很滿意地，不為人知地對我點一下頭。

然後我才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並且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是該下場的時候了。

我特別在意別人對我的評價。

有時候別人批評了自己，就會長長久久地記得，記得對方不滿意自己，記得自己有很多缺點。

在做一件事之前，我不是去想該怎麼做，而是想著如果做不好怎麼辦，會不會讓別人失望？會不會別人以後再也不相信自己？

因為顧慮太多，所以就表現的有些縮手縮腳，總是一副畏怯且不敢輕易動彈的模樣。

甚至我自己都能察覺到，我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近乎虛偽的客套。

別人給東西，不管是吃的還是玩的，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客氣地拒絕。

因為小時候媽媽說過，隨便拿別人東西的不是好孩子。

所以即便心裡很想要，也只敢在心裡意淫一下，然後拚命拒絕，做出一副我真的很不想要的姿勢。

所以小時候，我的壓歲錢一直都比別人少。

所以去別人家做客時，我都吃不到自己真正想吃的東西。

即便是吃飯，我也只敢吃自己面前的菜，不敢把筷子伸出太遠的範圍。

即便是有了喜歡的東西，我也不敢開口討要。

我只會在心裡長長久久地想著，如果擁有了會有多快樂。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家我小時候還沒有關門的雜貨鋪里，擺的有一套我很喜歡的洋娃娃，就是一個盒子里有很多可更換的衣服的那種。

但是它太貴了，我知道自己如果提出了這個要求，一定會被說是不懂事，花錢大手大腳。

所以我一直沒買過。

後來鄰居家的大嬸在搬家時，把她家女兒的藍色布娃娃送給了我，雖然只是一個娃娃，而且也舊舊的，但是我很喜歡，每天抱著它睡覺，給它講故事，給它講我的快樂和不快樂，給它講我心裡的隱憂和孤獨。

那時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甚至給它起了名字。

可是有一天，我哥哥為了氣哭我，就把它扔進了廁所里。

如他所願，我哭了很久，但是是在半夜，所以沒有人知道，失去它我很傷心。

但是好像根本就沒有人發現，它失蹤了而且我很傷心。因為我不敢表現的垂頭喪氣，我還是正常地生活著。

早上上學前，和家裡人說再見，放學時趕到家裡做作業，然後幫忙做晚飯。

只是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說過想要布娃娃，也沒有買過布娃娃。

後來，一個關係很好的男生送給我一個很大的熊娃娃，甚至比當時的我還要高。只是我已經沒有那麼欣喜若狂了，親戚家的一個孩子很想要，我媽就把熊娃娃送給了她。

我很害怕闖禍，所以從不敢越軌一步。

和別人真正意義上的爭吵，其實也只發生過一次。

後來媽媽被請到他家去的時候，我害怕的把家裡所有的衛生都打掃一遍，然後準備好掃帚等在家門口。

等著她教訓我。

（我們家的傳統是，闖禍了的孩子都要跪在地上挨打，只有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後，才會被原諒。）

還有一次，我在幫忙照顧鄰居家的小男孩時，一會沒注意到，他就把自己的手劃傷了。

當時我就嚇哭了，只記得他潔白的長袖都被染紅了。

我一邊哭，一邊抱著他跑向診所。

在我跌跌撞撞跑在路上的時候，那個小男孩伸出手幫我擦眼淚，一邊擦一邊用糯糯的嗓音跟我說——

姑姑你別哭，我不疼。

那個時候，是我一直都不曾忘記的時刻。

我突然就覺得，我的世界，突然就被一個小小的孩子看透了。

他知道我的害怕，知道我的擔心，知道我的無措。

長大後的我依然深受小時候乖孩子模式的影響。

這種做事要乖不能隨便提要求的思維已經深入我腦海中，然後我就成了一個很沒有存在感的人。

我不擅長主動。

不知道如何由自己挑起話題聊天。

我總是會在有意無意間想要討別人的喜歡。

比起自己的感受來，我會更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而且我特別知道感恩。

爸媽送的禮物，我會長長久久地保存著。

陌生人和我打了個招呼，我會感動且感激很久。

下雨天一個人走在路上時，如果有人邀我一起撐傘，我會經常在下雨天想起他。

每一件在別人看來或許會是不起眼的小事，我都會記很久，也會很感激。

別的小孩都是記吃不記打

只有我記打不記吃

我很怕自己自己與某個特定的人走得太近，因為不能承受得到後又失去的悲哀。

我聽話到什麼程度呢？

會乖乖把男生偷偷塞給自己的情書老老實實地上交，然後一字一句聽他們訓誡自己。

能對處於青春期的孩子的所有情況了如指掌的，估計這樣的父母也不是很多吧？

到了如今，我甚至連自己的喜好是什麼都不太清楚。

我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

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機會想這些事情，所以自然也就不清楚。

活了許多年，到最後連自己的喜好都不知道的，估計只有我自己了吧？

如果不是工作了以後，遇見了溫暖又善良的室友，我都不知道原來離開父母的生活也可以是很快樂且輕鬆的。

如果我有機會，有可能回到過去，我一定要對曾經那個小小的，總是偷偷哭泣，總是覺得辛苦的自己說——

不用什麼都為家長考慮。

你的存在不單單是為了討好別人，不是為了成為別人家的孩子。

而是，成為你自己。

做一個快樂的而且更好更溫暖更有力量的自己。

to be a better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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