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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三)

初中那時候,經常親眼目睹父親半夜「喘息」急性發作,雙肺呼嚕呼嚕響,不停咳嗽咳痰,很多白黏痰,說話時有中斷,三凹征明顯,端坐呼吸,大汗淋漓,媽媽趕緊找來鄉醫。

鄉醫來了之後,給父親打了一針(估計是腎上腺素、氨茶鹼之類的平喘葯),同時予一支吸入氣霧劑(後來知道是異丙腎上腺素),反正吧,慢慢氣喘開始緩解了,那晚大家都沒怎麼睡,現在回想起來,那算一次重度哮喘發作了,能夠在家解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讓我畢生難忘的是,12 年前我上初中那年,父親一次「感冒」,又去這個鄉醫的診所看病,由於父親有喘息,所以鄉醫給靜脈推注了藥物(現在想起來應該是茶鹼類藥物),在推的過程中,父親就覺得不妥,眼前發黑,他直呼不行了,快倒了,好黑好暈,鄉醫慌了,我弟弟(他陪同父親去)也慌了,焦急問鄉醫怎麼辦,鄉醫應該是立馬把針拔掉(我想是),然後說趕緊送醫院搶救。

如果推的是氨茶鹼的話,出現這麼一出,可能是速度太快了或濃度太大了,鄉醫沒掌握好。

他們開摩托車把父親送到醫院,然後通知了我家人,我姑丈過來碼頭(我住那裡)這邊通知我,說我爸出事了,在醫院。那一瞬間我就懵了,但作為長子,我知道要沉著。

來到搶救室,我親愛的父親躺著病床上,口唇發紺,嘴角還有一些白沫,昏迷不醒,也難怪嚇壞了弟弟,這時候母親、大伯、叔叔等也趕了過來,見狀,醫生跟大家商量著得送縣醫院,這裡搶救措施設備不足。

進了縣醫院呼吸內科,住了監護病房,心電監護當然也上了,醫生具體做了什麼治療我不記得,也不可能知道,那時候得我,只懂得幾何、牛頓、巴金、老舍,對這些生理鹽水、心電監護、針劑等看起來是那麼遙遠那麼陌生,又是那麼地讓人恐懼。

當晚,父親開始說胡話(應該譫妄了),我清晰記得他在昏迷中大喊:我的大兒子還沒滿 18 歲,還在讀初中,小兒子還很小,我不想死,不想死啊,我兒啊,註定你們辛苦了,委屈你們了.....

我扯住父親的手,擔心他會弄壞輸液針,此刻眼淚再也止不住,怎麼擦也擦不停,母親在旁,也是心酸至極。從那一刻起,我默默發誓,如果老天願意讓我父親活下去,我願意出讓 10 年壽命補償,或是 20 年,30 年都沒關係。

父親順利度過難關,第二天醒來後就吵著要出院,醫藥費實在太貴了,我學費都還沒交呢。執拗不過他,他要下地,才發覺仍有天旋地轉,不得已,他再住了幾天。出院那天,穿回了自己來時候的衣服,才發現褲帶松垮了兩節,父親笑笑說,撿回一條命,瘦 10 斤也是值的。那一刻起,我默念:我要做個醫生。

縣醫院醫生吩咐,以後就不要再用你現在的氣霧劑了(異丙腎上腺素),改用沙丁胺醇氣霧劑吧。剛開始父親還是有點猶豫的,因為前者才 7 元/瓶,後者要 25 元左右,能買 4 瓶便宜的了。於是我把異丙腎上腺素氣霧劑的說明書讀給他聽,說不良反應太大了,醫生也不建議用了,咱們還是用貴的吧,不良反應小很多。後來還是順利換用「沙丁胺醇氣霧劑」了。

很可惜的是,醫生並沒有進一步建議平時該怎麼治療,那年是 2004 年。1997 年我們有了中華版哮喘指南草案,2003 年有了正式指南。更別說 GINA 方案了(全球哮喘防治創議)。可當時醫生並沒有提出更加具體的治療方案,僅僅是勸我們把氣霧劑更換掉了。或許他們有建議,是我當時不懂且年幼沒有留意而已,我也希望是如此。

那段時間以後,父親一瓶沙丁胺醇氣霧劑也就用上一個星期左右,真真是刀不離身,隨身攜帶,走路快點或走上坡路就會喘息,更別說搬動煤氣瓶了。也曾經找了很多中醫、中藥、偏方治療,都無濟於事,倒是花費了不少銀兩。

2008 年,我上了大學,臨床醫學專業,我向夢想踏出了第一步。

囫圇吞棗的我,有點慚愧,直到 2010 年才建議父親吸入激素治療,耽誤了 2 年時間,這 2 年我幹嘛去了,其實我也沒幹嘛,就是不停鑽讀書館,不停研讀《協和呼吸病學》《哮喘病學》等著作,但無奈基礎差,很多東西不得要領。

父親的病情似乎沒有太大好轉,一瓶沙丁胺醇氣霧劑還是用 1~2 周,每天早晨還是那麼多該死的痰,甚至有一次半夜又出現喘息加重不能不去醫院處理,但這次相對較輕,第二天就回家了。

2011 年,是個轉折年,我開始仔細閱讀內科學及哮喘指南(2008 年版),覺得 ICS + LABA 才是父親的選擇,我迫不及待告訴父親,去藥店買一個叫做「沙美特羅氟替卡松粉吸入劑」的東西,父親告訴我,店員說有幾個劑量型的,問要哪個劑量的,我說要最小的,50 / 100 μg 的。對我們來說,那是一個歷史性時刻。因為他從此踏上了相對正規的哮喘控制治療征途。

在使用沙美特羅氟替卡松粉吸入劑的同時配合口服茶鹼緩釋片,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我當然也時刻關注著,畢竟自己新手,雖說是按照指南辦事,但始終沒經驗,雖然途中也請教過老師,但覺得沒有自己鑽研過癮。父親突然來電,說情勢大好!那瓶平喘的東西(沙丁胺醇氣霧劑)可以用差不多 1 個月,早上痰也不多了,平時走路喘息也沒那麼明顯了。

驚喜之餘,我說繼續吧,那就繼續這樣用。我叮囑他加強體育鍛煉,當然要適度,慢跑很重要,不要輕視它。

剛開始我準備叫他買 50 / 250 或者 50 / 500 劑量的,但考慮到價格差了太多,怕他不同意,那時候家庭經濟也確實相對困難,所以就退而求其次,買了最小劑量的,同時也安慰自己,先試試,如果不行再買大劑量的。沒想到,初戰告捷。

時光荏苒,轉眼間我大學 5 年、研究生3年都畢業了。

2年前與父親通話,問起情況,父親樂呵呵笑,說自己現在算是健康人了,一口氣能跑 4 km,歇幾口氣就恢復了,一瓶沙丁胺醇氣霧劑可以用 2 個月以上。不用也可,只不過心理上還是有點依賴,經常習慣性就噴兩下。

確實,這幾年來,再也沒有半夜出現喘息情況,父親也不用再提心弔膽過日子。按照指南推薦,病情穩定 3 個月左右就重新評估,看是否可以降階梯治療,其中還有太多細節,在這裡就不進行詳述了,文章嘛,挑重點講,細節留在心中。

我感謝指南,感謝科學,也感謝對我父親病情做出貢獻的所有醫生。同時也希望更多的哮喘患者能夠得到正規的治療,尤其是控制性治療。

作為一個呼吸科醫務人員,父親是我的第一個哮喘患者,我感到榮幸

(以上文字首發在丁香園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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