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謙:我所認識的刀郎
最近幾天很多讀者問我對歌手刀郎的看法,緣由是沉寂多年的刀郎突然又出現在公眾視野,他們問我大概是因為我是新疆人,而刀郎也算是「半個」新疆人。
刀郎的歌我幾乎都聽過,真誠的說我非常喜歡。至少我認為如果你在新疆生活過你才能真正感受和體會到他歌聲中的那些純粹的美好和深刻的感動,那是一種無法複製的和用文字無法盡述的情感。有人說刀郎的嗓子好,沙啞中略帶點滄桑和凄涼,嗓子好不可否認,而那個滄桑和凄涼不是單靠一副好嗓子就能夠有的——他在新疆辛苦那麼些年,研究民族音樂和刀郎文化,背著行囊走鄉串戶,汗珠子摔成八瓣,鍥而不捨,風雨無阻,背後所付出的艱劬和辛楚,這些又有誰知道呢?
刀郎並不是一個單純的吟唱者,他是一個創作型的歌手,他對西部那片土地的記憶既是深刻而沉重的,也是細緻而真切的,紮根於土壤,深入到生活,使他的歌曲與天地和自然、人們和苦難始終保持著一種休戚相關的情感維繫,他的歌老老實實,唱出感傷又溫馨的記憶;他的歌本本分分,唱出心靈成長的體驗,別有一種動人心弦的力量,幾乎每一首歌都給我帶來愉悅感和收穫感,無論是歌還是詞,都充分地尊重人物,細緻地創作,耐心地歌唱,精心地抒情,我們欣賞到的是一種成熟審美氣質和樸實的藝術風貌。
靜聽《喀什噶爾胡楊》,他的歌聲深入到心靈的淵藪,細膩而真切地吟唱情感發展的艱難過程,這其中有感人至深的愛和撕心裂肺的痛;也有悱惻纏綿的眷戀和淡出淡入的感傷,這裡沒有頹放和懟怨,有的只是純粹溫柔的品質,以及自然的純真和細膩的質感:一種心酸的純粹和心疼的純潔縈繞在耳畔,就像月光下粼粼的一股清泉流過心田,這似乎是一種充滿了甜蜜和倔強的情感,他渴望的真愛是永生的,倘若那是真愛,便值得一生一世珍藏。
從《雨中飄蕩的回憶》更能感受到刀郎透過歌聲顯示出內心這些豐富的情感內容,深厚的情感始終佔據著最重要的地位,讓我們感受人與人之間還有一種溫暖而美好的存在,點點滴滴的小雨是愛神的眼淚,是難以釋懷的愁緒,也是浸潤心靈的露水,更是善良和美麗的化身。也許是我善於想像,每次聽《北方的天空下》和《為什麼我淚水成行》,彷佛伴隨著清怨的歌聲就能欣賞到一副斑駁的油畫,大漠,黃昏,晚霞,天使……在蒼穹下的茫茫大草原和佇立著的一位美麗而幽懣的少女,他渾厚的聲音穿過蒼茫的荒漠,穿過磔礫的隔壁,穿過那片厚重的土地,用一腔柔情擊碎漫天的雲霧,敲響大漠駝鈴。
他吟唱草原汩汩的河流,天空飄飛的雨露,將慈愛與寬容化入心懷,把悠揚的歌聲融入大地和天空,那是一種鑽心的疼痛,一種難以忘卻的情愫。《西海情歌》更讓我感受到刀郎的歌聲中的平靜和自然,以及一種具有詩性效果的悲劇力量,讓我看到了把詩意轉變為畫境的真實的人生圖景。刀郎是一位真正有實力的音樂人,他把音樂當作音樂,當作必須歌唱人和事物的一種藝術樣式,當作與聽眾溝通的一種交流方式。不了解新疆的刀郎文化以及新疆民族音樂,你就無法正確理解和了解刀郎這個人和他的歌。
刀郎雖然出生在四川,但他在新疆生活多年,他的性格中更多的是新疆人的那種坦誠和率真,用新疆話來說,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兒子娃娃」,攢勁得很。我所了解的刀郎是一位既靦腆又憨實的人,心底善良,富有同情心;親切,又不拿架子,他可以把任何人都當作自己的朋友,事實上他的朋友圈子大多都是那英女士眼裡的那種底層人、農民和普通百姓。刀郎性格溫軟,用新疆人的話來說就是「蔫性子」,生活中他也不善言談,毫不誇張地說只要有陌生人在旁,他竟「不敢高聲語」,一個女孩子看他一眼就會立即臉紅的人。即使在內地演出,他都得戴個鴨舌帽,帽檐壓的很低,生怕觀眾看到他的眼睛。這一點是刀郎性格使然,不是不自信,也不是自卑,而是他似乎不大適應陌生的環境。
刀郎沉寂過一段時間,這幾乎和外界猜測的一樣,就是那次被「新晉音樂風去榜十年盛典」評委會主席那英幾句惡毒的嘲諷讓他深感委屈和困擾,一度無法振作起來。那英主席說:「刀郎的歌沒音樂性」,「去KTV唱刀郎歌的都是農民」,嚴格來說同為歌手的那英不會不了解本土音樂和流行音樂的區別,以她樂意採擇的標準和方式來理解和評價刀郎的歌有失公允,對農民的那種傲慢地蔑視,對音樂藝術的侮慢和賞玩的態度,這些到是暴露出她的淺薄和無知。
那時的那英到很受矚目,但她也沒有想到,就是因為自己狂傲的態度激怒了許多觀眾和聽眾,後來在人們心目中留下極其惡劣的印象,其情狀狼狽又尷尬。我不想對流行音樂作太多評論,因為它就像一場華麗的流星雨,是缺少生命力的。不說別人的流行歌曲,單說那英的歌,雖然充滿憂傷和纏繞的抒情,但同時也給人一種散亂和復沓、飄遊和破碎到「永不著地」的感覺,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它,總之就是缺乏一種自然、樸素與質實。
在西部地區可以說與世隔絕,孤獨和寂寞,甚至有些自卑的刀郎這時候特別需要大家的認可和理解、以及鼓勵,但是評委會主席那英並沒有給他這些。刀郎在說起這段經歷時直言自己當時「手心冒汗,心慌意亂」。他努力創作出來的作品,那英不認可或忽視卻罷了,意想不到的是受到嘲諷、污衊、貶低以及不負責任的批評。刀郎後來也毫不掩飾地為自己辯解說:「現在的流行音樂是一種港台價值觀,人們缺少一種本土的文化認同,人們需要一種自己習慣的,可以放鬆的情緒表達,需要一種安全的根源的音樂。」
當然,刀郎最終選擇了沉默,不但如此,因為性格的原因他選擇了歸隱,他不會靠犧牲自己的尊嚴來獲得任何人的肯定。刀郎說自己就是一個喜歡唱歌的農民,誠然,農民的需求是最簡單的,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塊土地和勞動的自由,而刀郎需要的只是音樂和歌唱的自由,作為一個真正的音樂人,一個有良知的藝術家,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是他最需求的呢?
2016年7月18日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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