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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屁孩兒:那個長著屁股臉的女孩

早晨在喝牛奶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了小學一年級的一個欺負過我的那個長了一張屁股臉的女孩。

七歲那年,我被爹娘扭送上學,因不幸在入學考試時答對了所有的類似3+2等於幾的題目,進到所謂「快班」,學習所謂「實驗教材」,於是很快就發現,雖然實驗教材與普通教材的區別就在於少了幾張插圖,但快班的學習非我這種蠢人能力所及,經常認真聽講還經常一臉呆相被老師叫起來,瞠目結舌地張著嘴低著頭,對著課桌喃喃自語,全都是所問非所答。於是班裡就一通鬨笑。

笑你媽的笑。當時憤恨地看著那一幫嬉皮笑臉的小兔崽子,心裡充滿劉胡蘭就義之前的激情。那時覺得,不能讓惡人學習好,否則就是社會之患,人見人恨,人人喊打。此理同樣適用小學班級。那時的班主任,敵我不分,提拔一群傻男呆女當她的左膀右臂,那幫好大喜功的貨愛打小報告,愛在黑板上記人名,愛在公開課上舉手發言。可我一直坐在教室的角落裡,看那些好少年表演各種慘絕人寰、讓人看不下去了還欲罷不能的好戲。於是上公開課我最開心了,因為同學不是同學,老師不是老師,我還是我,而且老師明明看得見我,卻又不叫我。後來,終於某日,一盞燈點亮了教室最後面挨著垃圾桶的那個角落,穿越了各路好少年的光環,直射到老師眼中,於是,那日老師也充滿眾生平等的悲憫之心,把我從垃圾桶邊叫起來,問:你說說你對《賣火柴的小女孩》有什麼感想?於是我答,安徒生寫她長得漂亮是為了表現她紅顏命薄。

記得在那群好少年中,有個溜光水滑的胖子。這胖子本來在老師眼裡也是死胖子一枚,但後來因為一個英雄事迹而發家了,被提升為我班的龍虎堂堂主,即體委,專管課間操時喊口號,喊得震天響,當時也是我們學校一景。話說這胖子的英雄事迹是這樣的:我班有一廣東孩子,爸媽在東北做生意,於是他就跟來了。剛來的時候,他說什麼我們都不懂,我們說什麼他也不懂,後來就趕上東北天冷了,學校旁邊有一條河結了冰。於是那孩子某天中午看班裡男生都去學校旁邊的運河玩,就也吼吼哈嘿地跟去了。其他東北孩子都知道,河上的冰還沒凍實不能下去,結果就這廣東孩子不知道,跟他說也沒有用,反正他也聽不懂。當他看到河居然凍上了,估計是一陣狂喜迎面劈來,站在河岸邊就要跳到冰上,結果直接掉進了水裡。於是那胖子抖了抖身上的肥肉,把那廣東孩子從冰水裡給撈了出來。胖子倒沒什麼事,可那廣東孩子連凍帶嚇在家休養了一個多禮拜。最後胖子因此被提拔了,讓其他沒捨己救人的同學眼紅不已。

但沒想到,這死胖子還真以為自己是根蔥,某次開家長會,他在人群之中看見我娘,見縫插針地擠到娘旁邊,把其他大人擠得七零八落的,問:阿姨阿姨,你是小包子她媽不?我娘說,是啊怎麼了?那胖子洋洋自得地說:小包子她漢語拼音不會,阿姨你回家得打她。於是我娘哭笑不得地說:好,阿姨回家打她。這就是跟老師搞好關係的好處,其實他也不會,我要是班幹部之流的,我也給他告他媽。

說到學漢語拼音,那真是我學習生涯中最慘痛的事情。因為上幼兒園的時候是以暴制暴的時代,我在那個小二班練就了一身功夫,基本算作班上的大姐大,誰不聽我的就一通暴打,現在很多當年在小二班的孩子臉上還有我撓過的痕迹。爹娘覺得不受欺負就好,智力這方面開發得很少,直到上了小學我才發現,我雖認識幾個字,但還真不知道有漢語拼音這貨。於是在老師叫啊喔呃的時候,當我被叫起來的時候,我就字正腔圓地給她念:ABCDEFG,HIJKLMN,OPQ,RST,UVW,XYZ,於是老師讓我下課找我娘,我娘當然沒時間,於是我就此成了差生,老師可以隨意攻擊,同學可以隨意嘲笑,就算功夫練得再好,也不敵三人成虎的社會輿論。於是,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孤掌難鳴?孤雁難飛?忘了,反正不是槍打出頭鳥。

當時拼音學的好的有紀某,李某,趙某男,呂某,還有趙某女。紀某是生活委員,李某是學習委員,呂某是第二組小組長,趙某男是大隊長,再就是一個成天怨天尤人、沒當上班幹部就自怨自艾的趙某女,就是題目中說到的那個長著屁股臉的女生。此女相貌清奇,額頭狹窄,且有抬頭紋,皮糙肉厚,眼睛細長,眼白占多數,眼角下垂,兩腮腫大,在其左右不能視其鼻尖,上下嘴唇皆有豎紋,縮小體積時呈圓形,也呈菊花狀,輔以她豐碩的臉頰,除了屁股臉,我只在想不出第二個詞去形容她了。我一直認為她是縮著脖子,想:為什麼她要縮著脖子?後來終於某日我得出了答案,這貨就沒脖子,肩膀上直接扛一腦袋。

某日,大概是一年級的音樂課,大家學唱《上學歌》,就那個「我去炸學校老師不知道」的歌,上課的時候,她故作神秘地給了我一塊金絲猴奶糖。奶糖對我來說不是啥新奇物事,只不過在上課時吃充滿了驚險與刺激,就跟偷情一樣,於是我就在老師彈鋼琴嗷嗷領唱的時候,把那顆糖塞到嘴裡,糖紙偷偷塞緊袖口裡,然後一邊嚼一邊裝模作樣地跟大家一起唱我去炸學校老師不知道。結果,下課,趙某女找到我說,我上課給你的糖呢?我說,我吃了。她說:誰讓你吃的?我說:你給我不就是讓我吃的嗎?她說:不行,你得還我,要不我去給你告老師,說你上課吃糖!我本來就跟老師關係不好,她要再給我告老師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於是我說:你別給我告老師,求你了~於是她說:好吧,那你得跟我玩。我覺得她除了長得丑一點其他也沒啥太大的毛病,而且當時也沒誰跟我玩,於是我說:好吧,那就跟你玩吧。

但是她就去哪都讓我陪著,什麼上廁所買果奶什麼的,煩得我要死。於是某日,我跟她說:我不跟你玩了,我要跟萬某男玩,他多好玩啊!她說:你不許跟他玩,你要跟他玩了我跟誰玩?!我說:你愛跟誰玩跟誰玩,反正我要跟萬某男玩!結果她又說:你不跟我玩我就給你告老師說你上課吃糖!於是我就乖乖就範,說,求你了,別給我告老師,我跟你玩...於是,她居然開始變本加厲了,我們吃的課間食里有一包果奶和一塊點心,果奶我們最喜歡喝巧克力味的,點心我們最喜歡吃蔥花缸爐,但不是每個人都這麼lucky,因為還有草莓味、原味、哈密瓜味的果奶和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點心。所以,每當我拿到巧克力味的果奶或者蔥花缸爐時,她都要搶過去,不給她就說:我給你告老師了!於是我只能給她,喝不上巧克力果奶和吃不上蔥花缸爐讓我傷心不已。

某日,我娘給了我一塊錢,說這周琴拉得不錯,給你點小獎勵。當時學校校辦工廠旁邊有一家小賣鋪,裡面有賣金魚型的棒糖和圓形的棒糖,金魚型的五毛錢,圓形的兩毛錢。於是我本打算吃一根金魚型的,兩根圓形的,然後再用剩下的一毛錢買個曲別針,彎成心型別在書上。可惜去了學校,一塊錢就被那找某女看見了,非得搶過來,她買了兩根金魚型的棒糖,一根都沒給我,我管她要還推搡了我兩把,跟我說:你要是敢去告老師和告你媽,我就給你告老師!我欲哭無淚啊,這要是按照東野君的推理,這就是校園暴力啊,雖然我垂頭喪氣地回了家,但依舊沒有說她的事。

後來她又以此法,騙了我班另外一個小姑娘,小羅某,之所以說她是小姑娘,因為這孩子長得極嬌小,也極溫柔,我一直在想自己長得五大三粗的怎麼凈跟這樣的小姑娘玩。那時我們三個人的小團體完全靠趙某女這貨的威脅維繫著,已經發展到成天管我們倆要吃要喝的地步。那時,爹給人做手術,做完手術不收紅包,於是很多患者家屬就喜歡買點可樂雪碧椰汁之類的飲料送到科室給醫生護士們喝表達謝意。於是我爹就總往家裡帶飲料,他和我娘又不愛喝,於是那些飲料全是我的。我每天上學背兩三罐,就當水喝,被趙某女發現之後,她勒令我每天給她帶飲料喝,前一天點名說要喝什麼,第二天要我給她帶。某日,她要喝可樂,但我回家一翻,家裡沒有了,於是我第二天帶了一罐雪碧,告訴她說,沒有可樂了。她翻了翻她的死魚眼,說:你去到小賣鋪給我買,我今天就要喝可樂。如果沒記錯的話,當時可樂要三塊錢的樣子,那簡直是一筆巨款,於是我被惹怒了,我就對她說:沒錢給你買,你愛喝不喝。她發怒了,幾乎要一把把我拎起來的樣子,說:我給你告老師去!!!我說:你愛去就去!我不會給你買的,而且我也沒錢。

那天下午,我就撇下她倆,一個人到操場的一個角落裡,用一根自行車車條挖土玩,挖著挖著,出現了一塊青色的磚,因為當時看到的磚都是紅色的,於是我堅定地認為,如果我把那塊青色的磚挖出來,裡面會出現一個古代的王國,裡面會有將軍出來,把趙某暴打一頓替我報仇。於是我奮力地挖,希望趕快讓那個古代的將軍出來,在趙某女去給我告老師之前,把她打倒,讓她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我一點一點地把磚旁邊的土情理乾淨,然後用手摳磚的邊,結果手上的指甲劈了,只能用車條繼續挖。將軍啊將軍,你趕快出來救救我吧。當時虔誠得都要流眼淚的,結果車條被我挖彎了,就在這個時候,趙某女帶著小羅某的幾個上五年級的表姐過來了。

小羅某的那幾個表姐,都是東北老娘們樣,剛上五年級,乳房發育的就要垂到肚子上了,各個跟氣吹的似的,一路暴土揚塵地跑到我面前,推了我一把,說:聽說你欺負趙某女?我說:我沒有。其中A說:你少他媽裝!趙某女都跟我說了,就是你搶她可樂喝,你還裝什麼裝!我說:她搶我的!B揪了一下我的頭髮,說:你還他媽撒謊!你還他媽撒謊!三個老娘們加我班找某女把我圍到中間,我突覺情勢不妙,於是裝著膽子很大的樣子,哆哆嗦嗦地說:我姐也在五年級!你們不能欺負我!結果那三個老娘們扭過頭去,商量了一下說:你姐我們知道,是五年組最差的!其實我姐當時在另外一個學校上小學三年級,就算她來了也幫不上我什麼。她們說,你還能說什麼,你撒謊,你還搶別人可樂喝,真長能耐啊你!之類之類的,說得我頭昏腦脹,時不時的身上挨一下。我悲哀地看著就在一樓的老師辦公室,心裡祈求在裡面的班主任快來幫我啊快來幫我啊!可是班主任不來。又看看剛被自己挖開土,土裡那塊磚紋絲不動,又想那大將軍快點來啊快點來啊快點來幫我啊!那古代的將軍也不來。結果我就那麼直愣愣地,在操場的一個角落裡,被無端指責,然後也挨了不少拳頭,但好在都不致命。直到最後,她們讓我說話,我實在沒什麼好跟她們說的,眼淚和鼻涕沒出息地流了一臉,被風吹得生疼。後來,她們吼:你說話啊!說話啊!說話啊!我真不知道說什麼了,喊老師和將軍也聽不見。這時,其中一個看到我手裡還捏著跟車條,從我手裡搶過來,照著我的臉打了一下,結果,這一下剛好戳到牙齦和嘴唇,血呼的一下就流了出來。她們看流血了,也有點害怕,於是飛也似的一鬨而散。留我披頭散髮地站在原地,恨恨地大喊了一句:我操你媽。

那天後來我一直暈乎乎的,班主任後來問我嘴怎麼弄的,我也像上課回答問題似的沒答上來。直到放學,我娘來接我的時候,我才清醒一些,她看到我的香腸嘴,心疼得不行,問:你怎麼弄的啊?嘴腫成這個樣子。當時不知為何又覺得被人欺負了是一件非常羞恥的事情,不想說實話,就說:挖磚沒挖好,車條豁嘴上了。我爹娘也都習慣我平時笨手笨腳的,回家爹給上了點葯,說沒什麼事也不會留下疤,娘也就沒再追問。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在趙某女面前用吸管大喝可樂,她也沒敢跟我說話。後來,我獨自拉小羅某出去玩,她也沒跟上我倆。在很多年之後我問小羅某,關於她那群表姐的事,她告訴我說,因為她那天沒上學,所以根本不知道她表姐去找我的事。於是我姑且相信了她,而且後來在她一直對我羨慕嫉妒恨的時候對她依然很好,直到後來她轉學去了南方。

再後來的形勢變得大好。可能被人打了一頓腦子變聰明了,不知為何我忽然就學會了漢語拼音,然後也開始學認字了,上課基本不用聽考試也可以考滿分。再加上後來上了英文課,當年數風流人物的那幾個,除了趙某男和我平起平坐,其他的拼了老命也趕不上我了。班主任對我寵愛有加,在我嘴唇好得一點疤都不留了之後,時不時的讓我給大家做做報告,交流交流學習方法,再用我打擊打擊趙某女那樣的三年級之後數學就不太會的所謂差生。我這棵小歪苗也終於茁壯成長了。

趙某女就那麼一直邪惡下去了,她又用她邪惡的小奶糖控制了班上另外幾個傻孩子。那幾個傻孩子也來問過我該怎麼辦,並跟我說,那年,當趙某女清楚地聽到我喊出的那句「我操你媽」,雖然不知道其確切含義,但也在我身上發現了些許讓她覺得有點敬畏的流氓精神,自覺自己那點小伎倆鬥不過傳說中的流氓,於是也就哪涼快哪待著去了,但有一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這個流氓怎麼後來就變成好少年了?還當上了學習委員,切,大家不是都一直嘲笑她欺負她的嗎?

學習委員是管大家學習的,於是在我成為當年我鄙視得要死的那幫人之後,像模像樣地開始開設課下輔導之類的東西,除了趙某男那樣的所謂標杆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問過我題,但每次到了趙某女,我就先心算,之後胡亂瞎講,講完了就說,你看,答案得8,對不?然後她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不再繼續問。

青春期伊始,大家都有點躍躍欲試的發育,只有這趙某女,在別人還在探索著怎麼向大人的方向走的時候,她已然長成了一個和當年欺負我的那幾個老娘們一樣的女人,唯一的區別是她沒脖子。屁股臉圓圓滾滾,坑坑窪窪地長滿了青春痘,每個痘里還長著一根毛,於是當我提到她時,就會充滿鄙視地說,哦,那個毛屁股臉啊!於是幾個認為自己學習好的女生,雖然也長了青春痘,跟我一起站在教室前面,看著她的方向毫無忌憚地哧哧傻笑。

後來的小升初考試,我的成績很好,有一門幾乎滿分,去了最好的中學。屁股臉考得很差,300分滿地卷子,她說考了181分,於是班主任說,這個成績對於你來說太高了。屁股臉不服,跟她前面的那個女孩說,我考了181分呢,那個女孩也就120分左右,說,你怎麼能考那麼高!不信不信。於是全班都在傳屁股臉撒謊,雖然離畢業就剩那麼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屁股臉於是以將近一米七的身高,依舊是一臉的青春痘,到處跟人說,我小升初考了181呢,所有人都笑著說,你不可能考那麼高。最後,某日我們在最後一次大掃除的時候,我跟她被分到一組擦玻璃,她在下面,腫著巨大的眼泡,告訴我說:我小升初考了181分呢。我說,還行啊,你準備報哪?於是她一把抱住我的腿,害得我差點沒掉下去,之後說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學校名字,然後說:就你相信我。我不是真的想相信她,只是覺得她的事與我無關,她考幾分都行,真的假的我都不在乎。之後大家就再也沒有見面,我再也沒有聽說她一點消息。

搬家之後,家樓下就是我曾經念書的小學。我經常去車站坐車時會經過小學的操場,記得操場的那個角落裡還有一塊我沒有挖出來青磚。磚下面也許有一個死去多年的古代的將軍,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看似眯著眼兒含笑九泉啥都沒做,但還是暗暗地幫了我,我也曾經幻想他是不是像阿拉丁里的神燈那樣,可以滿足我三個願望,但也就是想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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