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山東女孩的來信

師父好！

先原諒我在歷史課上寫東西給你，不是我不想聽，是歷史老師又在發火。而且我越來越感覺不到講題的意義何在。我不敢否認每一個老師的能力，畢竟是老師，在學術和教學工作上定會很厲害，可我真的每次聽題，都有種「穿著雨衣洗澡」的感覺：一點都沒滲透進去。

這麼說你肯定不信，來題，讓師父先體驗一把。

24.周庄公十四年（公元前683年），齊桓公伐魯，敗於長勺；齊國隨後聯合宋國攻魯，敗於乘丘。次年，宋國伐魯以報乘丘之敗，魯國再勝。周庄公十七年，齊/魯會盟於柯。上述記載表明當時

A.齊國注重維護王室尊嚴。 B.魯國成為眾矢之的

C.傳統社會秩序受到衝擊。 D.兼并戰爭愈演愈烈

這是半個月前的一次周考文綜題，說實話，到現在我都不會。你知道我們老師怎麼講的這題嗎？她說：「這題選D項的同學比較多，D項哪裡不對？」底下同學說「愈演愈烈」，老師說：「對，材料中沒有體現。好，看27題……」然後我聽到一陣翻試卷的聲音，我問同桌：「講完了？！」同桌說該27題了，我問：「你聽懂了嗎？」同桌不耐煩地說：「不都說了嗎？沒體現，沒體現，你得看材料！趕緊聽下一個了……」我：「……」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們的歷史題講的如此的順暢痛快，不只這一個題，而是每一個題。每個題的講法都是「沒體現」，「與材料不符」，「時間」，「以偏概全」等幾個詞，究竟是怎麼沒體現的，怎麼不符的，我都一概不知。

這還算沒完，最讓我心煩的是沒法再問老師問同學，老師上課怎麼講的，她只不過是再講一遍，很可能再訓我一頓：「你上課有沒有在認真聽講！」問同學也是，他們會說：「老師上課講的是C項與材料不符」。

這種講題方式讓我覺得最不好的地方是，錯的選項不知道怎麼錯的，不完全明白，從心理上極力說服自己「沒體現，所以錯了」，而對的答案不知道為什麼是對的。這和你的方法錯了十萬八千里，你是先講這個正確答案怎麼來的，一大片都在講怎麼對的，我看完了以後，剩下的三個選項自然而然的就知道為什麼不選了，而且我發現你在錯誤選項用的筆墨並不多，更注重正確答案的引導。我們這裡不，排完了錯的剩下的就是對的。能不能講講怎麼這個選項就是對的？

「你是不是傻？因為其他三個選項都錯了啊！」行吧，我也是沒脾氣了。

從此，我的歷史題不會的東西越來越多，成績越來越低。我每日都機械地聽老師的話，讓我背基礎背課本我就扯開嗓子大聲背，讓我寫筆記，我就仔細地寫。同時，讓我無望的不僅選擇，還有大題。從8月31號到今天，我們已經做過不少試卷了，每周一次考試，大題就講了三次，老師就一句話：「從材料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找！」就在剛剛，一套周末卷，10個選擇，兩個大題，差不多集中錯了15.6個的樣子，算上大題給點了一下，23分鐘over！沒想到吧，我就問你「怕不怕」？

結果是，完美全中！——我沒有一個題真的弄明白。

等下，我先插個小笑點。有天政治課，老師八成是想引深到別處一點知識，你猜說什麼，「嗯，我們都知道明朝的時候我們國家是個半殖民地的封建國家……」封建國家，半殖民地的……（之前還把「看得見的手」和「看不見的手」給弄錯）畢竟是老師，你開心了就行。雖然我們是復讀生，但也不能欺負我們連明朝也不知道呀……

課下同學們都在笑這個梗，我一點都笑不出來，這個笑點一點都不好笑。明明是我們前途未卜，而當下又面對這樣的情況，恐懼感一天天地在加重。也或許是我的悟性太低，水平太差，畢竟班裡的第一名歷史能考75分，而我考61分；畢竟政治拋去老師講的那點，更在於自己背，而我依舊只在及格線邊緣。

估計師父從剛開始就有點著急了：怎麼不多做做我的題呢！我也想啊，但是總有」但是「這種因素。你肯定會想」不都讓你哥加微信了嗎？不給你列印題？」列印了啊。我打了好幾個電話催促，他才給我發來幾份（目前手頭只有6份），我說哥你能不能積極點，常問一下老師有沒有出題，多關注一下……唉，很無奈，催也沒用。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忙得不可開交，還有個未婚妻，為房貸愁得不行，也不是親哥哥，說多了也不是很好。現在心裡真的很急躁，但又有什麼用呢？日子一天天的過，成績也不見漲，學校的水平也讓我看不到希望。

我現在就盼著趕緊放年假，大約十天左右的寒假，我什麼也不做，就在家裡把你所有的題印下來好好做一遍，走什麼親戚過什麼年，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當我哥寄來那幾份題的時候，我竟有種「迫不及待」的感覺，這方面我特小氣，怕同學看到後會問我借，凌晨起來用手電筒照著看，一張一張看不夠，

那時候有種很特別的感覺，宿舍很冷，凌晨按理說很困，可在那個時候全都沒了，一口氣看完，快起床的時候才又滿足又不舍的再睡幾十分鐘。然後，又是一個漫長的等待和灰色的生活。我總喜歡夜裡看，沒有周圍的喧鬧，面對白紙黑字，好像是你僅對我一個人教誨。我在等待下一份快遞的灰色生活里，反覆多次拿出來重新看，這個時候不僅僅是題的意義了，更像是一種寄託與信仰。

我真的沒有在說漂亮話，或許永遠都無法有人理解我目前的處境和心理的惶恐，或許連你都不知道你究竟給我帶來了怎樣的力量和希望。記得高考出成績那天晚上，我和你聊了會兒微信，我說我想復讀。如果沒有你，我復讀的勇氣會至少減五分。

而且，你對我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有了很大的改變。我在想，劉真不接受商業利益，拒絕出版社，自己的勞動成果讓學生定價甚至沒有錢也不要緊，他這是為什麼，會累嗎？我也在某乎上找過其他學科的大神，面對他們直截了當的「這都覺得貴？！200一個小時已經很便宜了，人大附中老師一小時……」「當然有學費啊，不然你養我？」「怕花錢，在學習上永遠學不好……」等一些話（當然不是對我說的，我加上微信或者翻回答和評論看到的）我都在想為什麼劉真一個這種的字都不會說，面對高昂的學費，我真的付不起，幾個小時，幾份題型我爸媽半月工資就沒了，為什麼劉真會關注到我們這種窮學生。我在暑假跟一個朋友提起你，她說真的很感動，或許這才是師德吧。然後，我就想，如果高考取得了好成績，或許將來在某個方面有點長處，我也要給這個世界多些美好，不求回報。

我現在的日常就是害怕中有一點點帶有希望的安心。害怕的是我從寒假才能聯繫到你，做你的題，高考越來越近了，幾個月，是否會有效（下學期說什麼也要自己帶著手機），如果無效，我一年又白來，我該怎麼最大的提升，還有現在學校水平真的很「水」，我有些慌了。夾雜的那一絲絲安心是，還好我認識我師父，他一定會幫我的，他上次都說了他會一直在的，現在班裡數學、文綜低的嚇人，我師父一定可以帶我衝上去的……

但願吧，一切如意。

對了，我上星期剛接到你的題，其中有一份是「高分寶典」添加的一部分。看的時候是早上，那天特別冷，玻璃上特別厚的水汽，我低下頭，眼淚「叭嗒、叭嗒」的掉了一早上，可你寫的「前言」那部分並沒有哪裡值得悲傷的地方，但那個寒冷的早上，眼淚洶湧。大概是你在「文綜」故事背後的一些心酸讓我感動，眼淚終究會被我化成力量

我現在唯一可以和你沾上邊兒的東西就是那個「小綠本」的高分寶典和6份題，還有一個你的電話號碼。這完全就是精神寄託，晚上用手電筒學會兒後，準備睡了，一天結束了，很累，又特別心煩，因為總覺得自己在做無用功。我都會在睡前看兩次，安慰下自己：「別怕，別怕，師父人很好的，如果你足夠努力，他甚至會很樂意幫你……」趕快放假吧，我想趕緊做文綜，我從未對什麼東西如此的渴望，除了想去的大學。

高分寶典前言部分提到有個同學說地理考了滿分，真的很羨慕，不止是分數，還因為她大概可以成為你的得意弟子，我也很想，跟你說，老師我文綜考了多高多高，那感覺真的比什麼證書獎學金好很多倍。

「我要努力長成一棵大樹，想聽你贊我一聲良木」。

這句話是我在復讀的前一天晚上，跟你聊了幾句就開始哭得看不清屏幕的時候寫在了手機里，那個時候，有鬥志，有壓力，有志向，也有這句話里包含的願望。都是一塵不染的真心。那個時候有，現在鬥志、壓力、志向依舊在，這個願望也是，都沒變，只是越來越強烈。

每一個翻來覆去的夜裡，還好有寄託。

今天我同桌看到我在寫這個，問我給誰寫的，我說很重要的人。她說感覺到了。過了一會又問了我一句，那個人會回信嗎？我一時回答不上來，想了一會才說：「可能會吧，也可能不會。」這種往紙上寫字再郵寄的方式幾乎沒有人再用，可能你的生活忙的也很累，時間安排的不能再緊。說真的，來複讀前一天，你在微信上和我聊天的時候問過我學校可不可以收信，可以寫信給我。那一刻就像中了一個億！我沒中過，但應該和這差不多。給我寫信，還是我最崇拜的劉真老師！「呯！」心裡炸開了一朵蘑菇雲~

可事實是，我一直活在期待與不安的日子裡，等待很久才來一次的快遞，我除了好好聽老師的話，再也找不到讓自己信服的方式。在這個年輕而又有些不自量力的年齡，心比天高，但外物力量的不夠，真讓人不好受。

「那人要是給你回信了，是不是能改變你半月的心情？」我同桌又湊過來了……

「別說心情了，很可能我立馬就奮起，人生軌跡都給變了！」

「那你就讓那人給你回呀。」

「重要的人沒空，你趕緊看書吧！」你說她是不是想看我寫的什麼，怎麼老往這邊湊，哈哈，憑啥給她看，偏不！

我從期中考試過後，每天只吃早飯、午飯，只吃半飽——省了一點點錢，以前寫過一次材料作文，題目里有句話是陶行知說：「假如你有兩塊麵包，你得用一塊去換朵水仙花。」那時候完全體會不到，但現在這感覺太強烈了：留下讓我續命的麵包，剩下的都給你，都換成你的水仙花。

紙包里包了201.8塊錢，這個紅包給師父新年加個雞腿。我們又要在新的一年裡過著自己編程的生活，儘管過去發生太多，但流汗比流淚更有營養，站著比坐著更有力量。我覺得，哪怕今晚的月亮再怎麼有缺憾，天亮後的太陽都會出現，我一直都樂觀在等待美好的未來，就像你說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就這樣告別2017年吧。

大江歌日夜，慷慨歌未央。

不執於舊，不畏於新。新元肇啟，我們依舊不悲觀，不絕望，靜等滿載期許的未來。願你我都能成為更好的自己。

原諒我給你帶來的一些消極，很感動也很感謝你能看到這裡。宿舍都睡得很安穩，我在燈下記下這些獨白，我和她們在兩個世界，天快亮了，沒有禍福可以趨避，我會好好的去迎接。

情長紙短，感謝你在這個世界種桃種李種春風。

感謝我的世界有你的出現。

該如何表達，何其幸運。

XXX

記於2017年12月22日早上4：25

附回信：

暌違日久，拳念殊殷，惠書奉悉，如見故人。

首先，我生氣的只有一件事，你怎麼可以吃飯只吃半飽，水仙花配有心人，你是有心人，我非刻薄之人，給很多經濟不佳的山東女孩郵寄過書，並不是非要錢不可。在這封信看到你手疊的紅包，上面仿照微信錢包的樣式寫著「恭喜發財，大吉大利」時，我真的很感動。打開它，裡面有201.8元，眼淚都難以抑制，我非刻薄之人吶，高中時曾節衣縮食，那個時候覺得別人吃一頓飯7塊簡直太奢侈了。人非木石豈無感，水仙花給你，麵包你也留著，你的存在讓水仙花有了意義。聽我的話，好好吃飯，有什麼困難和我說就好，這是對你的承諾，不止於當下，不止於大學。

你在信中所問的題目我已寫在了9月16的微文綜里，我想看了我的解析你就明白D哪裡不對了，以及C正確的理由，相信你看了我的解析，這輩子都很難忘記了。這道題與之前一道貴族兵制的題目結合起來理解更好。

還有，對於你的成績，我並不會笑，也不會說「爛分數」，評價一個人並不是只看分數，潛力很重要，善良很重要。「世風之狡詐多端，到底忠厚人顛撲不破。末俗以繁華相尚，終覺冷淡處趣味彌長。」他們很功利，他們奔著賺錢的目的，我理解他們，但我成不了他們。「我的心裡生長了愛的萌芽，我懷著對人類愛的觀念……我在眾人的自由中求我的自由；在眾人的幸福中求我的幸福。我用我的誠實的汗掙來我的麵包。我的手上不曾染過一滴他人的血，我的良心也是極其清白的。」

見字如面，微文綜也是一種形式的見字如面談，我把要說的話都打成了文字，就像是釀酒的過程。時代發展得很快，可烙印在我內心的、造就我人格的卻是書籍和收音機。喜歡知乎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知乎上文字背後有趣的靈魂。你在微文綜看到的每一句話都是我對你的耳語，我相信的是，你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應該到更好的平台，也配得上更好的平台，我也一定能帶你衝上去。

最初郵寄微文綜，我都會附信，萍鄉的XXX和西安的XXX都曾經收到過我的信。後來，忙碌起來後，就很少寫信，我會把自己想說的話寫在作業里，等待著學生通過文字的形式聆聽。我在學生時代就討厭千篇一律的程式化的教輔，現在的做的並不是教輔，而應當算是作品了。文綜之美等待你來感受、內化，善良之人距離這種美感只有一步之遙。

我和學生之間的關係更像是一種朋友關係，我始終不想成為我討厭的那種人，活得隨緣瀟洒，如閑雲野鶴。也很少推廣自己，每個能在網路上找到我的，我都很珍視，更何況良善如你。我能感受到你的心，我也記得和你的每一次談話。信仰、希望和愛都是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

微文綜已經出了很多份，選題上很經典，希望你能體會到我每次安排的深意，也期待寒假與你的交流。朝聞道，夕死可矣，這個世界會好的，有我在，不必怕。師資差異難以彌補，那就讓我來教你，每次的作業變成數據，飛躍太行山脈，跨過華北平原，越過魯西南低山丘陵來到你眼前，就好像我在你面前教你，文件不能群發，我也不想群發，你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也是我的朋友。

聽我的話，好好吃飯，我雖非大富大貴，卻也能衣食無匱，我能保持良好的心態出作業，很從容，即使你現在沒有考出來分數，我依然相信你有高遠的未來。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能跑，

我願意幫你跑下去。

如果你無法到達終點，

我願帶你前行，

如果你不能說話，

我願替你發聲

如果有一天你悲傷哭泣

我願陪在你身旁

如果我問你聽到什麼

你是否能感受到我的心聲

如果這是一個國家的未來

你是否願讓他酣睡

如果你的身體無法承載夢想

我願借你雙臂

如果你已詞窮語盡我願和你一起

即使一言不發

有四年沒寫詩了，寫一首藏頭藏心詩與你：

簪釵蒙塵倚寒欞

花月遮顏待晴明

曲弦清音X行墨

江水激冰寫X聽

折寄仙蕊贈東魯

桂殿路遙鳥無憑

蟾輝灑路傳佳訊

宮中榜上有卿名

願2018年你能簪花曲江，折桂蟾宮。

冰清水仙，遙贈XX。

祝學業銳進！家母亦囑筆問候。

劉真

2018年1月14日於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