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30年同人】二世三書 序章
這篇同人在北朝論壇和貼吧均有發表,等到專欄申請下來將整理到裡面,屆時望大家多多關注。其實早些時候就已經開始著手同人了,主要是寫發生在元二代身上的一些事,雖然直接寫30年後很不接地氣,但真的一直想寫這個就開始動筆了。名字我還沒有想好,暫定「二世三書」,希望大家能夠錦繡相賜。
1、自己打算寫成三部的大長篇,因為正準備考研,而且還要去看大量的相關資料,所以年前更新可能斷更,年後更新會比較慢,敬請見諒;2、我是個軍盲加理科廢柴,小說里難免會有許多低級錯誤,請大家用力噴,另外我也會多次修改自己的原稿,達到能夠不辱沒正文的水準;3、30年後的澳宋會是什麼樣子,有想法請不吝賜教。或者如果有意向在同人里出場,也盡可提出啦,另外徵求專欄頭像和文章報頭插畫;4、思緒有些混亂,就先這樣吧,還有最後一點:求各位讀者老爺和大佬包容,寫的不好儘管噴,千萬別送我去符有地。鑒於眾所周知的原因,除了序章外的章節均將以圖片形式發表。
三十一年十二月的一個夜晚,杜雯自濟州島乘船抵達百仞城,前去拜訪在此隱居的前元老院主席馬千矚。很長一段時間裡,杜雯都無法接受自己被除職的事實,甚至還曾想過自我了斷,但現在,她準備去教書。
書房外的大風搖撼著帘子後的玻璃窗,一陣又一陣,噔噔作響,黃梨書架上擺滿了大部頭,頂燈忽明忽暗,間以電流特有的噪音,這讓杜雯很不舒服,唯有對面白亮的小檯燈稍稍平復了她的不安感——實際上1645年以後,這裡就幾乎成了空城,也對,既然有倚傍名山勝水的宅第,又有誰願意住在只有標準間的小城裡呢?
女僕長端來一壺新泡好的黎母山,這個達羅毗荼女人穿了身白色中山裝——呃,現在我們要管它叫「文裝」——頭髮在腦後挽成一個髻,臉上總是笑吟吟的。杜雯反應過來,把早已沒了熱氣的茶水一飲而盡,好讓女僕長續上。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燈光那旁的馬千矚如夢囈般吟誦這詞句,借著燈光,杜雯可以清楚看見他花白的兩鬢和眼瞼下的陰影,額頭上已然爬了幾道細細長長的皺紋,他分開十指交叉的雙手,端起手邊的烏龍茶,緊接卻又輕輕地放了回去。
「就這麼打算下來了嗎?」
杜雯關節發紅的手只是捧著添上熱茶的杯子,低頭含糊不清地回應道:「嗯,去廣聯教政治……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毛主席不也是從當老師開始的嘛。再說,我……」
伴隨一聲抽泣,杜雯忙捂住自己的口鼻。馬千矚扯扯棉質睡袍的袖子,身子向前靠了靠,用低沉的語氣安慰她:
「阿雯,權當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吧。」
「督公,我做不到……」杜雯苦笑,「沒有了,都沒有了:職務丟了,同志們被迫害了,連席位也要被廢掉了……」
「阿雯!」馬千矚激動地站起身來,雙手按在她的肩上,「你是我的同志,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你有自己的想法不要緊,先好好歇上一段時間,有我在,『八大』他們不敢把你怎麼樣。」
看到杜雯有所欣慰地點了點頭,馬千矚背起手在書桌前踱來踱去:「有什麼難處你儘管和我講,你我的革命友誼呢,是久經考驗的。」
「讓我抱抱小蒽和小烈……」她似乎有些恍惚。
聽完這句話,馬千矚和女僕長皆是滿臉錯愕,杜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聲道歉,馬千矚露出笑意,抬頭看著那盞不太好用的頂燈:「都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小烈參軍了,在西北打仗;小蒽讀碩士,就在廣聯,到時候我叫她去見見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杜雯直直地點頭,如此念叨著,隨後吃力地按住沙發扶手立起身,向主人告辭,「時候不早了,我想我該回去了,明天十點開船。督公……你要注意身體啊。」
杜雯走到玄關口,從一名女僕手中取來披風搭好,又拿過帽子,一頂黑氈帽,左面縫了顆黃銅紐扣,那兒本是朵大絹花,杜雯當年當著贈者——一位英國貴族的面,微笑著把它掐下來,然後扔在後者臉上。她正欲戴帽,卻見女僕長遞來一個紅漆方奩。
「您的恩情,我無以為報,這個,我很早就開始了……請您、請您一定要收下!」
女僕長看起來有點緊張,杜雯翹起蓋子一角,沉默片刻,她將氈帽捫於胸前,向女僕長鞠了一躬,而後打開宅門,消失在呼嘯的大風中。
杜雯離開後,像失去溫度的水泥,馬千矚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能夠創造歷史的,永遠只有人民群眾,而不是那些湊在裹屍布下的烏合之眾。」
他這樣說完,忽覺身子不聽使喚,搖搖欲墜,回到書房的女僕長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他。
「醫生說你不能動情緒。」
馬千矚坐到身後的床沿上,神情頹然。
「很辛苦吧,勉強自己做根本不擅長的事。」女僕長抿著嘴,用嬌小的身軀把礙事的天鵝絨沙發搬回原處。
「閉嘴。」
「好。」女僕長不惱不懼,依舊笑吟吟的,她把鐵盤遮於胸前,學杜雯的樣子,俏皮地也鞠了一躬。女僕長把茶杯茶壺剩點心一一擺回鐵盤放進廚房,然後叫女僕端來大木盆,自己從柜子里取出一包牛皮紙袋,把裡面的中藥粉末灑進木盆,添了些許涼水攪勻,又提過暖水瓶,一面倒開水一面試溫,直到水稍微有點燙手她才親自端到馬千矚面前,跪在一旁,讓馬千矚雙腳慢慢沒入藥液中,開始輕柔地按捏腳上的各處關節。
也不知道信他收沒收到。馬千矚想。
「去文瀾江。」剛趕回首長住宅的車夫正打算結束一天勞累行程,聽到杜雯如此命令,愣是沒反應過來,杜雯跳下車廂奪過馬韁,把氈帽和方奩塞給他,掉頭直奔巷口。
「喂,首長,快來暴風雨了,您幹什麼去啊,喂,首長!」
杜雯並不理會車夫的警告,她輕攏韁繩,時而揮動馬鞭,黑馬四蹄攢動,空空的車廂顛簸在瀝青路面上,隆隆有若雷霆。衝出巷子,當年被譽為流光飛火的「東門燈海」,只剩天邊寥寥燈火;警備營的戰士挺立在啟明星旗下,保證站好暴風雨前的最後一班崗;再往前便是芳草地,翻新的校舍聳立於狂風中,呵護著酣眠在懷抱里的孩子們。接著一大片水田映入眼帘,她扯了下韁繩,那畜牲一聲嘶鳴轉往左道,馬不停蹄疾馳在幹道上,真是奇怪啊,田裡一株秧苗都沒插,耳畔卻分明洋溢著收穫的喜悅感:繁茂的稻葉婆娑其間,收割機在金燦燦的稻浪里簌簌作響,坐在上面光膀子的漢子因喜悅而長嘯——明明隔了一道護城河。
馬蹄的鼓點慢了下來,到文瀾江了,杜雯收好鞭子,牽馬一步步走向岸邊,臨於滿坡枯樹上靜靜端詳。靜謐的上游是百仞城的中軸,她的臂膀環擁整座內城,東岸和西岸都是她的孩子,不偏不倚。碼頭與水廠間夾著一道名為河壩的關隘,這水泥鋼筋鑄成的關隘藏有千軍萬馬,洶湧澎湃殺出城頭,直下江心又歸於寂靜,勢能所產生的電力就這樣由水電站傳送到百仞城的每一處神經,工廠、通信中心、醫院、研究所、路燈、室內,日夜不息年年如是。人啊,你每次用稚嫩的小手指著沙堡,滿懷豪情自稱英雄,卻總是忽略了一旁默默守候你的母親。
遠眺對岸的重工業區,那是全臨高的心臟,本該林立著鋼鐵廠、化工廠和造紙廠,高煙囪與外部複雜的鋼鐵裝置賦予這些廠房殊於其它建築的美感,伴隨清晨嘹亮的號角,工人們潮水般湧入車間,開始一天辛勤而偉大的勞動,工業品源源不斷自他們手中成型,分裝入庫,各有各的用途。如今這兒被拆掉了大半,只剩一片荒涼,你能想像心臟被切掉一半的軀體么?杜雯的心似乎也空了一大半,她緊緊拽住馬韁,任猛烈的東北風刮她的臉,眼前一片朦朧,也不知是不是湍流激蕩所生成的霧氣,忽而空中傳來一陣巨響,杜雯知道,那是真正的雷霆。
魁梧微胖的青年簽字和別人不同,他運筆穩重,橫豎藏柄,撇捺收鋒:「吳」、「炬」,上下兩個略扁的漢字。
「小豬也喜歡橄欖球嗎?」名叫吳炬的青年人把寫好了的明信片遞給身邊的小男孩,明信片上印著一枚六角雪花前疊「Z」形字母的標誌,那是德大極冬隊的隊徽,紋章院院長洪璜楠元老親手設計。
被稱作「小豬」的孩子其實一點也不胖,在同齡人中反而是很瘦的那種,他穿著背帶褲,剪著鍋蓋頭,眼睛炯炯有神,嗓音洪亮,有種孩童所特有的活力。
「不,是我媽要的,她可喜歡看球賽啦,有空就去體育場看!」
吳炬若有所思,拿回明信片又在上面添了一行小字:敬贈劉惠小姐。
「要是萌萌像你一樣活潑就好了,他成天關在屋子裡,怕是要悶出毛病來的,你可得多和萌萌一起玩。」
男孩馬上學大人樣子拍著自己的小胸脯:「包在我武哥身上!」
吳炬起身去檢查書架上的報紙編號,聽到這裡,啞然失笑。
「別武哥武哥的,明年你就要讀小學了,這樣是要被老師批評的。」
男孩一碰上「讀小學」仨字,好比孫大聖遭了緊箍咒,小臉頓時扭作一團:「不讀不讀,我才不要讀小學!」
「噓——」吳炬指指門口那塊寫有「請勿喧嘩」的大木牌,「快回去吧,不然家裡又得著急了。記得多陪萌萌玩哦。」
打發完那孩子後,吳炬看著坐在對面閱覽桌邊早已恭候多時的看守員,拉耷著眼皮和嘴角,顯得有些無奈:「我說同志,我是聚眾鬥毆,又不是謀逆,您犯得著跟個皮衣哥一樣嘛。」
年輕的女看守員杏眼圓瞪,把手裡的東西「啪」地拍在吳炬面前:「你們這些花花大少,首長們宵衣旰食、艱苦奮鬥,你們卻整日過著金迷紙醉、聲色犬馬的腐朽生活,真是往首長臉上抹黑!」
我就一邊衛,怎麼就金迷紙醉、聲色犬馬了?得,杜卿的學生,沒準還是再傳弟子。桌子上的薄冊封面裹了層絳色絨布,上有象徵元老院的星拳紋燙金,其下書大篆「昭胤章牒」四字,吳炬打開冊子,裡面印著自己的姓名、照片等各項資料,冊子右上角嵌著一枚金胎琺琅,金黃穗環內大紅底上為隸書「南海」,吳炬把冊子收進滌綸書包,又拿起另一份紙質證明。
「這樣就可以走了?」
「你的家屬已經替你辦完相關手續了。怎麼,你還想再關上三個月?」
「嘿嘿,原本沒想到會減刑,打算過年前完成讀書計劃的。」
「哼,人模狗樣,快走!」
「馬上馬上。」吳炬扶了下鋁金眼鏡,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又對女看守低聲祝福,「願天主保佑你。」
「你少放毒!」
「哎同志我說你……」
吳炬剛要辯解什麼,但聽見有人在敲門板,他往門口一瞧,是個著深色羊毛馬甲衫的中年男人,不禁喜出望外迎了上去。
「少首長,手續我都給您辦好了,您怎麼還在這兒啊?」中年人毛髮濃密、五官明朗,臂彎搭兩套大衣,他接吳炬過來,連忙去接吳炬手裡的書包。
「老盤,別別,」吳炬把書包背到肩上,丟下女看守匆匆離開閱覽室,「家裡最近怎麼樣?走,邊走邊說。」
「哦,萬事順利:夫人最近在抽查內外賬目,還有就是吩咐我們備禮,新年將至,人情冷落不得;另外,大公子從金山來信了,說跟少夫人在那邊都挺好的,今年不回來了,還給首長帶了些土產和幾包種子;對了說到這個,小首長明年就要上小學了,這可是件喜事啊少首長。」
「老盤你說什麼呢?」吳炬大步流星走到隔壁門口,朝裡邊喊,「阿狼,欸,好好表現,哥走了。」
「吔屎啦肥仔吳!」房間裡面是一個正在搬書的同齡人,他身板精瘦,黑緊身衣外罩一件大碼橄欖球衫,聽到吳炬這麼講,他當場吐掉嘴裡嚼的擯榔,大罵了起來。
「出去了?!哎隊長你不夠義氣啊!」藏在後面整理書架的敦實青年跳下鐵架子湊了上來,半開玩笑道。他也穿了身橄欖球衫,不同於那位阿狼,他的是靛藍「16」號,後者則是鮮紅「28」號。
「你也是,別跟人家鬧矛盾,很快就能回家過年啦。」吳炬向他倆一一道別後,下了樓梯,繼續同中年男人攀談,「我呀,是問你家裡怎麼樣了。」
「啊,我家,我家挺好的,」老盤陪笑道,「沒什麼好說的。」
吳炬晃晃指頭:「就說小五子吧,他明年也該上學了吧,跟萌萌同歲同日。」
「是是。」老盤應和著,皮鞋踏在寬台階上,館內發出「嗒嗒」的迴響。
「最近聽說上面查得緊,嗯。」吳炬仰起頭停頓了下,「一定得囑咐大哥,千萬不能在這種關頭,啊,做對不起元老院和人民的事。」
「嗐,少首長您放一百個心吧,我還不知道我那老大?不敢的。」老盤對此不以為意。
「二哥呢,在臨高可有來信?」
「您說他啊,哎呀,真出息了,現在不用搭錢了不說,還往家裡寄錢,家裡出了個大學生,您說我們幾輩子的福氣!」
吳炬見老盤喜笑顏開,亦為之欣慰:「那珊蓉姐呢,還有祀戎,還有丁媽?」
「您問的可真細,」老盤面對一連串追問笑得有些無奈,「我那婆娘跟老三還那樣,在咖啡館和廠子里忙活;老四呢,我們寫信叫他退伍,估計很快就回廣州了。」
「嘿嘿,我這個人就是啰嗦,老盤你知道的。我跟祀戎從小玩大,記得以前在你家玩累了,就跟祀戎一張床睡,後來我們一起參軍……」吳炬突然定住了,他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老盤,「不是老盤你等會兒,祀戎,退伍?!」
「是,退伍。」
「為什麼,他在那邊早該當軍官了吧!」
「唉,還不是我那好婆娘,老四入伍完就一直擺臭臉,回亂以後更是整天提心弔膽的,要死要活一個勁兒要他回來,這不沒辦法,只好先寫信寄到甘肅。」
「這叫什麼事。」吳炬嘟囔著走出廣東省立圖書館的大門,高樓外殘陽如血,萬物在餘暉照耀下拖起長長的影子,籠罩半邊大地,從三十級的階梯放眼望去,寬闊的馬路上馬車往來如梭,有時還能看到幾輛甲蟲樣的汽車,那傢伙的神奇之處在於不需要馬匹牽動,只要加入清水和淺黃色的石油就能動起來,當然除了高級公務員,還沒人能享受這待遇,一切,也包括吳炬的書包,都要歸功於帝國對渤泥的大力開發。
老盤抖開臂彎上的一件大衣打算給少首長披好,吳炬又一次婉拒了他,老盤狼狽得只好先把自己那套穿上。
「這兒比建州溫暖多了。」說到這裡,吳炬面色凝重了起來,他回頭看了眼老盤,「知道嗎,剛才劉省長的外孫來找我了。」
老盤不做言語,卻很明白少首長的意思,吳炬話頭一轉,問:「關東開發債券交割下來了嗎?」
「手續差不多了,少首長,這個還是不要在外面談為好。」下了階梯,老盤小跑到一輛馬車前,為少首長拉開廂門。吳炬把書包投進去,上了車,馬夫驅馬趕上大道,吳炬撥開窗帘,正值下班放學,行道上滿是歸家的人,男女老少走馬燈般浮現在吳炬眼前,天氣、工作、家庭、飲食,人們在路燈下探討著千百年來不變的話題。行至一賣雲吞面的小攤,面與時鮮的香味直撲吳炬面鼻,他倚在蓬鬆的靠墊上,抱怨起路途的漫長。
「哈哈,快到了。」老盤臉上露出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忘了告訴您,有個驚喜在等少首長。」
「驚喜?」這提起了吳炬的興趣,他稍稍起身,「說起來我也要給你們一個驚喜,要到元旦了,等我回去給大伙兒做幾道菜,手藝都快生疏了。」
「那個少首長,您給大伙兒,呃……」老盤面露難色,他組織了會兒語言,「賜膳,我們當然是非常感激,可是首長那邊真說不過去,雖然他嘴上不說什麼,但終歸尊卑有別。」
「是嗎……」吳炬不再作聲,就這樣馬車一路直達南海邸。
和很多元老的宅邸一樣,南海邸開門便是裝潢氣派的大廳,左右兩道懸空扶梯。大廳里有個五六歲的孩童,在繞大理石基四層小圃嬉戲打鬧,他身後還跟著一個大他幾歲的小女孩,手拿小碗一路追他,孩童看見大門口的吳炬,也不躲避什麼了,他指著吳炬喊道:「大壞蛋,大壞蛋!」
「對對對,大壞蛋回來了。」一路顛簸後吳炬略帶疲態,他問那小女孩,「小瑤,萌萌又不吃飯啦?」
「唔,我都跟他說了不吃飯長不高的。」女孩趁機抓住了走神的小孩子,要拉他回餐桌。
吳炬把書包扔到旁邊的沙發,穿過扶梯,在一個洗手間里簡單洗了把手,走進餐廳準備享用晚餐,卻發現餐桌那兒多了一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元老院主席吳南海。
比起從傢具廠訂製,吳南海更偏好直接淘舊樣家私,餐廳也不例外,一張敞亮的鏤牙八仙桌配幾把紅木小椅,綴金的廣作博古架作酒櫃,還立了件定窯白,等用膳過了,就插好時令花草擺回桌上。吳南海看不起那些把豪華吊燈安在家庭餐廳的粗坯,他認為往天花板四處多裝幾個小燈泡更適宜,高低不一,再扣上筒狀琉璃盞,這樣天暗了才不會有煩人的陰影,此刻他手抵太陽穴,正望向窗外那處日式庭院,對那個據說曾侍奉過什麼狗屁二條左大臣康道的倭匠,吳南海素來持懷疑態度。
「爸,您怎麼回來了?」
他聽到了兒子的聲音,收回眼光,朝驚慌失措的兒子打趣道:「怎麼二少爺,我這老翁還不能回自己家了?」
「哪有,可您不是在京么?」吳炬臉上火辣辣的。
「欸,我這副腳手架好收了,快偷幾天懶吧;喝點酒?」吳南海似乎並不想追究什麼,他示意吳炬坐下,又執鵝頸瓶往杯里添了點薛氏紅酒。
「不,開水就挺好……」
餐桌上的菜色很簡單,西葫蘆靚湯、八珍豆花、炒三黃①、一盤附上醬碟的手切牛肉,冷盤是道用花生醬拌過的汆豆角,盛米飯的木桶放在旁邊小圓檯子上。
「菜是莊園現摘的,快嘗嘗。」吳南海話不多說,舀了勺湯澆進碗里,大快朵頤了起來。
吳炬給自己盛了碗飯,卻見飯桶下邊墊了份報紙,吳炬把這份標有「1959年12月12日」的臨高時報抽出來,發現報頭寫著「雖遠必誅!葉爾羌無條件投降」,他滿心興奮朝父親揚揚手中的報紙:「爸你看,祀戎,還有馮烈,一定是他們!」
「你還記得啊。」吳南海夾了片牛肉往醬碟涮了涮,添進吳炬那邊,「不過我聽說你盤叔想叫祀戎回來。」
「搞不懂,當伏波軍,多好啊。」
「你盤叔也沒錯,想想迪化。」
「嗯。」吳炬繼續翻閱報紙,「杭州警方破獲特大投毒案……又是羅教,真猖狂。」
「治療手術後留下的炎症,這就是治安戰,嘿,默天這話說的真好。」吳南海倒不似二兒子那般義憤填膺,他點了點吳炬的碗,吳炬端起筷子,忽又想到什麼,他放下筷子,兩肘支案雙手加額,開始做餐前祈禱。
「上帝……」吳南海小聲抱怨道,「明天是不是還得去趟大教堂?」
「嗯,先去懺悔,再參加牧佐會議,兩周以後就聖誕了,準備準備才好;還有爸,年前我想去趟天水,去看看那邊新建的農莊,順便慰問慰問當地鄉親。」
「你是大人,爸不干涉你的決定,但一定注意安全。」
「好。」祈禱後吳炬才重新拾起筷子,邊吃飯邊看報,後面的新聞「多種農產品價格持續下跌」、「斡羅思使團不日來京」、「宋英關係有望回暖」之類的,他都沒什麼興趣,就在他翻下一頁時,報紙突然被人抽走了。
「看報看報,連親娘都不認了。」初晴把那份臨高時報撂回小圓台,身後的餐車放了條澆胡桃汁、片好的鯛魚。
吳炬連忙起身端過鯛魚,傻兮兮地對初晴笑道:「媽,您怎麼還親自來?」
「看你有功勞啊。」初晴拭掉頭上的汗珠,四菜一湯算齊了,她摘下套袖和圍裙遞給推餐車的阿嬤,沒好氣地說,這時餐廳外傳來李瑤的聲音「晴姨母,萌萌又跑啦!」,她一句「吳萌萌」開道,又風風火火折回大廳。
「三個月,這是個小教訓。」吳南海不動聲色,嘗了口新上桌的魚。
「也不能這麼說吧。」吳炬想終究繞不過去,萬萬沒想到夏天的那件事會引發如此大的騷動,要不是辯護律師,就憑「社會影響惡劣」這一條他至少要吃三年牢飯,而非單單半年社區管制。
見母親走遠了,吳炬又伸手夠過報紙,他草草看完社論,皺起了眉頭:「爸,你們真打算審判杜卿?」
「這是工作機密,不是你該問的。」
父親守口如瓶,吳炬只好換話題:「那個,聽說大哥今年又要留守金山了。」
這句話倒觸動了吳南海,他打開了話匣子:「唉,離這邊千山萬水,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要說以前家裡齊齊整整的吃個飯多好,現在你哥你嫂跟船隊上了美洲,你媽又得照料你小侄,我要不回來,怕沒人陪你吃這頓沖喜宴嘍。」
吳炬「嗯」了聲,翻開財經版,情緒立即激動了起來,「破七」倆字甫一出口,報紙就又被抽走了。
「媽別介呀,我看看是不是搞錯了;爸你看。」吳炬上前去奪報紙,初晴手一抬,拿報紙卷狠狠給了這傻兒子一下子。
「小的不聽話大的也不聽話。」初晴直接將報紙擱上餐車,並把甜點拔絲紅薯端上桌,她努努嘴,吳萌萌乖乖爬上帶梯子的特製小高椅,笨拙地扒拉手中的木碗。
報紙跟著餐車運走了,吳炬只得老老實實用餐,末了還不忘自言自語:「七點二四,這次愛國公債利率這麼高。」
「溢價,溢價。」吳南海更正道。
「媽,關東債券辦下來喏呣?」吳炬邊嚼牛肉邊問母親。
「吃——飯——」初晴拿筷子敲了敲桌案,咬牙切齒道。
晚餐過後吳炬回到書房,確認四下無人,便從抽屜翻出一個皮革本,他解開封面的皮帶,自裡邊抽出一份臨高時報散頁,是今年8月10日的,黑白版,題目是「六·二隴右事件調查報告」②,署名「六·二調查團」。吳炬小心翼翼鋪開頁面,斂聲屏氣偷偷看了起來,忽然門「吱嘎」地開了,驚出他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他把紙頁扔進書桌洞,回頭卻見來者是吳萌萌。
「阿炬我的小銀行。」小男孩的嗓音還稚氣未脫。
吳炬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書架隔間擺了只黃釉小豬,萌萌經常會把一些零用錢投進去,是母親教他的,同樣她還教兩個兒子這麼做。吳炬輕輕捧過小豬,遞給侄子。
「我說你倒是叫一聲二叔呀……」
①即蠣黃、蛋黃、韭黃。
②上述月份是按照回曆齋月換算成公曆的結果,目前筆者並沒有在網上找到1701年之前的回曆表,根據筆者的計算,33個回曆年大約等於32個公曆年零6天,據此得出1659年齋月為5月24日到6月22日。如讀者有更確切的結果,還望指出,不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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