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泰羅尼亞宣布獨立，多美麗就有多危險

若有機會環遊西班牙，巴塞羅那一定是必經之地。

這個城市的性格就像變幻莫測的高迪建築一樣多面，時而熱情奔放，時而慵懶沉默。這裡既有鬼斧神工的聖家堂，也有地中海典型的陽光沙灘。

但無論是哪種風情，都會和馬德里的皇室風格形成了鮮明對比。之間的差別，就好像一個熱情奔放的西班牙女郎，和一個眉頭緊鎖的嚴肅大叔，讓人不禁好奇，為何他們會同屬一個國家——西班牙。

就在昨天晚上，以巴塞羅那為核心的加泰羅尼亞地區議會，宣布將從西班牙正式獨立。圍繞歐洲多年之久的獨立思潮，終於飛出了一隻黑天鵝。

資料來源：Google Map

緣何獨立

加泰羅尼亞的獨立鬥爭由來已久。

準確的說，自12世紀誕生地區概念，並通過王室聯姻成為阿拉貢王國的一部分開始，加泰地區就一直在為自治權奮鬥。

從18世紀西班牙王室繼承戰爭（War of Spanish Succession）中輸掉了自己的語言，到1931年西班牙王國成立時重新被授予自治權，再到佛朗哥獨裁時代成為被打擊對象，最後在1979年終於通過自治法令成為正式的自治區。加泰羅尼亞的歷史，就是一部集權和自治的鬥爭史。

生生不息的獨立鬥爭來自於獨立的語言乃至獨立的人種。加泰羅尼亞人是曾經在捷列克草原上游牧的阿蘭人和西班牙加利西亞地區的蘇爾維人或者西哥特人混合的人種，故得名Catalonia，即哥特-阿蘭人。

其獨立的語言加泰羅尼亞語自13世紀誕生以來，目前有超過五百萬人日常使用。除了西班牙的加泰地區之外，在法國國內也有加泰羅尼亞語地區，而安道爾甚至將加泰羅尼亞語作為了自己的官方語言。

獨立的語言帶來了獨立的文化，但諷刺的是，真正讓加泰羅尼亞人爭取獨立的，卻是經濟原因。

如果駕車馳騁在西班牙的土地上，會很容易發現，無論是北部的葡萄酒莊園，還是南部的秀麗風光，都不是經濟發達之地。大片大片的農田和荒地相互點綴，直到進入巴塞羅那地區才有了大城市的模樣。

一個廣為流傳的數據組合是，加泰羅尼亞地區以16%的人口，貢獻了西班牙20%的GDP和20%的稅收，卻只獲得了14%的財政撥款。

加泰羅尼亞地區和西班牙整體的經濟對比，資料來源：雲鋒金融整理

這在經濟發展迅猛、人民安居樂業的時代還不是問題，但當金融危機乃至歐債危機席捲各國，西班牙淪為「歐豬五國」之列時，這就成了非常大的問題。

作為自治區，加泰羅尼亞已經擁有自己的議會、政府、警力、教育和社會服務部門，但他們想爭取的，是財政和稅收的自主權。

這並非貪婪。因為就在西班牙的17個自治區里，巴斯克國家和納瓦拉就因為歷史原因享有完全的財政自主權，而這兩個自治區也是西班牙家庭可支配收入最高的區域。

資料來源：http://About-Spain.net

雖然2006年加泰羅尼亞政府（Generalitat）在和中央政府的博弈中佔了上風，甚至已經簽署了許諾前者一定程度財政自治權的協議。但到了2010年，西班牙政府迫於經濟危機採取財政緊縮政策，憲法法院推翻了這份協議，並持續削減給加泰地區的財政撥款，加泰羅尼亞人的不滿開始爆發。

真獨立還是偽政治？

近期的加泰地區獨立事件看起來更像是一場政治鬧劇。

儘管加泰地區的獨立公投已經說了好幾年，但地區議會提出10月1日舉行公投時，市場並沒有當一回事。反而是西班牙政府反應迅速，不但出面質疑合法性，並在9月7日宣布公投違法。

此外，9月11日加泰地區80萬人集會遊行要求公投，這本是每年的慣例，但這一次西班牙政府出人意料的採取了逮捕行動，在9月20日一口氣抓捕了14名加泰地區政府的高級地方官員。

西班牙首相拉霍伊表現強硬，資料來源：路透社

這一行動打破了長期以來和平對話的局面，也給加泰地區政府創造了足夠大的把柄。

10月1日公投如期舉行，支持獨立的比例高達90%，但投票率只有43%，這其中一方面因為許多反對獨立的選民未去投票（Brexit的情景再現），另一方面警方介入也「功不可沒」——關閉投票站，向選民發射橡皮子彈，甚至在衝突中有300餘人受傷。

局面在此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兩天後，巴塞羅那發生大罷工，交通嚴重受阻。10月8日，超過100萬反獨立的群眾走上巴塞羅那的大街，西班牙其他城市也爆發了反獨立遊行。

資料來源：法新社

而加泰地區政治家出爾反爾的態度也在火上澆油。巴塞羅那市長科洛剛在9號表示，獨立公投的結果不可以作為宣布獨立的憑據，11號倡導獨立的加泰自治區主席普伊格蒙特就在備受矚目的議會發布會上宣布簽署《獨立宣言》。但他隨後又表示，希望能夠「暫緩獨立，與西班牙政府對話，尋求國際調解」。

西班牙政府的態度則異常強硬，甚至表示如果加泰議會宣布獨立，那麼將在5天之內行使西班牙憲法155條的權利，收回加泰羅尼亞的自治權。而在19號，拉霍伊政府正式宣布暫停加泰羅尼亞地區自治權，並在兩天後的緊急內閣會議宣布解散加泰羅尼亞自治區議會、自治區政府並罷免其領導人。

步步緊逼的態度讓加泰地區議會不得不做出決斷——

2017年10月27日，加泰羅尼亞地區議會通過表決，宣布從西班牙獨立。

接下來，怎麼辦？

一聲令下，歐元開始跳水，兩天跌幅超過2%。西班牙IBEX 35指數大跌2%，債市收益率快速走高。

市場投資者如夢初醒，去年以來一直擔心的獨立思潮，到此時才真正打響了第一槍。

資料來源：Wind

此次宣布獨立，加泰地區議會顯然更多是出於被動和無奈，希望借用這一招來獲得談判籌碼。雖然之後仍有迴旋餘地，但毫無疑問，法國大選後原本走向正軌的歐洲局勢因此出現了一絲裂痕。

對加泰地區而言，在公投後，大量總部原本設在巴塞羅那的企業宣布考慮將總部遷往馬德里或西班牙其他地區，以逃離不穩定的政治局勢。這其中包括了6家在西班牙排名前35的企業，例如加泰羅尼亞最大的銀行Caixa和Sabadell銀行，以及西班牙天然氣公司Gas Natural。

資料來源：西班牙ABC報

而高盛則在警告，加泰地區政府發行的750億歐元債券均由西班牙政府擔保，一旦加泰羅尼亞獨立，這部分債券的前途未卜。好在由於西班牙政府自己持有了這些債券其中的68%，短期來看政府立即「撕票」撤銷擔保的動力不足。但這也體現了另一個層面的隱憂——加泰地區的經濟實質上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的獨立，而一旦和西班牙割裂，引起的震蕩很可能與英國脫歐不可同日而語。

加泰地區政府融資對西班牙政府的依賴（FLA）越來越大，資料來源：高盛研究

加泰羅尼亞的獨立之路，遠非短短的一句簡訊可以做出了斷。希望這一場「政治鬧劇」，不會演變成歐洲一系列黑天鵝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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