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手術
大約初三,我因為急性闌尾炎進了醫院,醫生說是飯後劇烈運動,必須馬上手術。
於我寫的手記中是這樣記載的。
筱葉因為急性闌尾炎進了醫院,醫生說是飯後劇烈運動,必須馬上手術。
他在病床上疼得直冒冷汗,那種痛楚居然和分手道別有著驚人的類似,小腹脹痛的他觸及心靈的傷疤,心臟也跟著不舒服起來。一旁的葉母見兒子受盡磨難,彷彿自己身上的肉遭受凌遲,緊緊抓住老公的手,葉父剛從賭桌歸來,摸了一夜的牌手都有些麻木,被一旁的婆娘捏的發紫,只好苦中作樂,拿出本《麻將胡牌技巧》研究起來。
葉母不爽,兒子病重可當爹的還不明就裡,私下狠踹了一腳,葉父無奈只能收起絕世武功,跟筱葉聊起天來:「兒子,別害怕,待會手術很快的。」
筱葉強忍著疼痛露出個微笑:「沒事,我知道,麻醉完我就睡了。」
葉父見兒子深明大義,便沒好氣的對老婆說:「你看吧,我兒子很堅強的,不要太擔心了!」
「什麼叫你兒子?」葉母聽見一面之詞,搞的自己造人時沒有付出,現在是來討回報似得:「你只是貢獻了一點東西而已,其餘的還不是我辛苦?」
葉父投資小,卻屬於決定關鍵的一步,說話自然大聲:「要是沒我,現在能有兒子?」
筱葉倒是習以為常,這般鬥嘴經常扯上自己也就算了,現在水深火熱,趕忙比出個暫停的手勢,讓雙方握手言和:「你們別吵了行不?」
常言說夫妻吵架不分場合,雖然完事後又和好如初,可外人看來卻有傷風化。葉母的委屈被兒子逼回,卻不想再敗一局,便嘀咕了句:「你們男人倒好,不懂得女人每個月的煎熬。」
葉父本想休戰,聽見客觀的煎熬又變得主觀起來:「你委屈了?那乾脆下輩子我做女人好了!?我來承擔苦痛?」
戰爭總是在不經意間爆發,其實葉母的牢騷跟蚊子叮咬一樣,聽者瘙下癢就沒事了,不想老公承受能力這麼差,一埋怨就大出血:「我哪敢勞煩您啊,誰痛苦都不好,乾脆下輩子我們都當男人吧。」
筱葉聽後不妙,萬一這兩人修改了後世的姻緣譜,夫妻黨變成親兄弟,怕是自己再投胎就到了別人的房檐下:「你們等我手術完再吵行不?」
葉母立刻指著老公的嘴,怒目而視,葉父受到威脅,雄鷹變成雛鳥,從天上摔倒地下,不再說話。
病房內的沉默顯得有些尷尬,葉母發誓來生變性,三個男人不知如何交流。護士進來看見氣氛不對,便輕聲問了句:「誰是病人家屬?」
葉母真是到了更年期的軌道,心中憋屈的火車頭就差沒撞向護士:「看不出來嗎?我是他母親!」
葉父不輸氣勢:「我是他父親!」
護士被這顯而易見的關係嚇到,猶豫的拿出張表格:「那你們誰在上面填一下?」
這回葉父手快,搶過表格,沖筱葉笑笑:「肯定是一家之主填了,對吧?」沒看多久便問護士:「上面寫的什麼如果意外死亡跟你們醫院沒有任何關係?」
可憐這護士今天剛實習,就碰到坎,看見葉父盯著自己有些心虛:「這是醫院的規定,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們醫院不負責的。」
「什麼叫出了意外不負責?」葉父識得表格上的字,但串聯成並有些理解不過來。
葉母搶過表格罵道:「護士不好意思,我老公他小學都沒畢業,我來簽,我來簽。」
葉父聽見話中帶刺,自己的文憑無端被下降到幼兒園級別,淪為智障:「你來簽?兒子有事你負責啊?」
「呸呸呸!」葉母趕走晦氣:「是手術都要簽的,你知道嗎!?不懂別在那裝,耽誤兒子手術我第一個把你送進火葬場!」
起先被貶為文盲不說,那是精神意義上的毀謗,現在葉母語氣重了三分,進行身體上的恐嚇,葉父擔心老婆說話算話,便不再往槍口上撞:「那你簽!」罷了看見葉母簽上大名:「真不知道當初怎麼認識你的…」
筱葉聽見這句話趕忙喊著找水喝,支開兩人的注意力,他印象中兒時問過類似的問題,然後葉父夸夸其談,說當時有很多人追你媽,幾個就私下約定,打架定輸贏,誰輸誰娶她。筱葉當時看見父親聲色並茂的比劃著,當年你爸瘦弱,他們可是往死里揍啊…結果我就娶了她。
就因為這個玩笑,葉父吃了整整一星期的青菜,連肉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葉母端了杯溫水給筱葉,然後把表格還給護士:「兒子別擔心,一眨眼就過去了,現在趕緊把水喝了。」
筱葉邊喝邊想,這要是放在國外,習慣獨立的孩子估計只有上墳的時候才會跟爹娘溝通,自己家跟囚籠一樣,出了點狀況就噓寒問暖,興許成年了情況會有所好轉,不用何事都過問母親。但他又看了看父親,覺得自己太天真了,葉父到四十歲了都還沒這個權利。
此時筱葉已被推進病房,看著自己頂上的那盞白熾燈,才知道電視和小說中形容醫院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得虧看的都是積極向上的內容,要是恐怖點能把自己嚇死。
不一會進來幾個白大褂,看了看筱葉,然後說道:「小弟弟,害怕么?」
筱葉搖搖頭,覺得心中有個疑問,便開口:「醫生,你們在醫院上班是什麼感覺啊?」
一旁的護士插句話,沒把筱葉笑死:「工資福利都挺好的,就是病假有點難請…」
筱葉邊笑邊問:「那我做闌尾手術有什麼副作用嗎?」
那護士似乎天生的搞笑好手,見麻醉師準備好之後,拍了拍筱葉的肩膀:「沒啥副作用,就是你體重可能會輕一點。」
「那應該不會怎麼樣吧?」筱葉感覺自己碰上個不靠譜的護士。
「幸好你來的及時…要是晚半個小時…」護士欲言又止,見到筱葉驚慌失措的模樣,彷彿掌握生殺大權的判官:「我就下班了。」
麻醉師也加入到整人環節:「現在沒有20%的麻醉劑了,不然我給你整兩瓶10%的吧。」
這讓筱葉想起孫二娘在山間林墅開的黑店,自己跟武松一樣莽撞,還沒弄清事情緣由就要死個不明不白,護士還在一旁極力配合:「那你想結婚,沒有20歲的姑娘,我給你找兩個10歲的你看行么?」
筱葉擔心這三腳貓功夫會弄殘自己,趕忙問:「我這手術能成功么?」
「放心吧…這手術主任他都做了不下千次了!」護士這句話倒是讓筱葉安心許多,便不再胡思亂想。
誰知那主任坑的一手好爹:「是啊,我也想成功一次啊!」
筱葉聽完還沒來得及寫下遺書,就被護士脫掉衣服:「你這孩子當真啊,跟你開玩笑的!」
這話隨著麻醉劑一起進入筱葉的身體,他感覺脊椎一陣酸痛,倒也不算是多大的感覺,只是還能清楚的看清這個世界。筱葉以為麻醉沒用,自己百毒不侵,沒想過了十幾秒就發覺手腳沒了知覺,繼而腦袋也動彈不得,那印象中透過雙眼看見的最後一道光線,還是那白熾燈提供的。
手術很成功,等筱葉醒來時,親友團已經陪同一旁,他趕忙打完招呼,就看見葉母跟自己同學吐露苦水:「我兒子真是洪福齊天,醫生手段高不高名咱不敢說,你看筱葉他長得這副模樣,肯定是不會這麼早夭折的對吧?」
一旁幾個人被筱葉母親的熱情打動,專心致志的聽著獲獎感言,葉母誇大其詞,將兒子的死裡逃生畫蛇添足一番,情動之處還不忘聲色並茂,大家聽的比好萊塢大片還刺激。
「你媽媽真好玩!」可可(我初三的女朋友)小聲的對筱葉說:「她平常也是這個樣子的吧…」
筱葉唯一感謝母親的就是她的博愛,可惜博愛太大,如同春潮泛濫,是個人都能感受到她內心的溫度,唯獨筱葉沒能籠罩,被排除在外:「她對外人都這樣,熱情的半死,對我就跟對待囚犯一樣。」
可可擔心筱葉禍從口出,便叫他壓低聲音:「待會被你媽媽聽到就不好了。」
筱葉自覺經歷大難,將事情看的坦然,雖說母親的缺點跟星星一樣多,優點和太陽一樣少,可在他看來只要太陽一出來,那些星星就都消失了。
「對了,怎麼突然就闌尾炎啊?」可可奇怪的問。
筱葉多災多難,卻想著不能把實情告訴她,不然非得自責:「它要發炎我也沒辦法是吧,反正這東西本來就不屬於人體內的,現在割掉也算是為以後的安全著想。」
「那乾脆我也去割掉好了,反正沒用!」可可笑呵呵的說。
筱葉趕忙打消她這個念頭,熱鬧的病房在時間的推移中慢慢冷清下來,看著天色已晚,可可不舍的對筱葉道別,隨後離去。
葉父眼尖,一眼看出問題所在,趁老婆出去的空隙湊到兒子跟前:「那女孩子是不是你朋友?」
「哪個?」
「就剛才那個跟你坐的很近的啊!是不是啊?」葉父相較於另一位家長更加開明,一門心思為筱葉前程似錦的人生加上頂針,變得錦上添花起來。
「什麼是不是啊?」沒等筱葉狡辯,葉母就跟嗅到腥味的餓狼撲在葉父背後:「你們在說什麼呢?」
夫妻是上輩子的死敵,投胎不成冤家改作情侶,葉父感嘆老婆做事雷厲風行,不給自己半點業餘時間:「我說你不是出去了嗎?怎麼那麼快就回來?」
「我只不過去問下護士什麼時候能出院,你激動什麼?」葉母沒好氣的說道:「難不成倆父子在背後說我壞話?」
「你借老爸一個膽他也不敢啊!」筱葉趕忙站出來圓謊。
葉父聽了不甚舒服,雖然心知肚明把蔣介石的膽拿過來也於事無補,可面子上總要過得去才行:「我就在說你壞話怎麼了?」
葉母像極了古時權貴的王侯,明知勞苦大眾有平反的心思卻依舊放任,一句話頂的奴性滿滿的老公變成貓咪:「信不信我把你的麻將桌給卸了?」
這話一針見血,葉父生平愛好就這一個,不吃不喝不嫖,若跟賭博說再見,彷彿跟人生說拜拜一樣:「行行行!怕了你了,我改口還不行嗎!?」
卡耐基解剖人性弱點的章法被葉母融會貫通,自己的話彷彿苦口良藥逼得老公妥協,葉母內心像是天安門廣場上的旗杆,在諸多自豪感的陪同下升起一面小旗:「那行吧,可是我氣還沒消,你得陪我去買點貴的東西!」
葉父一聽錢能解決問題,馬上抓起錢包,拉著老婆來了次說走就走的購物。留下筱葉意猶未盡,跟時間打起消耗戰,無奈在人生面前最不缺時間的他現在也覺得無聊,便掀起自己的褲子,看見股間裹著塊紗布,好奇的他想嘗試撕開紗布的一角,窺一窺裡面嶄新的容貌。可這傷口剛縫合,筱葉力度把握不準,剛揭開一點就疼得不行,本想放棄的他奈不過自己的想法,總不能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透吧。於是換成穩紮穩打的戰術,一點點的撕,可這白膠布跟長在臉上的痘痘一樣頑固,筱葉疼了半天才有點成果,自己跟扎金花的賭徒一樣,在心底滿懷憧憬卻又小心翼翼的邊撕邊喊,三邊!三邊!三邊!
結果開出個金花順,嚇得筱葉雙手一抖,那傷疤奇醜無比,黑壓壓的團成一團,筱葉第一個想到包拯,又晃過晏嬰這個醜男,便馬上蓋起紗布,心想這印記是要跟隨自己一生的,再說父不嫌子臭,母不棄女庸,幸好這部位比較隱蔽,如若哪天被人知曉估計也只有可可能看見了。
此時門外傳來吵鬧聲,筱葉一聽就知道是自家那對痴男怨女,葉母率先進來,跟當年黃埔軍校畢業的軍官一樣步伐昂揚,而後葉父踱步跟隨,背後藏著東西,筱葉一看就挺沉的,便問:「爸,你背後什麼東西啊?」
「你媽說要買點貴的…」葉父無地自容的拿出身後的搓衣板:「我哪知道是這個跪…」
推薦閱讀:
※淺議黑色幽默小說
※《追兇者也》里董小鳳長途車上睡醒了打鄰座胖姑娘兩耳光時心理活動是怎樣的?
※(視頻)《安妮霍爾》5個「伍迪式幽默」,你看笑了嗎?
※笑話家:熱比冷更冷
TAG:黑色幽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