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勃朗峰 | UTMB上的美國夢

還記得年少時的夢嗎？像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這幾天霞慕尼的天氣總是陰晴不定，前一刻還是陽光明媚瞬間就變的烏雲密布起來，距離終點不遠處的媒體中心外，雨滴拍打著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吱吱作響。

但這響聲終究抵不過這裡各路媒體的喧囂，對於這場十五年來最為激烈的巔峰之戰，顯然所有人都為之興奮不已。

來自法國的媒體同行們是此刻最為激動的，人稱「莊主」的Francois d』Haene此刻已經翻越了170公里的最後一座山頭，大家紛紛開始收拾起東西去往小鎮中心教堂前的終點廣場，為見證這一歷史時刻搶佔一個有利的位置。

當地時間下午13點31分，Francois步入早已人聲鼎沸的終點線前，此時距離他離開這裡僅僅過去了19小時01分，用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成績贏得了這場也許是含金量最高的一屆UTMB冠軍。

十五分鐘後，人們熟悉和愛戴的越野跑傳奇人物K天王 Kilian Jornet微笑地在眾人簇擁下通過終點，他與莊主擁抱的瞬間，快門聲夾雜著雷鳴的歡呼在勃朗峰下的山坳中久久回蕩。

在終點前的攝影記者中，我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最近身形有些微微發福的美國越野跑網站irunfar的主編Bryon Powell。

早在一年以前，我們就曾經偶遇在霞慕尼，並在賽前對於美國選手們在UTMB上的表現互相抒發了感慨。

自從2015年Zach Miller在UTMB的CCC組勇奪冠軍，David Lane斬獲季軍，人們都認為也許歐洲跑者獨霸UTMB的時代即將終結。

然而遺憾的是，在去年幾乎相同的位置，Bryon並沒有等來期望中的美國冠軍，儘管Zach Miller勇猛地領跑了大半程，但最後還是體力不支，被來自HOKA ONE ONE戰隊的本土選手Ludovic Pommeret超越，錯失冠軍。

轉眼一年過去，當我們再次在賽前的HOKA ONE ONE精英選手見面會上再次遇到Bryon，他採訪的對象竟然就是去年的這位法國冠軍，採訪間歇我們聊到這場十五年來爭奪最為激烈的UTMB結果時，向來樂觀的Bryon似乎也對於美國選手今年的UTMB前景樂觀不起來了。

然而此刻，在莊主與Kilian衝線後的片刻寧靜時，我仍然還是從這個狂熱的越野跑主編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期待。

就在一天前的傍晚，他剛剛在這裡迎接到了今年CCC組別的美國冠軍，HOKA ONE ONE精英選手，91年出生的超級奶爸Hayden Hawks用10小時24分30秒的賽會紀錄成績拉開了這個UTMB瘋狂周末的序幕。

毫無疑問，這個去年在TNF舊金山50mile比賽上與Zach Miller上演追逐好戲而一戰成名的高光新秀，為今年美國選手在UTMB的表現開了個好頭。在賽後的獨家採訪中，留著小鬍子的Hayden難以掩飾心中的激動，「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我只需要給自己注入些許信心，我就能站在UTMB的這樣強手如林的舞台上嶄露頭角！」

他有些自豪地拍著胸脯，這個剛剛在三周前成為父親的年輕跑者，為了自己的跑步事業甚至辭去工作舉家搬往了越野條件優異的亞利桑那，專註於訓練。

他堅信兒子長大後能有機會與他一同分享這些精彩的巔峰迴憶，自己對山脈的探索、學習和保護也能夠讓兒子耳濡目染有所受益。

Hayden的優異表現無形中鼓勵著此刻還在賽道上奔跑著每一個美國跑者們，平靜了一會兒的終點又開始喧囂起來，伴隨著主持人報出即將即將第三個通過終點的選手名字，「Tim Tollefson，From USA！」

這是Tim的第三次霞慕尼之旅，前兩次他收穫了一次CCC的亞軍與一次UTMB的季軍，特別是去年的UTMB季軍，在他當時效力的Nike Trail Running戰隊的三名美國UTMB選手中，他是最為低調的一個，然而卻意外地收穫的最好的成績。

同樣也是因為去年UTMB穩定而出色的發揮，在去年年底，Tim轉投HOKA ONE ONE精英團隊，投入了自己的又一次全新的UTMB征途。

至今我仍然清晰地記得Tim去年衝線時用特有的美式笑容和激情點燃終點的瞬間，他擁吻賽事總監，他與終點兩旁的每一個人擊掌，發自內心的笑容，嘴角弧度恰到好處地抵達蘋果肌，八顆甚至更多貝殼般整齊的牙齒自然顯露，一張臉像極了夏目尼小鎮上面對博朗峰明朗盛開的大麗菊。

這所有的一切彷彿時光重現，不同的是這一次，Tim在終點見到了自己最摯愛的人，望著終點線后角落里的母親和未婚妻，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競爭，同樣跑進20小時的Tim的笑容逐漸融化成了激動的淚水。

「這種感覺我期待了整整51周，你知道我6月就來到阿爾卑斯山進行UTMB的適應性訓練，這裡的賽道讓人煎熬。但是每每想到比賽終點現場會有如此多的觀眾與我擊掌，那種興奮不斷飆升的感覺讓我有了訓練的動力。當然更重要的是我的媽媽和未婚妻是我最親密的人，她們對我的幫助無疑是巨大的，我的起居補給，任何生活和訓練里的細節都離不開她們的奉獻，她們是我不斷跑下去的最大動力。」

Tim在賽後的採訪中這樣描述了自己在終點那一刻的感受，正是這種動力讓他能夠始終堅持跟住狀態爆棚的第一集團，並在123公里的Champex-Lac超越自己在HOKA ONE ONE精英戰隊的隊友Jim Wamsley，進入前三，並保持到了最後。

毫無疑問，對於第一次參加UTMB的Jim Wamsley來說，位於瑞士境內的Champex-Lac補給站也許就如同一年之前西部100英里最後的一個岔路一樣，這個充滿悲情色彩的越野新星又一次在最後時刻掉了鏈子。

在此前的比賽中，這位今年的UTMB1號選手一如既往地領跑全場，儘管使用登山杖起來還有些彆扭，儘管他不知道真正的考驗在最後40公里的三座大山，可他依舊如同我們印象中那個長發飄飄的追風少年毫無保留地在一開始就盡情地奔跑。

終點的大屏幕持續播放著賽道的實況直播，在被隊友超越之後，Jim的狀態急轉直下，一度落後到了第七的位置，正當我們都以為他即將以退賽來終結自己的第一次UTMB征途時，這個略顯瘦削，滿臉疲憊的Jim竟然又開始跑起來了。

當時在補給站外等候的我們見到他時甚至不忍伸出擊掌的雙手，生怕這樣都會額外消耗他寶貴的體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雨勢伴隨著大風又開始席捲過賽道上的選手們，最後一個山頂，Jim取出衝鋒衣艱難地穿上，眼前有個小坑，差一點他就把自己絆了一個結實。

我們在終點前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心中多少都有一絲不舍，但更多地是對這位悲情少年執著的堅持，表達出由衷地尊敬。

「Ne vous prête！！！」大屏幕上，Jim神情凝重地出現在了霞慕尼的街道上，雖然此刻距離莊主奪冠的時刻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但人們依舊掌聲雷動。

衝線前的Jim不時張望著身後，因為腸胃出現問題，最後40公里他幾乎沒有補充任何的能量，西班牙人Pau Capell就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此刻即使衝線他都不敢放鬆下來。面對街邊熱情的觀眾，過於投入的Jim下意識地讓賽道上的人群散開，此刻他的眼中只終點前的拱門。

20小時11分鐘，Jim收穫了他百英里越野賽事的最好成績，然後徑直癱倒在了我們的面前，他已拼盡全力，也收穫了所有人的尊敬，莊主與Kilian紛紛舉著紅酒與他相擁，正是因為這個年青人的毫無保留才造就了今年UTMB如此振奮人心的成績。

第二天上午的官網賽後發布會後，我們再次與Jim聊了聊剛剛過去的激烈比賽。

「這場UTMB對於你有著怎樣的意義呢？」

「感受當然很多，這是我第一次參加UTMB這樣難度的賽事，雖然名次並不理想，但我清楚了自己在這樣長度的比賽里會經歷什麼。我想明年我還會再來，這次的經歷並不會把我怎樣，只會讓我比以往更加無懼挑戰，無畏前行。」

此時，Jim身後窸窸窣窣的櫻花樹冠透過一縷縷光束，借著光，我們看清了天空……連續兩年美國選手都在UTMB的最終對決中佔據了前五中的兩席，儘管還從未染指桂冠，但望著我們眼前這些執著堅持的美國越野青年們努力的樣子，相信距離他們實現UTMB上美國夢的時刻不會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