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能改齋漫錄》神鬼輯錄(下)
五.巨力書生
北宋仁宗時期,宋遼遵守《檀淵之盟》,北境承平。鄰邦只西夏有幾年躁動侵擾,那也不是什麼心腹大患。是以海內人和歲稔,文治大昌,有抱負的年輕人莫不讀書上進,以求考取功名。
福建建州(建甌市)有個士子,名字叫江沔,三十年前就來到京城讀書考試,一直未曾及第。當時朝廷科舉,錄取名額極其有限,所謂「五十少進士」,五十歲考上進士,那都算年輕了,像江沔一樣考了幾十年考不中的,倒也常見的很。這些老生徒長期滯留京城,讀書之餘,大家平日里聚在一起,無非是吟詩作對、遊山玩水、喝酒狎妓,無聊的緊。何況讀書人多半窮酸破落,哪有許多錢財留戀青樓,日子就更無聊了。
這天,江沔忽覺得渾身難受,無論擺什麼姿勢怎麼抻拉揉捏都不管用,心裡暗暗發愁,獨自北漂,最怕惹上病患,即使有侍讀童僕,畢竟遠遠不比在家養尊處優。好多粗活重活要親力親為,恐怕會加重病勢。比如眼下需要搬提重物,下人忙不過來,就得自己動手。
江沔嘆了口氣,下手搬搬抬抬,一經牽動肌肉,感覺身上反而輕鬆了很多。他不斷搬舉重物,身上肌肉僵硬的癥狀漸漸緩解。慢慢察覺到,搬舉的東西越重,身上越好受,而且以往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居然舉重若輕,毫不費力。但長時間歇著不動,那股難受勁兒則去而復回。
「真是奇也怪哉,什麼賤毛病!」江沔又是煩惱,又是鬱悶。眼看東西已經搬完,猶覺得沒過足癮,身邊又沒什麼特別重的東西,那不妨出門找找罷。
他沿街信步而行,見朱門繡戶,原來是到了一所豪宅門外。門口立著鎮門石,看上去不下幾百斤。江沔尋思,既然舉越重的東西越舒服,不如舉這個東西看看。力貫雙臂,輕輕鬆鬆就捧起來了,瞬間覺得通體舒泰,四肢百骸如飲美酒,說不盡的愜意。
自此以後,江沔便發了瘋般到處找重物搬舉,但凡雙手能夠環攏的,無所不舉,什麼巨石原木,簡直手到擒來,全身似有使不盡的力氣。只覺得有這般好處,還逛什麼青樓睡什麼姑娘啊,搬搬抬抬一樣其樂無窮。
同窗好友們尚不知這貨得了怪病。一天,大家聽說相國寺有盛大法會,於是把臂同游。
大相國寺天下雄,天梯飄渺凌虛空。
三千歌吹燈火上,五百纓縵煙雲中。
相國寺在北宋極得皇室尊崇,儼然是皇家寺院,香火鼎盛,規模冠絕京華,殿廡宏麗雄奇。一行人逛累了,在殿前倚著柱子觀看各種節目表演。江沔抬起頭來,只見殿柱粗大,上連斗拱,又連著大殿的枋、梁及至整個殿頂,心想我還沒舉過這樣的東西。剛好有個好友正倚著柱子看倡優演戲,江沔抱著柱子輕輕一提,柱子已抬離了柱礎,抬腳將好友的袍子一角撥到柱礎上,又緩緩放下柱子壓著。眾人只覺得整座大殿彷彿微微晃了晃,旋即平靜,都不知發生了什麼。
少頃,大家招呼去別處逛逛。倚柱看戲的老兄正待要走,邁出一步,險些給拽的跌倒,回頭一看自己袍子居然壓在柱子之下,又驚又急,使勁兒拉扯,卻如何拉得出?一張臉急的通紅。江沔大笑,連聲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開玩笑開玩笑。」抱起柱子,這好友才得脫身。
如此一鬧,江沔神力轟傳京都。有人勸他,考了這麼多年文試無果,不如試試考武舉。武舉考試,除了考校武藝,還要有兵法、時務對策諸科,這些自然難不倒讀書三十多年的江沔,一舉考中。然而宋室重文輕武,其時四海昇平,幾無戰事,江沔空負一身巨力,最終官職也只作到了五十二階武臣之中,第五十階的九品殿直而已。
六.點雀成鳳
范仲淹兩歲那年,父親見背。母親貧苦無依,抱著他從江蘇徐州,一路去到山東淄博,在那裡改嫁落戶。范仲淹也隨了繼父的姓氏,取名叫朱說。
繼父家境也不好,范仲淹寒窗苦讀,在27歲那年,以第九十七名考中進士,出任九品小官。一代名臣、大文豪,那時候可是極不起眼的,寒門士子,毫無背景,完全要靠自己打拚。可偏偏就有人看上了這個窮小子,招他為婿。
范仲淹岳父李昌言,官太子中舍,屬於東宮的官兒。他們李家算得上朝中名門,李昌言三兄弟,長兄為國子博士,二哥參知政事(副丞相),李氏子弟也各個在朝為官。范仲淹芝麻大點兒小官兒,前途一片迷茫,不知道為何能得岳父青睞,岳父拍著小范的肩膀道:「我李家擇婿有個規矩,你可知道?我李昌言四個女兒,非寒門不嫁!」(凡擇女所配,必於寒素之門)。
家境好的老子不稀罕,老子就稀罕窮小子!好有個性的泰山大人。
岳父言出必行,不久後,范仲淹小姨子出閣,新姑爺名叫鄭戩,同樣寒門出身,也是早年喪父。當時境遇尚不及范仲淹,做李家女婿時,只是一介布衣,連功名都沒有。
多年後,范仲淹的成就自不必說,名垂千古。鄭戩高考成績遠在范仲淹之上,以探花秀踏上仕途,官至樞密副使(軍委副主席)、吏部侍郎。
事情還沒完。李昌言女兒是嫁完了,可還有孫女啊。
於是,「非寒門不嫁」的規矩繼續傳承。
李家長孫交了兩個好朋友,一個叫王陶,一個叫滕甫。李家人覺得這倆小孩不錯,正好有兩個待嫁的孫女,喂,你們倆娶了我家孫女吧。
兩個白身窮秀才見了女盆友爸爸,自慚形穢。老爺子大手一揮,無妨!我家自帶旺婿光環!結婚就是開掛!娶了我女兒在家供著就行了,我女兒就是貔貅!是招財貓!是吐錢的蛤蟆!
果然,兩人後來同入翰林院,王陶為陳州、許州、蔡州知府;滕甫以龍圖閣學士任揚州知府。
七.成精的名人
偶讀臧榮緒《晉書》稱:「郭璞,有人見其睡形變鼉,雲是鼉精也。」予乃知前輩張乖崖浴為猿,蔡君謨睡為蛇,其說不誣也。
這裡披露了幾則妖精幻化名人的案例。比如寫《搜神記》、注《山海經》的兩晉志怪大師郭璞,是鼉精所化。鼉[tuó]就是揚子鱷,古來素以為此物有靈性。
張乖崖即張詠,北宋太宗、真宗兩朝的名臣,累擢樞密直學士,真宗時官至禮部尚書。他洗澡時就變成猴子?那是什麼鬼。
還有一位蔡君謨,就是同蘇軾、黃庭堅、米芾並稱「蘇黃米蔡」的蔡襄。宋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進士,先後任館閣校勘、知諫院、直史館、知制誥、龍圖閣直學士、樞密院直學士、翰林學士、三司使、端明殿學士等職,出任福建路轉運使,知泉州、福州、開封和杭州府事。主持建造了中國現存年代最早的跨海梁式大石橋泉州洛陽橋;主持研發「小龍團」,著《茶錄》、《荔枝譜》,卻原來是蛇妖,法海何在!
八.陰兵治水
西漢水利工程多集中在關中一帶,那固然是京畿重地,國之根本;八百里秦川及黃河流域的農業輸出,也著實領先於尚未發展起來的江南。所以,國家投入極其不平衡,漕渠、六輔渠、龍首渠、白渠、成國渠等均在北方,江南地區幾乎不見朝廷主持的大型水利項目。
國家不管,百姓總不能也畫地為牢,有大能耐大魄力的,就組織民間力量自行開鑿河道,疏浚水系。
浙江湖州,西漢時是吳興郡烏程縣治所,其地有人姓張名渤,素有異術,為遠近欽服。他有感於旱澇不均,灌溉不利,發下宏願,要引水入至廣德縣,也就是今安徽廣德。
張渤開工後,整日價耗在荒山野嶺間,行事神秘。張夫人不放心,執意要在工地旁搭棚做飯,張渤以工地危險、禁忌頗多,不許妻子送飯。約定每炊罷,由妻子擊鼓,召喚丈夫來吃飯。
這一日,聞鼓聲起,趕到一看,卻不見妻子蹤影。原來鼓上灑落了米粒,有鳥類啄食發出聲響,遂回去工地繼續幹活。不移時,妻子備好飯菜,擂鼓相召,張渤這邊工程正在緊要關頭,尋思:「剛才白跑一趟,這回興許又是鳥雀,且先忙過這一陣再說。」便沒有理會。
妻子左等右盼,始終不見丈夫出現,也猜度著,或許工程緊張,夫君走不開身,那便送過去吧。
走近工地,只聽四處並無人聲喧嘩,正在奇怪,忽然看見一群骷髏、殭屍、幽靈,或肌肉腐爛,或面容慘青,各自挖土的挖土,運輸的運輸,開鑿河瀆,一頭巨大的豬形巨魔立在旁邊作法指揮,登時嚇得呆了。張夫人一經現身,所有陰兵齊刷刷向她看過來,那豬魔也發覺了,一怔之下,似乎難過之極,隨即發出震天動地的巨吼,翻山越嶺而去。
自此以後,張夫人再也沒有見到過丈夫。
人們都說,張渤被妻子撞破了真身,羞慚無地,終生恥於相見,河道也最終沒能開鑿成。但事迹流傳開來,廣德縣人仍然感激張渤,修祠奉祀,被蘇浙皖交界地區奉為「祠山大帝」,到今天依然供奉不絕。
九.淫魔
原文篇幅較長,鏈接:這隻妖怪,就是傳說中的「淫魔」
十.英魂不寐
盧相多遜南行,過瓊州,入萬安州界,宿一山館。時雨霽,月色明徹,盧徘徊月下久之。就枕,忽夢有人扣門曰:「知相國到此,奉謁耳。」問何人?曰:「唐宰相李德裕。」盧拒之曰:「彼此被罪,且異代,何面相見?」須臾,聞月下長謠,聲甚悲惋。其略曰:「萬里孤魂歸未得,春風腸斷洛陽城。」覺而惡之。盧竟終於海南。
北宋初,宰相盧多遜與秦王趙光美(趙匡胤和趙光義的四弟)來往密切,趙光美曾謀圖篡位,未遂,本來就是瓜田李下。盧多遜以朝廷要員身份,勾結心懷異志的藩王,為宋太宗所查,流放海南。
唐宣宗時,宰相李德裕功高妨主,也被貶到海南,客死於此。他魂魄不滅,這天深夜,來敲盧多遜的門,打算找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盧聊聊,盧:「媽的智障」。
雜史稗說,江湖妖異,請左顧公眾號:古卷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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