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篇：福州——一個關於邊界的故事

退一萬步說，天地乃萬物之逆旅，異鄉人與本地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人們的注意力總是被少數事物佔據，福州，和無數其他尷尬的城市一樣，屬於那不太被關注的大多數。有一些歷史遺迹，但沒有足夠資金與意識進行保護（除了三坊七巷商業開發區）；有一些歷史名人，但他們出名大多是在離開福州之後（特別是近代）；無豐富礦產，亦無萬畝良田，城市基礎設施還常常面臨颱風、交通擁堵等等挑戰。直到近年大建路橋，房地產升溫，私家車保有量不斷上升，福州市區一直不大——近十年前我去大學城某高中上學時，雖然此地離市中心車程僅半小時多，學校周圍還有農田，頗為荒涼。至於五區八縣中的「八縣」——閩侯、福清、永泰、長樂、平潭、 連江、羅源、閩清，雖然轄區上屬於福州，當地人也會說福州話，但它們似乎是如此地遙遠。

然而福州似乎在海外有著與自身野心不相符的影響力。美國中國城中粵語與福州話隨處可聞；印尼同事告訴我他的祖先原是福州人；日本的福清幫讓本地黑幫也頭疼。其原因很簡單，除了自明朝海禁以來不斷去異鄉謀生，上世紀末的偷渡潮亦貢獻不小。時至今日，長樂某些村子裡甚至存在所有兒童都已經不是中國籍的現象——他們的父母仍然需要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以維持生計，只好把孩子送回大陸請長輩看管。

在大陸以外遇到福州人，常常會被細細盤問：是福州市區的嗎？是哪個區啊？是八縣中的哪個縣？會不會說福州話？一連串問題之後，人們似乎便可心滿意足地把對方放入一個個預先設定的邊界中——福州市區人，長樂人，有綠卡，餐館打工等等，各有各的偏見，以及若隱若現的鄙視鏈。在紐約這種福州人密度相對較高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精確到縣的同鄉會，吃到鍋邊糊這樣的傳統福州小吃。

於是我疑惑了——到底什麼是福州？福州的邊界在哪裡？它是福州話，荔枝肉佛跳牆，一個地區，抑或是漂泊異鄉的人創造出來的一個概念？

可是邊界真的重要嗎？福州人，以及眾多福建廣東人背井離鄉大多數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地理上的邊界是用來突破的，心理上的邊界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改變。從去年美國大選至今，人們不斷提到國際主義／全球主義式微與中間路線的衰退——如果神曾經使用不同語言造成的隔閡阻止人類修建巴別塔的野心，今日他使用的也許是互聯網普及帶來世界大同的幻象與地區間經濟發展水平／宗教／政治格局差異的矛盾，創造出偏見，仇恨，與恐懼。

寫這個專欄的目的很簡單，我希望能盡量包容平和地寫下世界的相同與不同，同時敦促自己在旅行前多做功課，旅行中多保持開放謙虛的心態。平時工作繁忙，更新不會太頻繁，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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