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道光皇帝的一個黑段子

這個故事是剛剛整理翰林履歷的時候發現的。不知道前人講過沒有，總之我實在忍不住要講一遍。看過的人且莫嘲笑，我看書少。

書房師傅等間有出差隨圍等事，將所教阿哥派令他人講課，原不過隨時調派，從無謝恩之事，此乃上書房舊例。……秦承業前此曾充二阿哥師傅，即未謝恩。何以此次又具摺奏謝？且摺內有「恭膺寵命侍課三阿哥」及「仰答高厚於萬一」等語，尤不成話。皇子師傅職分皆同，若雲此次派令改充三阿哥師傅為榮，豈派充二阿哥師傅為辱乎？！伊若妄存歧視之見，則居心大不可問，其獲罪更重。秦承業著降為編修、逐出上書房。若稍有怨望，其罪不赦矣。

這段上諭引自《清仁宗實錄》卷146，嘉慶十年閏六月丙戌（即初五日，皇帝都是次日看到奏摺）。如果查閱該日《上諭檔》，會發現最後那句加粗的話，是嘉慶帝硃筆親自加上去的，顯然是要強調，不許對教皇子讀書有「怨望」。

本來這件事就可以當成解釋上書房制度的一條史料放過了。但其實讀到這裡大家肯定都有些疑問：這位二阿哥究竟是什麼人啊，為什麼秦承業一聽說不用教他了，會想到具折謝恩？嘉慶帝又為什麼強調不得對此「稍有怨望」？

答案其實就在本文的標題上：這位二阿哥，就是後來的道光皇帝。——想想看這位主子也真是讓人啞然失笑：老爹嫌了老師嫌，老爹還不許老師嫌。或者說得更明白點：各位研究生們，試想，導師聽說不用帶一個學生了，能高興得具折謝恩，這說明學生是什麼情況哇？你們見過這種學生嗎？（參考閱讀：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8833458 ）

諷刺的是，道光帝對這位老師倒是印象很好。道光帝即位後命給已經去世的秦承業贈謚，秦承業後人經江蘇巡撫陸建瀛上折謝恩（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藏軍機處折件第078242號，道光二十七年七月十一日江蘇巡撫陸建瀛折），硃批：

覽奏景慕落淚。書齋風況，猶在目前。嗚呼吾師！終身繫念不能忘也。

呃，好吧，皇上您覺得好就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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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到這裡就結束了，然後發現這則故事裡還有一條插曲。

原來這位秦承業是道光八年在家中去世的，在世時官至侍講學士（從四品），贈禮部尚書，無疑是很高規格的追贈。但是仔細檢索之下才發現秦回籍原因是因為道光元年受到革職處分，顯然是和他的這位學生皇帝之間爆發了不快。革職原因是什麼呢？《宣宗實錄》卷23，道光元年九月己酉的一條上諭里記載了這一啼笑皆非的事件：

秦承業前在上書房行走，學問尚優，人亦爽直。朕履位之初即宣召來京，加以遷擢，仍令在上書房行走，冀其有所匡助。及今半載有餘，其所敷陳，非迂闊難行即執謬不通，率皆市井之談。昨據汪廷珍奏，伊在上書房言語不謹。及加詰問，汪廷珍不肯指實。因降旨令秦承業不必在上書房行走。嗣後召詢惇親王、瑞親王，初亦未肯直言，經朕反覆開導、再三詳詢，二王無可如何，始據稱：秦承業曾責備顧皋督責大阿哥，所言甚為荒誕狂悖。因令軍機大臣等面問大阿哥，亦稱實有其語。上書房為養正之地，為師傅者應以孝弟睦友子愛，時加訓迪。今秦承業如此老悖，若不加以懲創，何以示誡！秦承業著革職，即令回籍。此系朕從寬懲辦，若按名定讞，則罪在不赦矣。……秦承業系朕特召用之人，乃身在內廷，肆言無忌。朕知人不明，實不能不引以為愧也。

我已經不願意去追查這位「爽直」的老翰林到底對這些徒孫輩人物說了什麼「荒誕狂悖」的話了，但這條上諭真是非常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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