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說:你和自己之間,隔著一鎮西塘
穿過石橋,來到對岸,密集的鼓點和聲色俱厲的電子旋律撲面而來,一間間秀場里人頭攢動,煙霧纏繞,門後的秀台上,身段妖嬈的男人和女人倚著鋼管,不斷向過往的人群投射出魅惑的眼神,秀場的門口聚著駐足的遊客,獵奇的拿著手機對準秀台上比女人更妖嬈的男舞者們,門口的夥計大聲的應和著DJ的舞曲,充滿熱情的邀請著笑著跑開的圍觀遊客, 整條街被大大小小的秀場和酒吧填滿,彷彿一個精力充沛慾望燃燒的青年,向著河對面古樸青素的老者肆意的吶喊示威。
走到酒吧街的盡頭,拐角處可看到西塘的整個夜色,空中的月亮孤零零的掛著,照著河對面的寂靜和漸遠的嘈雜,從一間溫和的小酒吧里傳出宋冬野的《安和橋》,「讓我再看你一遍,從南到北,像是北五環路蒙住的雙眼......」,歌者聲音明亮而低沉,酒吧的門沿上,寫著「拾年楓間」四個暗淡的字,從門框里,透出一盞盞橘色的光亮,我走進酒吧,台上的歌者示意的點了點頭,酒吧不大,客人稀疏,我要了兩支啤酒,隨意挑了個座,準備在這打發掉晚上的時間。從崔健到鄭鈞、從鄭鈞到李健,從李健又唱到麻油葉,歌手捧著一把吉他把國內我喜歡的搖滾和民謠唱了個遍,每首歌的空檔,歌手會隨意說些無關痛癢,討要掌聲的話,期間來了一對男女,男生衣著得體,頭髮整立,女生表情淡冷,舉止疏離,坐了一會兒後,男生趁著空檔,興奮的對台上說:「我要點一首,那叫什麼歌來著...」,想了一會便唱了起來「 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捨得我難過...」,歌手會意的說道:「最愛你的人是我」,男生興奮的說道:「對,就是這首歌,我要送給我身邊的這位女士,我和她是在西塘今天剛遇到的」,說罷,酒吧里響起了一陣起鬨聲,女生略顯尷尬的笑了笑,歌手翻了半天歌單,終於找到了這首歌,於是略顯生疏的唱了起來,一邊唱,點歌的男生也一邊附和的對著女生唱了起來,女生僵硬的打著拍子,男生則完全沉浸在自己並不在調的歌聲當中,唱完後,酒吧里又是一陣起鬨。
夜深了,酒吧的客人已經換了一撥,歌手唱完《當你老了》之後,便換了另外一位歌手上台,歌手拿了一支啤酒走出了酒吧的門,透過窗戶,看到歌手在石橋的圍欄上點了一支煙,坐了下來,我於是也要了一支啤酒,走出酒吧,在歌手的身邊坐下。
「唱的不錯」,我伸過酒瓶, 歌手笑了笑:「謝謝,瞎唱」,也伸出酒瓶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口,「一直在這唱?」,「最近才過來,之前在北京唱」,「為什麼來這唱啊,北京不挺好?」,「這事兒說來話長」,歌手又喝了口酒,問道,「你呢?過來玩啊?」,「是啊,自己出來轉轉」,「挺好」,此時的西塘夜已深,街道上只有稀疏的人影,四野里有昆蟲的鳴叫聲,映襯出這個小鎮商業包裝下本該有的自在和安靜,只有不遠處的酒吧街,還在突兀的響著鼓點和DJ的叫喊聲。 「怎麼稱呼?」,我遞給歌手一支煙,自己也點燃一支,「叫我小明就行」,「小明,這名字有知名度,我同學、同事、朋友,各個圈子都有叫小明的」,「哈哈,對,就叫這名兒,沒辦法」小明又喝了口酒,「做這行生活怎麼樣?,」,「還行吧,我現在自己會寫點文字,晚上來這唱唱歌,生活過的去吧,唱歌的話一晚上幾百塊錢,加上平時可能有些商演,再加上寫文章能拿點錢,生活沒啥問題」,「你做啥的?」,「我,干互聯網的」,「阿,那應該挺充實的吧?」,「沒錯,確實充實,不過也就那麼回事兒」,說罷,兩人又碰了碰酒瓶,各自喝下一口酒。 「你快樂嗎?」,我突然問道,小明思考了下,吸了口煙「快樂?不能算快樂吧,但是我覺得,起碼現在,這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也許未來我會去干別的,但是在現在的這種狀態里,我能感受到真實的自己」,說罷,小明深深的吸了口煙,「你在北京念得書?」我問道,「對,畢業五六年了」,「學校和專業呢?」,「北大法律系」,小明輕描淡寫的說完,一口酒卡在我喉嚨里,我咳嗽了幾聲才緩過來,「北大法律系,那你之前沒幹過其他的工作?」,「干過的,最開始我在一家央企做法務,後來跟同學合夥開過律所,後來又做過一段時間的文化記者,直到前年,我才辭職做了自媒體和駐唱歌手」。說罷,兩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現在的生活方式?」,小明繼續沉默了一會,「大三那年,我得過一年的抑鬱症,所以休學了一年,後來找工作時差不多緩過來了,上班的時候,我老覺得這不是我要的生活,但是你知道的,人總是會擔心別人的看法,總是希望活成別人眼裡很厲害的樣子,從小到大,我都是這麼想並且這麼做的,所以上學時我很努力的學習,從小就是全校第一,一直在大三那年,我突然覺得我支撐不下去了,那一年真的是地獄,我的整個價值觀全部崩潰,每天都活在驚恐和焦慮當中,後來緩過來一點後,我重新回到北大,到畢業剛開始上班的時候,我仍然很努力的工作,希望讓所有人滿意,特別是,我的家人,但是隨著我對心理學的逐漸了解和切身的領悟,我終於明白了一切的根源」,「根源是什麼?」,我問道,「根源在於,你不能做真正的自己」。我又遞給小明一支煙,從酒吧里傳來萬曉利的《陀螺》,歌聲清澈而悠揚,「在田野上轉,在清風裡轉,在飄著香的鮮花上轉...」,每一個音符被溫暖的河風帶到我耳邊,彷彿天籟。
「但是大多數人,這一生不都或多或少的生活在別人的看法中么?特別在中國這樣一個歷史悠長的國家裡,在這麼一個經濟發展的大環境里」,「沒錯,是這樣的,其實你如果每時每刻去觀察自己的腦子,總會發現,腦子裡有各種各樣的想法,如果你仔細傾聽,你會聽到,最多的一種聲音就是,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那樣,你不能不努力,你不能不孝順,你不能不成功...」,「是的,我也仔細觀察過自己,確實腦子裡會有很多這種想法」,「嗯,其實這些聲音是你人格的組成部分,從小到大這個世界對你的評價,會在你的人格中內化,分裂成一個批判性的獨立人格,鞭笞著你按照它的方式去生活」 「既然它是人格的一部分,那你能怎麼辦呢?」,「當年我在央企上班的時候,包括後來自己做合伙人開律所,我時時傾聽腦子裡的聲音,我發現,那些想法非常粗暴直接,而且變化多端,無休無止,我只能每天按照這些想法要求的去做,我每天努力的工作,努力的經營身邊所有的關係,生怕出一點差錯,直到有一天,我精疲力盡的從一個工作日的早上醒來,我決定不再這麼渾渾噩噩的生活下去了,於是便帶著一個背包,決定出來散散心,我在杭州、烏鎮轉了幾天,有一天來到西塘,跟你一樣,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拾年楓間的酒吧里聽了一晚上的歌,那天晚上,我發現我腦子裡那些聲音徹底安靜了下來,然後從心裡的最深處,湧出一股強烈的情緒,這股情緒很強烈也很奇妙,於是我走出酒吧,走到這座橋上,哭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後來回北京後,我就辭職了」。「起初我在五道口的酒吧駐唱,實話說,突然從一種高壓的生活中退下來,而且可以做我一直想做的歌手,內心是很喜悅的,但是,也是很痛苦的,特別是當我的家人知道我辭職後,我爸立馬從老家飛到北京,從開始的憤怒謾罵到後來的泣不成聲,實話說,看到他那樣,我心裡是很痛苦的,甚至有那麼一會,我真覺得自己的決定做的太草率了,沒有顧忌家人的感受,但是,最後我還是堅持了下來,因為,人不是為了家人的面子,為了別人眼中的名牌大學,為了社會價值的成功而活著的,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既然知道那種活法不成立,我就沒有辦法再去壓抑真實的自己了,因為這無異於自殺」。
「你知道,這個社會的體系從來不會過問你內心的真實感受,從小到大,大家都在拚命的變得有錢,變得成功,人們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你,你只有怎樣怎樣,我們才會認可你,我的家庭也是這樣,這事兒其實挺嚴重的,人們在這種社會環境下會離真實的自己越來越遠,會為了一口麵包,為了權威者的一個讚賞而相互攻擊,相互殘殺,在活了20多年後,我終於決定放棄這樣的生活,哪怕成為所有人眼中的失敗者,哪怕揭掉我曾經取得的那些另人羨慕的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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