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公路旅行 | 北美最高峰腳下的七天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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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文多圖預警】

兩年四上阿拉斯加,這次我們不走尋常路,來到海拔6190米的北美最高峰Denali腳下,在荒野深處,沒有電也沒有信號的Wonder Lake野營了五個晚上。七天與世隔絕的日子裡,我們終於拍到了夢寐以求的Denali雪山和無數精彩苔原美照。

阿拉斯加,是遠夏「一次走遍美國50州」終極公路旅行(參見 終極公路旅行 | 如何一次走遍美國50州? - 知乎專欄)的第二站。此行的重點全在北美最高峰Denali。從小讀過的地理書上,這座高峰一直叫做麥金利山(Mount McKinley)。然而就在啟程前,我們從新聞上得知,它的名字被改回了阿拉斯加原住民對它的叫法——迪納利(Denali,在土著語中意為「大山」)。除了改名,它的高度也被重新測繪,海拔從6194米降為6190米。

Eric:說來也是有趣,多年來原住民一直把它叫做Denali。可是第一個發現它的白人淘金者,卻為支持當時的美國總統麥金利為它如此命了名。誰知,這位麥金利總統一直到死都沒來過一次阿拉斯加。於是,他的名字就理所當然地被拿掉,改回了Denali。

Denali除了是北美最高峰的新名字,同時也是它所在的國家公園的名字。Denali National Park and Preserve(迪納利國家公園和自然保護區)是美國面積排名第三的國家公園(冠亞軍也都在阿拉斯加),包含了Denali與周邊的阿拉斯加山脈。公園裡連綿雪山與山下苔原巨大的海拔高差造就了多樣的生態環境,每到夏秋兩季,棕熊和駝鹿等大量野生動物在園中各個角落出沒。

公園裡隨處可見的駝鹿。

Denali國家公園裡唯一的一條公路就是「公園路(Park Road)」,總長92英里,但只有前15英里完全向公眾開放。為了保護高寒地帶脆弱的生態環境,控制人流,進入公園深處必須要乘坐官方許可的巴士。99%的遊客會選擇公園的一日游線路,這些巴士的司機兼任導遊,在上午從公園門口出發,有些會開到92英里的公路盡頭,有些在半路就返回,路程長短不一,可以滿足不同遊客的需求。Park Road的後77英里都是泥濘土路,開去公園最裡面的Wonder Lake和Kantishna,往返不到180英里的車程要花掉11個小時。

自古Denali一條路。 ? nps.gov

像所有的雪山一樣,Denali的高海拔造就了多變的氣候。據Park Ranger說,Denali夏季每月只有3-6天沒有被雲遮擋,即使公園裡其他地方晴空萬里,山峰的周圍也經常環繞著一圈雲彩。八成以上的遊客在公園裡玩一天,根本無緣得見Denali真容,連山腳都看不到的也大有人在。

Eric:每年九月下旬冬季封山前,公園巴士結束運營後,會有4天時間,私家車被允許開上Park Road全程。想要獲得資格,要在5月份到網上抽籤,官方公布的中籤率大概是15%左右。

對一日游巴士上的遊客來說,坐11個小時車期待雪山露面,完全是一場勝算不大的賭博。「有沒有看到山」因而成為了去過Denali公園的人對彼此最好奇的問題。有幸運兒一到公園,就能看到清晰的雪山;也有倒霉鬼來了幾次,連雪山的影子都見不到。面對著難以琢磨的概率,自然就有人下了「不看到Denali不罷休」的決心,我們就是其中之二。因為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公園設立之初就在85英里處,Wonder Lake湖邊建了一個帳篷營地,每天允許28隊遊客(每隊上限4人)宿營。遊客可以提前在網上預訂許可證,以求能在Denali腳下住上幾天,一睹雪山風采。這也是唯一的一個可以在日出日落最美的時間看到雪山的方法。

然而這個營地與世隔絕。公園深處沒有手機信號,沒有電,周圍更是不會有商店。為了照顧宿營遊客的大包行李,公園每天有4班Camper Bus,專門負責把宿營者和行李運進Wonder Lake或沿途的荒野。好在營地有自來水,條件並不算十分艱苦,多數人會自己攜帶爐頭和燃料,燒開水沖泡脫水食物吃。所有的食物和燃料都要第一天坐車帶進去,萬一沒帶夠就只能自求多福,或者端個破碗討百家飯了。

Lyra:2014年春天,我第一次走進阿拉斯加,瞬間就深深愛上了這片北方的荒野。那一年我在春夏秋三個季節三訪阿拉斯加,自駕上過北冰洋,也飛去過與世隔絕的熊之王國;然而最大的遺憾就是六月和九月天氣不好,雖然都進了Wonder Lake露營,卻沒能近距離一睹Denali的真容。所以今年秋天,我們特意再上阿拉斯加,預訂了6天的營地住在Wonder Lake,看不到山,誓不回家。

Day 1

第一天正午,我們飛抵Anchorage機場與同行的美女Vindy會合,租了車子就全速開往Denali。兩天前,奧巴馬來阿拉斯加參加Denali的改名儀式,竟然神奇地帶來了連續幾天的艷陽高照,很多人甚至懷疑總統動用軍方力量改變了天氣。我們趕上了這一段晴天的尾巴,向北的路上,雪山的尖頂一直在樹後若隱若現。

Lyra:我們原本計劃再過兩天進Wonder Lake營地,在裡面住5個晚上。可是看到天氣從次日下午就開始轉壞,之後是連續的陰雨,我們決定晚上在公園門口過夜,第二天一早提前衝進Wonder Lake。

飛機降落的時候,透過舷窗都能夠看到Denali。

經停南邊最著名的觀景點——Denali Viewpoint South時,日頭已經西斜。阿拉斯加初秋的涼風吹在身上,陽光卻是暖的,薄雲籠罩住天空,但雪山的輪廓依然清晰可見,一瞬間只想坐在Denali面前再不起身。不過這時,我們查了一下當晚的極光預報,發現是難得一見的5級,又看看天氣,覺得北上Fairbanks夜裡有晴天的可能。於是我們艱難地做了決定,連夜去Fairbanks打一個往返,早晨再回到公園門口。就這樣,原本輕鬆的一個下午忽然進入了打仗的節奏。

從南方遠眺雪山。

夏末秋初時分,野生動物們忙著貼冬眠前最後的秋膘,變得格外活躍,連人來人往的Denali Viewpoint South都有小黑熊崽出沒。國家公園裡更是熱鬧,我們在日落前開進公園,本來想碰碰日照金山的運氣,卻不料收穫了駝鹿(Moose)的驚喜。好幾隻體型巨大的駝鹿在路邊吃草,一排車停在路上,若干長槍短炮追著駝鹿移動。我們下車拍了一會兒,幾隻駝鹿竟然從灌木叢中走出來,大搖大擺地從我們車前面過了馬路,消失在遠處的苔原。

駝鹿大搖大擺地踱過馬路。

Eric:在阿拉斯加的諸多野生動物中,駝鹿可以算是很危險的一種。即便兇猛如棕熊,除非人類侵犯,否則一般不會選擇主動攻擊。而駝鹿則經常腦洞大開,也許看著人,腦子裡就在想「這貨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我去追追看」。所以一定不要被它們溫順的外表迷惑,想要接近它們必須格外小心。

Lyra:駝鹿體重200到350公斤,再加上巨大的尖角,撞一下就被扎個透心涼。拍照時我一般都躲在車後面,做好隨時開門爬上車的準備。或者躲在人群中間,萬一駝鹿興起,我不需要跑贏它,只要跑得比身邊人快就夠了哈哈哈。

雄性駝鹿會主動磨掉鹿角上的皮膚,鮮血淋漓。

初見Denali之後的第零個夜晚沒有在公園裡度過。我們為了極光,趕了兩小時的夜路到Fairbanks,卻度過了一個顆粒無收的夜晚。9月初的日落時間還很晚,等我們開到城郊的Ester Dome已經是午夜,然而說好的5級極光一直沒有出現。後半夜原本的晴朗夜空也被漫上的雲層覆蓋,即使有極光爆發,我們也無緣得見了。

Lyra:為了拍到可能的極光,我們一直在路邊的拍照點守了一夜。九月初,阿拉斯加夜裡的氣溫只有零度出頭,Eric開了一天的車,放倒座椅鑽進睡袋補覺,Vindy也在後排睡下了。我抱著相機,每半小時定一個鬧鈴,起來看一眼天氣,就這樣失望地等到了凌晨5點。

在MP15遠望,日落時分雪山清晰可見。

灌木林中的駝鹿。

Day 2

天不亮我們就從睡袋裡爬出來,開了兩小時車又回到Denali國家公園門口。Eric幾乎整晚都在開車,只半夢半醒睡了不到4個小時,Lyra更是基本沒睡。到公園時,距離Camper Bus開車已經只剩1小時,我們像打仗一樣收拾好野營6天的食物、衣服和裝備。進入Wonder Lake營地之後與世隔絕,如果忘帶了什麼東西,可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Eric:因為臨時決定提前進山,我們還需要改簽預訂好的Camper Bus,但是當天9點的班車已經只剩下一個座位了。工作人員問我們是不是直接買兩張下午1點的票,面對轉壞的天氣和漸厚的雲層,我倆對視一下,毫不猶豫地一起決定,Lyra背著相機坐9點車的最後一個位置,先去拍照,我帶行李上1點的車,到Wonder Lake再會合。這下,剛剛收拾好的行李又要拆包,分成兩個人各自的部分。我給Lyra的相機包里裝上簡單的食物和水,叮囑她到裡面哪裡等我。我自己則背著電腦和電源,做好了在遊客中心枯坐4個小時的準備。

Lyra:所幸,Camper Bus並不是嚴格的一票對一座,我們向9點那班車的司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成功兩個人一起上了車。

肩扛手拖著6天的生命線,大包小包連滾帶爬地坐上了Camper Bus。經過手忙腳亂提心弔膽的一早晨,開車的一刻,我們已經徹底撲街。

看到晴天,Eric滿血復活。

巴士穿過駝鹿出沒的路段,開過15英里的檢查站,在秋日的紅色苔原上駛向荒野深處。等到車子盤旋上山,轉過拐角,Denali在眼前出現的剎那,一切的疲勞都煙消雲散。幾天前落下了今秋的第一場雪,高海拔的新雪還沒有被艷陽融化。耀眼的雪地上,Park Road孤單單地延伸向極目難窮的遠方。薄雲覆蓋了天空,極北之地的陽光從東南斜射卻依然熾烈。地平線上白雲天與白雪地相接,素白背景前矗立著那座我們心心念念的白色雪山。

初見Denali。

風裡已帶了冬季的清寒,陽光卻還留著夏季的溫熱,結滿藍莓的苔原蓋上新雪的輕紗。阿拉斯加的秋天,阿拉斯加的最美一面。

午後Denali短暫地露出了山尖。

如果Denali完全露了臉,今天就是最完美的一天。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我們第一次看到山時,山尖就已被雲霧籠住。正如天氣預報所預測的,午後山頂的雲層越來越厚越來越低,逐漸遮住了整座山峰。車到Wonder Lake營地不久,小雨開始淅淅瀝瀝地下。

雨聲中,我們在Denali腳下的第一夜開始了。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Eric:對於在Denali公園裡面長時間露營的遊客來說,交通一直是一個大問題。最簡單的辦法是全程租車,露營期間把車停在公園門口,但是旺季的租車費每天動輒上百美元,白白浪費在停車場著實有點可惜。如果選擇不租車,就只能從Anchorage或者Fairbanks乘坐火車或大巴。阿拉斯加地廣人稀,公共交通處於嚴重欠發達狀態,以Anchorage為例,開車到Denali只要不到5個小時,坐火車卻需要7個小時,每天只有一班,往返票價超過250美元。因此,露營遊客的交通選項非常有限,而且無論如何選擇,都不免要花一大筆錢。

Lyra:於是我們和旅伴組隊配合,設計了省錢省力的租車方案:我們進Denali的時候,旅伴們開車去北邊的Dalton Highway,在公園門口把我們放下,等他們回來再接上我們。後續的行程從Denali Highway開始,剛好這條公路的起點就在公園南邊不遠,如此安排一點都不會繞路。

Teklanika River秋色迷人。

Denali依然藏匿雲中。

遠處山坡上的三隻馴鹿。

Day 3

在Wonder Lake營地的第一個清晨,我們伴著整夜都沒有停過的雨聲醒來。整個營地都籠罩在水幕之中,連近處的山腳都看不清,Denali就更不用幻想了。晴天的Wonder Lake湖如其名,高聳入雲的雪山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這個場景不知道誘惑了多少人千里迢迢趕來,只求親眼目睹。不過在陰雨中,它便只是山間一個水色鉛灰的大湖,美色盡失,毫無wonder可言。

雨天倒是給我們放了假。之前的晚上熬夜太多,這下終於有了休息的充分理由。躺在帳篷中,手機沒有信號,因為無處充電連遊戲都不敢玩。難得如此心無旁騖,我們一覺便睡過了一整天。

大雨天氣把多數遊客都留在了營地,我們也得以結識了幾個朋友。年年秋天,Wonder Lake都有常客若干,他們雷打不動,每年都會在八月末九月初訂上兩個星期的營地,住到Denali腳下。

這之中就有一對好基友,來自荷蘭的Perry和來自德國的Peter。Perry從26年前就堅持每年到Denali秋遊,Peter也已經來了10年,但是他們仍然每天早晨天不亮就扛著巨大的長焦鏡頭離開營地,直到日落後才回來。為了拍到水鳥捉魚的瞬間,在接近零度的池塘里一站就是幾個小時也是家常便飯。野生動物攝影師果然是敬業的典範。

與這些NPC相對的,是許多進來露營一兩天就離開的過客。他們中幸運的人一來就看到了Denali,但更多的人是在陰雨中淋了兩天,只好帶著失望離開。

Lyra:就像我之前一樣。

夾在中間的,大概就是我們這種在Wonder Lake住一周左右,專心等雪山露面的人。想著總會有天晴的時候,所以對天氣不太焦慮,也沒有拍野生動物的執著,不用總像Perry他們那麼拼。

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群,為Wonder Lake營地賦予了一層新的意義。這裡就像一個迷你社區,每天不同的人來了又走,卻也能結識一輩子的朋友。

Day 4

晨起,大雨依舊,雪山仍無蹤影。

再窩在營地就要發霉了,我們決定搭Camper Bus,去Eielson Visitor Center轉一圈。這個公園深處唯一的訪客中心在Park Road的66英里處,距離Wonder Lake營地大約1小時車程。

Eielson是Park Road上海拔最高的地點,佔據整面牆的落地窗前,阿拉斯加山脈的雪峰一字排開。天氣晴好時,觀山非常理想;但天氣惡化時,這裡也是最早被濃霧完全封死的地方。

雨幕逼近Eielson Visitor Center。

Eielson仍然沒有手機信號,不過有電源,可以給相機和電腦充電。無所事事的白天,坐在溫暖乾燥的房間里待了很久,才感覺Wonder Lake濕冷的氣息一點一點散去。讀讀書,看看講述Denali登山的小電影,摸摸陳列的動物皮毛,跟Ranger聊聊天,一上午也就過去了。

Denali國家公園的立體地圖。

作為露營遊客,在Denali國家公園裡的一大福利就是可以隨便坐車。站在路邊招招手,巴士就會為你停下來。無論是Camper Bus還是一日游班車,只要有座就可以上車。而且,只要不出15英里處的檢查站,都可以攔反方向的車回營地,不需要重新買票。遊客不僅可以隨時上車,也可以隨處下車。經常有攝影師計算好班車時刻,搭車到某地下車拍照,再攔之後一班車去下一個地點,節省不少腳程。

Lyra:在一日游巴士上,露營的和當日進出的遊客很好區分。前者通常腳踩髒兮兮的登山鞋,褲腿上都是泥點,對路邊的野生動物已經有點見怪不怪;後者則多半一身休閑裝束,對窗外的一切都充滿興趣。最重要的是,他們手上經常拿著大量的零食,甚至還有早上從公園外面買的新鮮三明治和披薩餅。Eric看著別人手裡兩片麵包間的那片火腿,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Eric:進公園之前,我們嚴重低估了食物的消耗量。兩頓飯之後,我們很快就發現原本計劃兩個人一頓的食物量,也就夠一個人吃。於是,我們只好開始實行食物定量,結果自然是每頓都吃不飽。其實每餐提供的熱量都足夠,但身處荒野,再加上下雨無聊,只要不吃到撐就總覺得饞,每天吃了上頓就開始倒計時下頓。萬幸,在Wonder Lake的第二天下午,我們遇到了一隊從溫哥華過來的中國小夥伴,相談甚歡。他們住了兩天離開後,把沒吃完的幾包速食麵都留給了我們。從Eielson回到營地,看到他們慷慨贊助的乾糧,我們簡直淚流滿面。

訪客中心的Ranger也無法和外界溝通,但有每天第一班巴士帶進來的最新天氣預報。第二天的預報顯示是晴天,可看著天上大片濃重的烏雲,我們心中仍然半信半疑。

訪客中心的每日天氣預報。

我們滿心擔憂地睡下了。在Wonder Lake的時間即將過半,如果預報不準,天氣再不放晴,這次艱難協調出的旅程真的有顆粒無收的危險。

短暫的陽光下,慢悠悠地在帳篷里醒來。

秋色中通向營地的小路隱約可見。

小路上一隻扭扭屁股跑著的蠢萌的豪豬。

東邊雙虹西邊雨。

每日例行的Ranger Program,「學生」們正在認真聽講。

Day 5

Eric:這是我經歷過的最美妙的一個早晨。日出前1小時,鬧鈴響起來,Lyra探頭出帳篷,對我說:「天晴了」。我本來還睡意朦朧,聽到她的話一下睜大眼睛,顧不得冷,從睡袋裡鑽出來看向帳外。天空萬里無雲,Denali慷慨地展示著它的身姿。那大概是我最為自然所震撼的一次。

Lyra:兩天前我們特意挪了一次帳篷,佔到了Wonder Lake位置最好的一個營地,帳門正對一排雪山,不用起床,探出頭就能看見Denali。鬧鐘響的時候天色尚早,我伸出頭,看到Denali在熹微晨光中完完整整地立在眼前,竟然不敢相信。揉揉惺忪的睡眼,晃晃腦袋,才確定了真的是它。

整個Wonder Lake最佳的山景營地,我們的小窩。

與世界上其它大洲的雪山相比,Denali最不同凡響的就是巨大的落差。Wonder Lake海拔只有大約600米,而25英里外,就是海拔6190米的Denali主峰。平日里,山隱在陰雨天氣之後,我們無從體會。而當它真正從雲中露臉時,接近六千米的高差格外突兀,乍看到幾乎怔住。主峰連帶兩側連綿整齊的阿拉斯加山脈,覆滿晶瑩的新雪,一眨眼間就染上了朝陽的金紅色光芒。

Lyra:多年前我曾經去過珠峰大本營,然而站在海拔已經5200米的高原,即使是看世界第一高峰,似乎都沒有今日這樣震撼。我和Eric戲稱,Wonder Lake大概是唯一一個看雪山不用擔心高原反應的地方。

Reflection Pond中的雪山倒影。

晴天意味著假期結束,工作日開始,整個營地里悠閑懶散的氣氛一掃而空。平日的早晨,大家被雨聲敲醒,很久才晃晃悠悠爬出帳篷,煮杯咖啡,思考這一天做點什麼。這天,所有人都起了床,興奮地走來走去,收拾背包,計劃著白天去哪裡拍照。

我們也坐車趕到了將近兩小時之外的Stony Hill Overlook。那裡居高臨下,近處苔原上Park Road孤獨地伸向前方,遠處天地間Denali拔地而起,是個經典的明信片角度。Stony Hill並不是班車固定的停車站,但今天例外。因為能看見Denali,所有的巴士,包括本不該開到這麼遠的,全部都停在這裡,讓遊客們拍照。

Stony Hill Overlook,Denali明信片照。

我們搭了當天的第二班一日游班車返回Eielson訪客中心。勞動節長周末期間,每輛車都幾乎滿員,但有些遊客還沒意識到他們有多麼幸運。一個明顯坐車坐累了的中國姑娘小聲嘀咕,Denali也不過如此,何必大費周章跑這麼遠來看。我們相視一笑,暗自腹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人來了幾天甚至幾年也看不到眼前的寶貴風景,卻也有人會把這些當做雞肋。

Eric:不僅遊客覺得雪山難見,連每天在Park Road上開大巴的司機都比平時興奮。我們車上的司機Travis每次停下車,都自己拿出相機也拍上一張。甚至,他還在一個停車點指著幾百米外灌木叢深處的一個池塘說,」你們去那拍取景最好,停車五分鐘等你們」。聽罷此話,Lyra和一個舉著相機的小夥子像脫韁的野狗一樣,毅然衝進了齊腰高的灌木叢。一個姑娘看到兩位先驅者,猶豫一下拿了相機也想跟過去,卻被Travis攔住,「你已經太慢了,五分鐘肯定回不來」。

Lyra:可惜,連日雨雪使得湖邊的沼澤變成了小河,我和那個小夥子繞了半天也沒能過河,只好悻悻地回到了車上,辜負了Travis的一片苦心。

渡河未果,悻悻返回,為我們的巴士和雪山拍張合影。

雪山盛宴持續了大半天。直到下午,雲層慢慢卷上山腰,傍晚時分終於遮住了整個主峰。Denali秋天的天氣似乎總遵循這樣的模式,即使早晨天晴,午後也會開始多雲。因此就算只有一天在Denali,乘坐早班的一日游巴士,看到山的機會也能更大一些。

烏雲遮山蔽日,湖邊的小情侶兀自玩得開心。

日落之後,我們抱怨好天氣大概就到此為止了。旁邊的Ranger聽到,頗為自信地告訴我們,很可能雲會散去,讓我們夜裡等著看極光。果然姜還是老的辣,Ranger的短時天氣預報甚是準確,日落時的雲層在天黑後真的又慢慢散開了。Lyra裹著睡袋坐在帳篷外,瑟瑟發抖地守到午夜。夜空一點一點暗下去,最後的夏季銀河升到Denali頭頂,極光準時開始舞蹈,綠色映亮了整條阿拉斯加山脈。極光、銀河與Denali雪山,我們拍下了此行最珍貴的一張照片。

Denali與銀河極光合影。

這一幕就是最好的起床鬧鈴。

日照金山。

Wonder Lake與Denali。

苔原上星羅棋布的Kettle Pond。

在Stony Hill,本年度最佳合影沒有之一!

Eielson Visitor Center,星條旗飄揚。

午後雲層漫上山腰。

日落時分,Denali又短暫露頭。

Blue Hour竟然天色漸晴。

極光下,我們七天五夜的家。

Day 6

這天的天氣其實遠不如前一日理想,不過我們還是度過了一個非常典型的風光狗的早晨。

5:30,鬧鐘響起,天還沒亮,Lyra拉開帳門判斷天氣,決定是再睡一個回籠覺還是麻溜兒起床。天空多雲,但並不是死灰一片的陰天,隱約有朝霞的希望。決定:起床。

5:45,Eric拿出爐頭氣罐,燒水沖了一杯熱巧克力。Lyra在帳篷邊支起腳架,準備拍日出前的Alpenglow。

6:30,第一班Camper Bus從Wonder Lake營地離開。此時的光線正越來越美,Lyra趕在開車前一刻拍下最後一張照片,手忙腳亂地拎著相機和腳架上車。Eric背著爐頭和今天的午飯。

6:45,我們在「the Y」——營地小路與主路的岔口下車。班車繼續開往公園門口,我們則走向反方向的Reflection Pond,公園裡最著名的拍攝Denali的角度。

7:00,走到Reflection Pond,日出時間已到。天上霞光隱隱,雪山也被染紅,遺憾的是Denali一直躲在雲後不肯露面。

7:45,在寒風裡站了45分鐘後,從Wonder Lake出發的第二輛Camper Bus經過。這輛車與第一輛路線不同,會繼續深入公園最深處的Kantishna。我們搭車到Wonder Lake北端下車,繼續拍照。無風的晴天,這裡的倒影比Reflection Pond更佳。可惜今天只能看到一排雪山的腳。

8:35,剛才那輛班車進Kantishna轉了一圈出來,我們又搭上車,跟著這輛車向外走。

9:40,到達Eielson Visitor Center。這時雲層漸厚,我們商議了一下,預計天氣不會再好轉,決定停在Eielson休息。如果是晴天,應該繼續坐這輛巴士到4英里之外的Stony Hill拍照,再搭一日游班車回到Eielson。

天陰了,風光狗自然也就下了班。事實證明,我們的決定是正確的。天氣一路轉壞,烏雲在中午完全遮住了雪山,下午甚至下起了雨。最新的天氣預報顯示,之後幾天全部是陰雨。我們坐在溫暖的訪客中心,給電腦充上電,燒開水吃掉午飯,晃過了一整個下午,坐車回到了Wonder Lake。我們明白,這一次進Denali的短暫晴天,大概是徹底結束了。

晨起霞光明艷,卻並不是好的預兆。

朝霞下只露出一排雪山的腳。

又一天無事,只好拍拍松鼠和嚇唬它的Ranger。

Day 7

制定Denali行程的時候,我們預定了6天的營地。原計劃倒數第二天同行的旅伴也坐Camper Bus進公園,和我們宿營一晚,最後一天再一起出去。不過天氣預報非常不樂觀,之後幾天一直陰雨連綿。我們覺得再看到一次Denali的希望接近於零,於是動了提前一天出公園的念頭。這樣還可以在公園門口截住旅伴們,免得他們頂著糟糕的天氣去Wonder Lake空轉一遭。

Eric:在營地偶遇的加拿大小夥伴們接濟了4包出前一丁速食麵後,我們已經不再擔心本來短缺的食物供給。不過連吃五天脫水食物後,口腹對新鮮熱食的渴望還是逐漸冒頭。前一天晚上,營地里竟有一伙人喪心病狂地生火做起了烤肉,豬排和藍莓醬的香味席捲了整個營地。帶著我對食物的慾望和Lyra對天氣的失望,我們最終決定提前一天離開Wonder Lake,回歸人類社會。

看不見Denali,我們於是決定離開。

說是決定了離開,大包小包的行李也搬上了車,我們還是一步三回頭地看著Denali的方向,生怕天氣又轉好。每次雲層稍有散開的跡象,我們就暗自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錯誤的決定,是不是應該馬上扛包下車,搭早上進公園的Camper Bus再回到營地去。

Eric:果然車到Stony Hill時雪山又露了頭,Lyra請司機在停車點停車,不知司機是沒聽見還是沒理會,直到都開過了才在Lyra的大喊聲中停下。Lyra要跑回去拍照,司機說沒有時間等她,下車了就要等兩小時後的下一班車。Lyra抓過了相機包,和我對視一眼就用多年的默契溝通好了下一步:她下車拍照,如果司機不等人,她就坐下一班車出去;我跟著這輛車,帶著行李到公園門口等她。我往相機包里塞進一瓶水和一包牛肉乾,還有防寒的手套和帽子,就看著Lyra背著包躥下了車。所幸司機並沒有真的開走,我們也沒有真的分坐兩輛車。

Lyra:我去年6月進Wonder Lake的時候,司機就是這位Frank大叔,那時他就對我們在車上開窗拍照表露了不滿。這次跟Travis一比較,更是高下立判。停車時我一直很禮貌地道歉,下車後更是特意找他表達了謝意,但只換來一張冷漠臉。早知道明年也許不再去Denali,不會再坐他的車,甚是後悔沒有當面問他一句:如果你一點都不欣賞Denali的美景,也不喜歡拍照的遊客,為什麼還要來做這個工作呢?

Stony Hill腳下新雪漸融,不復前日銀裝世界。

直到車離開15英里的檢查站時,我們都還在猶豫。不過,天確確實實是陰起來了。我們這次的阿拉斯加之行中,Denali從此沒有再露過面。

班車開到離公園門口3英里的地方,車上此起彼伏地響起了手機的聲音。大家的手機陸陸續續接通了信號,接近一個星期的郵件、微信、未接來電一齊湧進來,提醒我們,在這與世隔絕的七天五夜裡,外面的世界仍然照常運轉著。

開始回複信息的一剎那,我們還真有點懷念在Wonder Lake的生活。

晨光中雪山下的Eielson Visitor Center。

看著雲霧有散去之意,一直猶豫是否應該下車。

秋季苔原時有熊出沒,離開公園的路上我們就看到5隻。

這隻在崖壁上攀高躥低,身手甚是矯健。

讓我再看你最後一眼,Denali。

終極公路旅行的前兩篇已經搬運到專欄:

終極公路旅行 | 如何一次走遍美國50州? - 知乎專欄

終極公路旅行 | 夏威夷攻略:七天玩轉可愛島 - 知乎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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