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才子的局限是什麼?
最近在補某劇,耽誤了寫作。但是,某劇卻讓我想起了今天這幅畫,也算是貢獻。不只是毛領子,相信我,真的不只是毛領子。
漢斯 霍爾拜因,大使們,1533, 207 × 209,5 cm, 板上油畫,國立美術館(The national gallery), 倫敦
這幅畫高2,07米,寬2,09米,畫中人物幾乎是與真人一比一,大多數人都被畫中那幾乎可以亂真的情景所吸引,不管是放在木架上的各種物件,還是兩位男子的衣飾、皮膚、眼神,都給我們一種畫中人物就站在面前的錯覺。
在如此逼真的畫面里,卻出現了一個屬於異次元的東西,它離我們如此之近(處於畫的最前面),我們不能直接分辨它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不禁想再靠近一點看,當然這樣看也是徒勞。如何才能看清這異次元的鬼東西究竟為何物呢?這回我不抖包袱了,直接告訴你。你可以把電腦屏幕,或者手機屏幕沿縱軸順時針旋轉近乎90度,側過來,當你從畫面右側邊緣的中部向這個物體望去,你就會發現正視中的不詳之物竟突破了二次元之壁,形成了一個精緻的骷髏。當然你也可以優雅地拿出一把光滑的鋼勺,背面垂直放在這個不明物體的右上方(如圖)。你也會看到以下的結果。
對,沒錯。一個骷髏。我們不禁想問,在一幅意氣風發的肖像畫中放個骷髏,訂畫的人能接受嗎?
不妨先了解一下畫中的人物是誰。既然畫的標題為《大使們》,那畫面中的兩位男子自然就是兩位大使,讓我們來看看,他們是哪裡的大使?
位於畫面左側,留著絡腮鬍子、頭戴貝雷帽、身穿紅色緞子裡衣,陪黑色天鵝絨背帶裙,外加皮毛大衣的男子,是讓德 丁特維爾(Jean de Dinteville 1503-1555年),即法國國王派往英國的使節。 他脖子上的項鏈的吊墜的圖案是天使長Saint- Michel用他的長槍一鍵屠龍的場景,這是法國的SAINT-MICHEL勳章(lordre de Saint-Michel),法國最高級別的騎士榮譽勳章,勳章暗示著他身份。他右手匕首套上的花紋鑲著 ? ?T. SV? 29 ?是? ?tatis su? 29 ?簡寫,指明他的年齡為29歲。
位於架子另一邊,帶著黑色方型帽、穿得相對低調的黑棕長袍、手裡拿著手套,他是喬治 德 塞維爾主教(Georges de Selve,約1508-1541),長袍里的白色領子顯示他是神職人員,與丁特維爾一樣同為法國派往英國的大使。他右手手肘靠著的書本上刻著他的年齡,25歲 ? ?TATIS SV? 25 ?。(都是年輕有為啊!以後我只穿Forever 21了,此條五毛未付)。
這幅畫是丁特維爾大使向畫家霍爾拜因訂購的肖像畫。畫家在左下角的地板上的簽名和日期1533年。(IOANNES HOLBEIN PINGEBAT 1533)
說到這兒,對於一直關注專欄、不惜營養練就本領的各位,似乎感覺到了些什麼。明明是人物肖像,為啥在兩位人物中間的重要位置上,卻擺著木架?那木架上放的又是些什麼呢?
木架的最上層,鋪著由複雜集合圖案組成的毯子,毯子上放置著天體儀、、三個不同造型的日晷(日晷是一種由太陽位置告知當天時間的裝置)、象限儀器(Quadrant )用於航海的儀器)以及Torquetum(天文器材,中文實在是不知道叫啥)。圓柱形日晷顯示著日期(1533年)4月11日(有論文是關於怎麼推出這個日期的,此處不累贅),而多面體日晷上一面顯示是9點30分,另一面顯示的是10點30分,這應該是這兩位大使見面的時間。
木架的第二層,則有一個地球儀,一本中間夾著一把矩尺的算術書、一個圓規、一本聖歌曲譜、一把魯特琴以及笛子。在架子的最下層還有把魯特琴。乍一看,似乎這些物品應該跟文藝復興時期的四藝(天文、幾何、算術和音樂)聯繫起來,展示了文藝復興時期科學的發展情況,也暗示靠在這個木架上的兩位青年男子不但擁有過人的權力,還兼具麒麟之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僅僅是這樣嗎?
我們再來看看架子的第二層一些不怎麼和諧線索,為什麼象徵和諧的魯特琴的琴弦斷了一根、笛子袋裡的笛子少了一支?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讓禮崩樂壞?
我們將歪在一旁的地球儀正過來,我們可以看見如巴黎(Baris)、 羅馬(Roma ) 這樣的大城市,但是,最中心的卻又一個我們不太熟悉的名字Policy (今天的Polisy),這是Dinteville大使的領地。
歐洲用顯眼得黃色標出,在圖中可以看見西班牙和葡萄牙劃分海外異教徒世界的分界線 (Lineadivisionis Castellanoru Portugallen,這條線以東歸葡萄牙,這條線以西歸西班牙)。葡萄牙與西班牙隨著15世紀以來的地理大發現,在大航海時代的迅速崛起。此時西班牙王朝與哈布斯堡家族聯姻的產物查理(Charles Quint)繼承了統一的西班牙王朝以及西班牙在美洲大陸和義大利的屬地以及哈布斯王朝在中歐的土地。一句話,法國東邊的鄰國和西邊的領國主要領土都是查理的,法國北面的臨國,英國國王亨利八世的老婆凱瑟琳還是查理的姨媽凱瑟琳。這樣地緣政治環境使得被夾在中間的法國三面受敵,倍感壓力,查理上台後與法國在1533年之前已進行過兩次戰爭(1521-1525,1527-1528)。
那本中間夾著一把矩尺的算術是Petrus Apianus(德國Ingolstadt大學數學家和天文學家)的《Eyn newe unnd wolgegründte Underweysung aller Kauffmanss Rechnung indreyen Büchern 》(教商人算術的書, 1527),被矩尺翻停在「除法」(division)這一章,『除法』這個詞在德語、英語、法語語境中都有「分開、分裂」的意思,這似乎在暗示16世紀初由路德發起的宗教改革運動也讓歐洲大地風波四起,新教與天主教分裂。法國在這樣動蕩的時局中,如何自保呢?
這木架中似乎可以得到一些啟示。鋪在木架第一層的毯子似乎讓我感受到了奧斯曼土耳其風情,似乎暗示著法國拉攏日耳曼民族神聖羅馬帝國的東邊的鄰國奧斯曼帝國,起到制衡的效果。
翻開的曲譜是德國作曲家和詩人Johannes Walther的路德派讚美詩《Geistlich Gesangbuhli 1524》,似乎透露法國以支持路德(LUTHER)在德國發起的宗教革命,來削弱日耳曼民族神聖羅馬帝國的勢力。
再者,畫中兩位男子腳下的地磚與英國威斯敏斯特教堂祭壇前的瓷磚相似(右圖為2011年威廉和凱特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結婚圖),暗示著這兩位大使是身在英國,此行訪英是去拉攏英國的,支持英國國王亨利八世與他的妻子凱瑟琳,同時也是查理的姨媽離婚。地磚更是暗示他們拉攏英國成功,亨利和新老婆Anne Boleyn的婚禮將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進行。而在這場英國、法國、教皇之間的談判中,Dinteville大使充當了主要角色。
在國家處於動蕩不安、形勢不利的局勢下,作為大使,與各方勢力周旋,使國家受益,這不僅凸顯的大使的職責,更是讚美了大使的功績。共同靠在有這這樣特殊寓意的木架上,不就是對這兩位大使共同職業的讚美?
這時再來看畫面最前面的那個變形的骷髏,在真畫面前,怎樣才能看清這個骷髏呢? 得走到畫面的最右端,當骷髏顯現,畫中的其他東西便變得模糊,包括兩位男子、木架上的物件。彷彿人面對死亡時,什麼權利、財富、榮耀、知識都化為烏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贏家。而死亡,其實一直在人的不遠處,甚至可以說是無處不在,只是人往往看不清罷了。
但真的只有骷髏清晰嗎?我們可以發現這樣的角度下,還可以看見藏在窗帘的後面縱覽全局的耶穌。再看看骷髏的變形方式,彷彿是耶穌把骷髏踩扁了。忽然,一切都豁然開朗了,即便擁有麒麟之才,能得天下,平亂世,但正如Dinteville大使的座右銘Memento Mori(記住你會死)所示,人固有一死,而唯有神才能戰勝死亡。
平凡如我們,人固有一死,然而我們更應該謹記的是常伴隨Memento Mori出現的Carpe Diem(及時行樂,活在當下)。 竊以為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不多說,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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