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崇拜的大師否定你的作品,你會如何回應他?

問題僅涉及美術領域。

備註:我本人在歐洲留學的幾年與之前在羅馬簽約畫廊,參加藝術展覽的過程都比較順利。因此有人向我提出了這個問題,即比起當下那些看重你的人更在藝術圈有地位的,甚至是你曾經崇拜過的大師如果否定你的作品,你會如何回應他?

我當時的回答是用接受美學的邏輯,即個體對藝術這個概念的理解是不存在一個普適標準的,因此一個物體可以在觀察者改變的同時改變其藝術品與尋常物的身份的呈現,所以我不會對這種否定給出任何爭鋒相對的回應,也不會做出接受建議的回應。

但是細思極恐,正當我置入如此環境中時,我不確定是否還能有理智或敏捷的做出類似反應。因此在這裡尋求與大家討論的機會。


感謝@ALEX邀請。

不,不需要的。大師們不會在乎你的回應,你也沒必要非要做出回應不可。如果說非要有什麼反應的話,點頭就好了。

關於這個,我有一個故事要與大家分享,也許與題目關係不大,請見諒。取自W.S.Maugham(毛姆)的『Of Human Bondage』(『人生的枷鎖』,又譯『人性的枷鎖』)第四十三章與五十一章,當時主人公Philip在二十一二歲的時候在巴黎學畫,遇到一位毫無天賦的姑娘Fanny Price(並非是說題主毫無天賦,只是取極端例子以作分享,敬請原諒)。當時有一位全巴黎首屈一指的美術教師Foinet負責教授他們。Fanny Price畫了一幅自認為很好的畫。當Foinet在畫室巡視時,發生了這個故事。

中文文本如下,摘自第四十三章_人生的枷鎖(世網、塵網)_毛姆 小說在線閱讀(原網站法語部分謬誤甚多,我已作修改,與Foinet相關的內容我已經用黑體標出,原文可能還有錯別字存在,請諸位不吝指出):

畫師每逢星期二、五上午來阿米特拉諾畫室評講學生的習作。在法國,畫家的收入微乎其微,出路是替人作肖像畫,設法取得某些美國闊佬的庇護,就連一些知名畫家,也樂於每周抽出兩三小時到某個招收習畫學生的畫室去兼課,賺點外快,反正這類畫室在巴黎多的是。星期二這一天,由米歇爾·羅蘭來阿米特拉諾授課。他是個上了年紀的畫家,鬍子白蒼蒼的,氣色很好。他曾為政府作過許多裝飾畫,而這現在卻在他的學生中間傳為笑柄。他是安格爾的弟子,看不慣美術的新潮流,一聽到馬奈、德加、莫奈和西斯萊tas de farceurs的名字就來火。不過,他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教師:溫和有禮,誨人不倦,且善於引導。至於周五巡視畫室的富瓦內,卻是個頗難對付的角色。此公長得瘦小乾癟,滿口蛀牙,一副患膽汁症的尊容,蓬蓬鬆鬆的灰鬍子,惡狠狠的眼睛,講起話來嗓門尖利,語透譏鋒。早年,他有幾幅作品被盧森堡美術館買了去,所以在二十五歲的時候,躊躇滿志,期待有朝一日能獨步畫壇。可惜他的藝術才華,只是出自青春活力的一時勃發,而並非深植於他的個性之中。二十年來,他除了複製一些早年使他一舉成名的風景畫之外,別無建樹。當人們指責他的作品千篇一律之時,他反駁說:

"柯羅一輩子只畫一樣東西,我為何不可呢?"

別人的成功,無一不招他忌妒,至於那些印象派畫家,他更是切齒痛恨,同他們勢不兩立。他把自己的失敗歸咎於瘋狂的時尚,慣於趕時髦的公眾——sale bête——全被那些作品吸引了過去。對於印象派畫家,米歇爾·羅蘭還算留點情面,只是溫和地喚他們一聲"江湖騙子",而富瓦內卻和之以連聲咒罵,crapule和canaille算是最文雅的措詞了。他以低毀他們的私生活為樂事,用含帶譏諷的幽默口吻,罵他們是私生子,攻擊他們亂倫不軌,竭盡侮慢辱罵之能事。為了使那些不堪入耳的奚落之詞更帶點兒辛辣味兒,他還援用了東方人的比喻手法和東方人的強凋語勢。即便在檢查學生們的習作時,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之意。學生們對他既恨又怕;女學生往往由於受不了他那不留情面的嘲諷而哭鼻子,結果又免不了遭他一頓奚落。儘管學生被他罵得走投無路而群起抗議,可也奈何不得,他照樣在畫室內執教,因為他無疑是全巴黎首屈一指的美術教師。有時,學校的主持人,也就是那個老模特兒,斗膽規勸他幾句,但在這位蠻橫暴烈的畫家面前,那規勸之語轉眼就化為卑躬屈膝的連聲道歉。

菲利普首先碰上的便是這位富瓦內畫師。菲利普來到畫室時,這位夫子已在裡面了。他一個畫架一個畫架地巡視過去,學校司庫奧特太太在一旁陪著,遇到那些不懂法語的學生,便由她充當翻譯。范妮·普賴斯坐在菲利普邊上,畫得很巴結。她由於心情緊張,臉色發青;她時而放下畫筆,把手放在上衣上搓擦,急得手心都出汗了。她突然神情焦躁地朝菲利普轉過臉來,緊鎖雙眉,似乎想藉此來掩飾內心的焦慮不安。

"你看畫得還可以嗎?"她問,一邊朝自己的畫點點頭。

菲利普站起身,湊過來看她的畫。不看還罷,一看大吃一驚。她莫非是瞎了眼不成?畫兒完全走了樣,簡直不成個人形。

"我要能及到你一半就挺不錯了,"他言不由衷地敷衍說。

"沒門兒,你還剛來這兒嘛。你現在就想要趕上我,豈不有點想入非非。我來這兒已經兩年了。"

聽了范妮·普賴斯的話,菲利普不由得怔住了。她那股自負勁兒,實在叫人吃驚。菲利普已發現,畫室里所有的人都對她敬而遠之,看來這也不奇怪,因為她似乎特別喜歡出口傷人。

"我在奧特太太跟前告了富瓦內一狀,"她接著說。"近兩個星期,他對我的畫竟看也不看一眼。他每回差不多要在奧特太太身上花半個小時,還不是因為她是這兒的司庫。不管怎麼說,我付的學費不比別人少一個子兒,我想我的錢也不見得是缺胳膊少腿的。我不明白,幹嗎單把我一個人撒在一邊。"

她重新拿起炭筆,但不多一會兒,又擱下了,嘴裡發出一聲呻吟。

"我再也畫不下去了,心裡緊得慌哪。"

她望著富瓦內,他正同奧特太太一起朝他們這邊走來。奧特太太脾氣溫順,見地平庸,沾沾自喜的情態之中露出幾分自命不凡的神氣。富瓦內在一個名叫露思·查利斯的英國姑娘的畫架邊坐了下來。她身材矮小,衣衫不整,一對秀氣的黑眼睛,目光倦怠,但時而熱情閃爍;那張瘦削的臉蛋,冷峻而又富於肉感,膚色宛如年深日久的象牙——這種風韻,正;是當時一些深受布因一瓊司影響的切爾西少女所蓄意培養的。富瓦內,今天似乎興緻很好,他沒同她多說什麼,只是拿起她的炭筆,信手畫上幾筆,點出了她的敗筆所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查利斯小姐高興得滿臉放。光。富瓦內走到克拉頓跟前,這時候菲利普也有點緊張起來,好在奧特大。太答應過,有事會照顧著他點的。富瓦內在克拉頓的習作前站了一會兒,默默地咬著大拇指,然後心不在焉地把一小塊咬下的韌皮吐在畫布上。

"這根線條畫得不錯,"他終於開了腔,一邊用拇指點著他所欣賞的成功之筆,"看來你已經有點人門了。"

克拉頓沒吭聲,只是凝目望著這位畫家,依舊是那一副不把世人之言放在眼裡的譏誚神情。

"我現在開始相信,你至少是有幾分才氣的。"

奧特太太一向不喜歡克拉頓,聽了這話就把嘴一噘。她看不出畫里有什麼特別的名堂。富瓦內坐定身子,細細地講解起繪畫技巧來。奧特太太站在一旁,有點不耐煩了。克拉頓一言不發,只是時而點點頭;富瓦內感到很滿意,他的這一席話,克拉頓心領神會,而且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在場的大多數人雖說也在洗耳恭聽,可顯然沒聽出什麼道道來。接著,富瓦內站起身,朝菲利普走來。

"他剛來兩天,"奧特太太趕緊解釋道,"是個新手,以前從沒學過畫。"

"?a se voit,"畫師說,"不說也看得出。"

他繼續往前走,奧特太太壓低嗓門對他說:

"這就是我同你提起過的那個姑娘。"

他瞪眼沖她望著,彷彿她是頭令人憎惡的野獸似的,而他說話的聲調也變得格外刺耳。

"看來你認為我是虧待你了。你老是在司庫面前嫡咕抱怨。你不是要我關心一下你的這幅大作嗎?好吧,現在就拿來讓我開開眼界吧。"

范妮·普賴斯滿臉通紅,病態的皮膚下,血液似乎呈現出一種奇怪的紫色。她不加分辯,只是朝面前的畫一指,這幅畫,她從星期一直畫到現在。富瓦內坐了下來。

"嗯,你希望我對你說些什麼呢?要我恭維你一句,說這是幅好畫?沒門兒。要我誇你一聲,說畫得挺不錯的?沒門兒。要我說這幅畫總還有些可取之處吧?一無是處。要我點出你的畫毛病在哪兒?全都是毛病。要我告訴你怎麼處置?乾脆把它撕了。現在你總該滿意了吧?"

普賴斯小姐臉色慘白。她火極了,他竟當著奧特太太的面如此羞辱她。她雖然在法國呆了很久,完全聽得懂法語,但要她自己講,卻吐不出幾個詞兒來。

"他沒有權利這樣對待我。我出的學費一個於兒也不比別人少,我出學費是要他來教我。可現在瞧他,哪兒是在教我!"

"她說些什麼?她說些什麼?"富瓦內問。

奧特太太支吾著,不敢轉譯給他聽。普賴斯小姐自己用蹩腳的法語又說了一遍:

"Je vous payé pour mapprendre."

畫師眼睛裡怒火閃射,他拉開嗓門,揮著拳頭。

"Ma?a,nom de Dieu,我教不了你。教頭駱駝也比教你容易。"他轉身對奧特太太說:"問問她,學畫是為了消閑解悶,還是指望靠它謀生。"

"我要像畫家那樣掙錢過日子,"普賴斯小姐答道。

"那麼我就有責任告訴你:你是在白白浪費光陰。你缺少天賦,這倒不要緊,如今真正有天賦的人又有幾個;問題是你根本沒有靈性,直到現在還未開竅。你來這裡有多久了?五歲小孩上了兩堂課後,畫得也比你現在強。我只想奉勸你一句,趁早放棄這番無謂的嘗試吧。你若要謀生,恐怕當bonne à tout faire也要比當畫家穩妥些。瞧!"

他隨手抓起一根炭條,想在紙上勾畫,不料因為用力過猛,炭條斷了。他咒罵了一聲,隨即用斷頭信手畫了幾筆,筆觸蒼勁有力。他動作利索,邊畫邊講,邊講邊罵。

"瞧,兩條手臂竟不一樣長。還有這兒的膝蓋,給畫成個什麼怪模樣。剛才我說了,五歲的孩子也比你強。你看,這兩條腿叫她怎麼站得住呀!再瞧這隻腳!"

他每吐出一個詞,那支怒不可遏的炭筆就在紙上留下個記號,轉眼間,范妮·普賴斯好幾天來嘔心瀝血畫成的畫,就被他塗得面目全非,畫面上儘是亂七八糟的條條杠杠和斑斑點點。最後他把炭條一扔,站起身來。

"小姐,聽我的忠告,還是去學點裁縫的手藝吧。"他看看自己的表。"十二點了。à la semaine prochaine,messieurs."

後來,Fanny Price因為窮困潦倒自殺了,但Philip意識到Fanny實在是一個很努力、有誠心而又自信的學畫者,於是他對自己的才華產生了懷疑,不知自己是否能以此為生。於是他直接對Foinet發問了。

摘自第五十一章:

幾個月一晃就過去了。

菲利普經過一番思索,似乎從眼前這些事情里悟出了一個道理:凡屬真正的畫家、作家和音樂家,身上總有那麼一股力量,驅使他們將全部身心都撲在事業上,這一來,他們勢必要讓個人生活從屬於整個藝術事業。他們明明屈從於某種影響,自己卻從未有所察覺,像中了邪似地受著本能驅使和愚弄,只是自己還不知道罷了。生活打他們身邊一溜而過,一輩子就像沒活過一樣。菲利普覺得,生活嘛,就該痛痛快快地生活,而不應僅僅成為可入畫面的題材。他要閱歷世事,從人生的瞬間里吸取生活所提供的全部激情。最後,他決心採取果斷行動,並準備承擔其後果。決心既定,他打算立即付諸行動。正巧明天上午是富瓦內來校講課的日子,菲利普決定直截了當地向他請教:他菲利普是否值得繼續學畫?這位畫師對范妮·普賴斯所提的忠告,他始終銘記在心。聽來逆耳,卻切中要害。菲利普無論怎樣也沒法把范妮從腦子裡完全排除出去。畫室少了她,似乎顯得生疏了。班上有哪個女生一抬手或一開口,往往會讓他嚇一跳,使他不由得想起范妮來。她死了反倒比活著的時候更讓人感覺到她的存在。菲利普夜裡常常夢見她,有時會被自己的驚叫聲嚇醒。她生前一定吃足了苦頭,受盡了煎熬——想到這些就使菲利普心驚肉跳。

菲利普知道,富瓦內逢到來畫室上課的日子,總要在奧德薩街上的一家小飯店吃午飯。菲利普三劃兩口,匆匆吃完自己的那頓午飯,以便及時趕到小飯店外面恭候。他在行人熙來攘往的街上來回踱步,最後,總算看見富瓦內先生低著頭朝他這邊走過來。菲利普的心裡很緊張,但他硬著頭皮迎上前去。

"對不起,先生,我想耽擱您一下,有幾句話要對您說。"

富瓦內朝他掃了一眼,認出了他,但是綳著臉沒同他打招呼。

"說吧,"他說。

"我在這兒跟您學畫,差不多已學了兩年。想請您坦率地告訴我,您覺得我是否還值得繼續學下去?"

菲利普的聲音微微顫抖。富瓦內頭也不抬地繼續往前邁著步子。菲利普在一旁察顏觀色,不見他臉上有任何表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家境貧寒。如果我沒有天分,我想還不如及早改行的好。"

"你有沒有天分,難道你自己不清楚?"

"我的那些朋友們,個個自以為有天才,可我知道,其中有些人缺少自知之明。"

富瓦內那張不饒人的嘴巴微微一撇,嘴角漾起一絲笑意,問道:

"你就住在這兒附近?"

菲利普把自己畫室的地址告訴了他。富瓦內轉過身子。

"咱們就上你畫室去。你得讓我看看你的作品。"

"現在?"菲利普嚷了一聲。

"有何不可呢?"

菲利普反倒無言以對。他默不作聲地走在畫家的身旁,心裡七上八下,說不出有多緊張。他萬萬沒想到富瓦內竟會立時三刻要去看他的作品。他真想問問富瓦內:要是請他改日再去,或是讓自己把作品拿到他畫室去,他可介意?這樣菲利普就可在思想上早作準備,免得像現在這樣措手不及。菲利普心慌意亂,連身子也哆嗦起來。他打心底里希望富瓦內在看了他的作品以後,臉上會泛起那種難得看到的笑容,而且還一邊同。他握手一邊說:"Pas Mal。好好乾吧,小夥子。你很有才氣,真有幾分才氣哩。"想到這兒,菲利普心頭不覺熱乎起來。那該是多大的安慰!多麼令人歡欣!他從此可以勇往直前了。只要能達到勝利的終點,什麼艱苦呀,貧困呀,失望呀,那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從來沒偷懶,而要是吃盡辛苦,到頭來竟是白費勁一場,那才叫人疾首痛心呢。他猛地一驚,想起范妮·普賴斯不也正是這麼說的!等他們走到了住所跟前,菲利普完全被恐懼攫住了。他要是有膽量的話,說不定會請富瓦內走開的。現在他不想知道真情了。在他們進屋子的當兒,看門人遞給菲利普一封信,他朝信封看了一眼,認出上面是他大伯的筆跡。富瓦內隨著菲利普上了樓。菲利普想不出話茬來,富瓦內也一語不發,而這種沉默比什麼都更叫人心慌。意亂。教授坐了下來,菲利普什麼也不說,只是把那幅被藝展退回來的油畫放在富瓦內面前。富瓦內點點頭,還是不做聲。接著,菲利普又給富瓦內看了兩幅他給露思·查利斯畫的肖像,兩三幅在莫雷畫的風景畫,另外還有幾幅速寫。

"就這些了,"菲利普一邊說,一邊局促不安地乾笑一聲。

富瓦內自己動手卷了一支煙,點著了。

"你沒什麼家私吧?"他終於開口問道。

"很少,"菲利普回答,心裡倏地涼了半截,"尚不足以糊口。"

"要時時刻刻為生計操心,世上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丟臉的了。那些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我就最瞧不起。他們不是偽君子就是傻瓜。金錢好比第六感官,少了它,就別想讓其餘的五種感官充分發揮作用。沒有足夠的收入,生活的希望就被截去了一半。你得處心積慮,錙銖必較,決不為賺得一個先令而付出高於一個先令的代價。你常聽到人們說,窮困是對藝術家最有力的鞭策。唱這種高調的人,自己從來沒有親身嘗過窮困的滋味。他們不知道窮困會使你變得多麼卑賤。它使你蒙受沒完沒了的羞辱,扼殺掉你的雄心壯志,甚至像癌一樣地吞蝕你的靈魂。藝術家要求的並非是財富本身,而是財富提供的保障:有了它,就可以維持個人尊嚴,工作不受阻撓,做個慷慨、率直、保持住獨立人格的人。我打心底里可憐那種完全靠藝術糊口的藝術家,耍筆杆子的也罷,搞畫畫的也罷。"

菲利普悄沒聲兒地把剛才拿出來的畫,一一收了起來。

"說話聽音——我想您的意見似乎是說,我很少有成功的希望吧。"

富瓦內先生微微聳了聳肩。

"你的手不可謂不巧。看來你只要肯下苦功夫,持之以恆,沒有理由當不成個兢兢業業、還算能幹的畫家。到那時,你會發現有成百上千個同行了還及不上你,也有成百上千個同行得同你不相上下。在你給我看的那些東西里,我沒有看到橫溢的才氣,只看到勤奮和智慧。你永遠也不會超過二三流的水平。"

菲利普故作鎮靜,用相當沉著的口吻回答說:

"太麻煩您了,真過意不去。不知該怎麼謝您才好。"

富瓦內先生站起身,似乎要告辭了,忽兒又改變了主意,他收住腳步,將一隻手搭在菲利普的肩膀上。

"要是你想聽聽我的忠告,我得說,拿出點勇氣來,當機立斷,找些別的行當碰碰運氣吧。儘管話不中聽,我還是要對你直言一句:假如我在你這種年紀的時候,也有人向我進此忠告並使我接受的話,那我樂意把我在這世界上所擁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他。"

菲利普抬起頭,吃驚地望著他。只見畫家張開雙唇,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但他的眼神依舊是那樣的嚴肅、憂鬱。

"等你追悔不及的時候再發現自己的平庸無能,那才叫人痛心呢,但再痛心,也無助於改善一個人的氣質。"

當他說出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呵呵一笑,旋即疾步走出房間。

當然,題主說「我本人在歐洲留學的幾年與之前在羅馬簽約畫廊,參加藝術展覽的過程都比較順利。」我相信題主一定是有才華的,所以也有一段話專門為題主準備。

摘自同一本書,第五十章:

而有一天晚上,其他人全離開餐館上劇場看話劇去了,只留下菲利普一個人閑坐著,這時克拉頓走了進來,點了飯菜。他們隨口攀談起來。菲利普發現克拉頓比平時健談,說的話也不那麼刺人,決定趁他今天高興的當兒好好向他討教一下。

"哎,我很想請你來看看我的習作,"他試探著說,"很想聽聽閣下的高見。"

"我才不幹呢。"

"為什麼?"菲利普紅著臉問。

他們那伙人相互之間經常提出這種請求,誰也不會一口回絕的。克拉頓聳了聳肩。

"大家嘴上說敬請批評指教,可骨子裡只想聽恭維話。況且就算提出了批評,又有何益?你畫得好也罷,歹也罷,有什麼大不了的?"

"對我可大有關係呢?"

"沒的事。一個人所以要作畫,只是因為他非畫不可。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官能,就跟人體的所有其他官能一樣,不過只有少數人才具有這種官能罷了。一個人作畫,純粹是為了自己,要不讓他作畫,他說不定會自殺。請你想一想,為了能在畫布上塗上幾筆,天知道你下了多少年的苦功夫,嘔瀝了多少心血,結果又如何呢?交送畫展的作品,十有八九要被退回來;就算有幸被接受了,人們打它跟前走過時至多朝它看上個十秒鐘。要是有哪個不學無術的笨伯把你的畫買了去,掛在他家的牆上,你就算是交了好運,而他對你的畫就像對屋子裡的餐桌一樣,難得瞧上一眼。批評向來同藝術家無緣。批評純粹是客觀性的評斷,而凡屬客觀之物皆同畫家無關。"

克拉頓用手捂住眼睛,好讓自己的心思全部集中在自己要說的話上。

"畫家從所見事物中獲得某種獨特的感受之後,身不由主地要想把它表現出來。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了什麼,反正他得用線條和色彩來表現自己的內心感受。這就跟音樂家一樣。音樂家只要讀上一兩行文字,腦子裡就會自然而然地映現出某種音符的組合,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這幾個詞或那幾個詞會在他心裡喚起這一組或那一組的音符來,反正就是這麼來著。我還可以給你舉個理由,說明批評純屬無謂之舉。大畫家總是迫使世人按他的眼光來觀察自然,但是,時隔一代,一位畫壇新秀則按另一種方式來觀察世界,而公眾卻仍按其前輩而不是按他本人的眼光來評斷他的作品。巴比松派畫家教我們的先輩以某種方式來觀察樹木,可後來又出了個莫奈,他另闢蹊徑,獨樹一幟,於是人們議論紛紛:樹木怎會是這個樣子的呢。他們從來沒想到過,畫家愛怎麼觀察樹木,樹木就會有個什麼樣子。我們作畫時是由里及表的——假如我們能迫使世人接受我們的眼光,人們就稱我們是大畫家;假如不能呢,世人便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但我們並不因此而有所不同。偉大也罷,渺小也罷,我們才不看重世人的這些褒貶之詞哩。我們的作品問世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那是無關緊要的;在我們作畫的時候,我們已經獲得了所能獲得的一切。"

(本章節後面有一段表達了作者Maugham當時對於藝術家的部分偏見,我就不放出來了)

所以題主,為什麼要擔心需要什麼回應呢?保持冷靜(即使被打擊得想哭),點頭就好了。藝術生涯總要繼續,不是麼?(據 @Virtus Yang 建議,刪掉可能對人誤導的一段話)

又如我父親與伯父二人對於手島右卿的看法。我父親對於手島右卿十分推崇,而我伯父卻覺得他離經叛道。當你達到一定水平以後,這些大師們的評價只是與他們個人有關,與你、你的作品是什麼樣的,幾乎無關。你可以參考他們的意見,但沒必要因此覺得倍受打擊。

現代藝術有著不同的評判標準,參考多位不同風格的大師的評價,可以幫助我們尋找到正確的自我定位。也許某位大師不喜歡你的作品風格,另一位就對此十分欣賞呢?

摘自評論區:

不做辯駁並不帶火氣的感謝應該是最好的,不過這個,我捫心自問也很難做到。真的在節目上的話,外行看風度,內行看水平吧。這樣的話,對於可能欣賞你的內行人士來說,你的作品水平他們自然知曉,而你虛心地表示感謝則凸顯了你良好的涵養不是麼? 我們在做任何行為之前都應當有所思考吧。

  • 如果辯駁可以獲利------比如你自信可以駁倒大師(並非人身攻擊而是單純的知識),那你這麼做確實是最優方案,誰先開始人身攻擊,誰就失敗了吧。
  • 如果沒有這份自信,當然是虛心接受表示感謝最好。
  • 如果因為情緒而做不到虛心接受並表示感謝,那自然點頭、沈默最好。


我應該會挺開心的,因為我每天都在不斷的自我否定中。

「不愧是我崇拜的大師,跟我想的一樣。」


請參考霍金謝耳朵

多圖殺貓,謹慎觀看,迅速點贊


這裡也沒有假設到底是什麼原因而被否定,只能猜測一下。

  1. 如果是你崇拜的、欣賞的大師,那麼在自己的創造中或多或少有他們的影子,與老師對自己作品的理解相比,大師對你作品的理解和你對大師作品的理解可能是存在偏差的。

  2. 我受 TA 影響,但在對方眼裡我的作品是屎,原因是因為對方看到了你的作品有 TA 的影子而感到厭惡?沒到達到對方的標準而提出批評?還是說在 TA 眼裡你的作品沒有絲毫的才華?
  3. 如果是前者,這種厭惡可能是因為大師不願意別人受 TA 影響 ( 這確實很討厭 ) ,讓 TA 覺得你沒想法。
  4. 你對大師的作品感覺是對的,而且確實受到了影響,這時想,我受 TA 影響還是是有意無意的,要不要繼續?
  5. 如果是沒有達到那種高度,說明是看重你的那種,請教大師。大師不理自己琢磨。
  6. 如果在 TA 眼裡作品沒有絲毫才華,那受影響很可能是自作多情,或者受了影響但做出來的作品跟 TA 不是一掛的,說不定是好事。
  7. 如果是曾經崇拜過的,那現在是啥感覺?還愛嗎?還受影響嗎?參照 2 。
  8. 不愛了?那就可以想:「切,你看不上老子,老子還看不上你哩。」
  9. TA 老了,觀念已經跟不上了 ( 不過要做出這個判斷很難 ) 。
  10. TA 說的對,收拾行李回家種地。
  11. TA 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TA 為什麼會否定?「Not quite my tempo」?作品很邊緣?有明顯的缺陷?
  12. 如果是邊緣那在有生之年八成是寫不進藝術史了,九成會被歷史埋沒,如果有缺陷那到底是啥缺陷?
  13. 如果 TA 比較囂張,氣勢不對等,就先避開。如果氣氛友好,那就:「好的大師!是的大師!大師所言極是!依大師之意…… 還望大師不吝賜教。」
  14. 如果你確定自己沒有受對方影響,作品與 TA 的作品及其本人沒關係,無所謂,出去哭上一會就好了。
  15. 如果對方恰好是藝術圈權威,說明他有過人的見識和權力,問題可能有些嚴重。
  16. 如果對方是栗憲庭這樣的,啥都不說在你作品前站上一小會,馬上會有人買你作品,收藏家跟進,批評家歡呼,個展,巡迴展,雙年展,文獻展,進藝術史。
  17. 如果惹到栗憲庭,變成了下一個丁方,ok, 你的藝術生涯結束了,回家種地吧。
  18. 如果你是基彭伯格,那就趕緊做這個:題目叫「XXX 站牆角去!丟不丟人!」

well, shit. 回家等著寫進藝術史。

MoMA | The Collection

這裡有幾個要求:

  1. 你得有睥睨天下的態度,無比相信自己的才華。
  2. 和他一樣的尺寸 (artnet Magazine) 這有助於完成要求 1 。
  3. 想辦法讓自己英年早逝。

舉例子誰不會,又不解決問題。

不論是那種情況被崇拜的人罵一頓都不爽,如果對方很有權勢,現場估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哭就不錯了還想啥回擊。有可能像 whiplash 里一樣,也有可能像勝利即正義 2 里沒有才華的漫畫家一樣。


請參考爆裂鼓手

"You are a worthless friendless faggot-lipped little piece of shit whose mommy left daddy when she figured out he wasnt Eugene Oneil and whos now weeping and slobbering all over my drum set like a fucking nine-year-old girl."

Prove him wrong.


貼一個偏題的定律吧.

克拉克第一定律:如果一位有名望的老科學家告訴你某件事情是可能的,那麼他很可能是對的。然而如果他說某件事情是不可能的,那麼他極有可能是錯的。

更新的分割線————————————————————很久以前就聽說過這個定律,但一直也僅僅是聽說過,直到前段時間讀到劉未鵬的《暗時間》,才發現定律的背後不但是常識,更多的也許是心理學或是科學。下面是節選

一,知識的詛咒

著名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有一句名言(這句話是此有名以至於被人尊稱為「克拉克第一定律」):「如果一位有名望的老科學家告訴你某件事情是可能的,那麼他很可能是對的。然而如果他說某件事情是不可能的,那麼他極有可能是錯的。」

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知識是一把雙刃劍」這個道理在心理學領域其實並不新鮮,《Made To Stick》上面就提到這樣一個經典的實驗:A心裡想一首曲子,然後用打拍子的方式打出來,B聽著A的拍子要去猜測A打的實際是哪個曲子。參與者選的是一些非常簡單的曲子,如「世上只有媽媽好」(此處根據中國國情稍加演繹)。這個實驗的亮點在於,往往A認為「那麼簡單的曲子」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呢?而實際上B聽了卻就是猜不出來。A對B能否猜中的概率估計,與B實際猜中的概率之間,有一個巨大的落差(A以為50%的人能猜出來,而實際上只有可憐的2.5%)。

原因?因為A心裡本來就知道答案(曲子本來就是A定的),所以對於A來說這是「顯然」的,但B只聽到拍子,對B來說再簡單的拍子也並不是「顯然」的。關鍵在於,由於A心裡明知答案,就無法去設想不知道答案的B聽到那樣的拍子時是什麼感覺,也就無法真正準確地推測出B猜中的概率了。

實驗者把這個現象稱為「知識的詛咒」:由於知道某個知識,反而影響了判斷。在以上的實驗當中,如果A自己並不知道曲子,(曲子是實驗者選的,拍子也是實驗者打的),那麼A就能夠體會到B的感覺了。

以上這個例子,只要稍加引申一下,就不難類推到一個日常現象:為什麼說大多數時候換位思考只是個陷阱。因為真正的換位思考,意味著你必須知道對方大腦中所有真正影響他決策和行為的因素,這包含太多的東西:對方的價值系統,習慣,觀念,道德觀,甚至對方那一刻的情緒。一個人的行為由眾多因素來決定,其中絕大多數因素常常隱藏在我們根本覺察不到的潛意識層面(《Strangers to Ourselves》),連當事人自己都未必知道其自己行為的真正原因,更不用說要別人還能夠真正的「換位」了。不僅如此,你還必須擺脫自己大腦中的價值系統、習慣、觀念、道德觀、情緒的影響。這兩者本身都極其困難,乘起來更是難於登天。所以說現實當中的大多所謂換位思考一不小心就淪為以己度人。

有時候,當事情所涉及到的是人之常情,的確是可以以己度人(因為有些事情大家都差不多),例如說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的隱私被侵犯,那麼當侵犯別人隱私的時候只要想想自己願不願意成為對方就可以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當涉及到的是人與人之間不同的觀念的時候,例如價值觀,那麼就會落入以己度人的陷阱,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當代家庭中父母對子女的人生規劃,往往抱著好心,辦著壞事,因為當父母「換位思考」什麼是「為子女好」的時候,無法擺脫自己價值觀的影響,因為價值觀是一個人內心非常強大而又隱蔽的東西,我們很難擺脫自己的價值觀而真正從另外一個人的價值觀角度去考慮(要是真的能夠在內心那麼容易地「切換」價值觀的話,價值觀就不叫價值觀了),於是父母將「己所欲」施於「子女」。這裡父母們自己的價值觀,就彷彿前面那個實驗當中被試A心裡所想的曲子。因此,原則上不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要己所欲勿施於人。如果你對於Critical Thinking有所了解,你應該知道這樣一個有名的謬誤(Fallacy),叫Affirming the consequent,例如:所有植物都需要水,玫瑰需要水,所以玫瑰是植物。這個邏輯咋聽起來非常正確,但卻是完全錯誤的。這是我們的「直覺邏輯」常犯的錯誤之一,由於所有人腦袋裡都知道「玫瑰是植物」這個「知識」是正確的,所以愛屋及烏地也認可了它的「偽前提」(也就是說「結論是對的」意味著「邏輯是對的」)。如果把這裡的結論換成錯誤的,你就擺脫了「知識的詛咒」,例如:所有植物都需要水,人需要水,所以人是植物。

同時也建議各位讀一下這本書啦,個人覺得寫的真的很不錯。


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在和自己的誤解單相思。

茨威格介紹達利與弗洛伊德見面,弗洛伊德說:

「你的畫使我們感興趣的不是無意識而是有意識。」

如果你懂你的女神,為什麼你做的事全是她不喜歡不需要的?

被一個自己認同的老師批評,一般來說在他吐出五個母音之內,我已經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這種提醒就像一個噴嚏一個冷顫一個來自身體內部的預警一樣。

如果在考慮回應了,我覺得這時候應該考慮的問題是:我是崇拜他?羨慕他?還是認同他?喜歡他?還是跟風而已?如果你理解面前的這位前輩,就不太可能犯一個錯誤,一個愚蠢到讓他發出批評語氣的錯誤。

如果還在考慮回應,說明還不是很理解他語言之外的意思,還得回去多看對方的作品。

也有一種可能,你懂他而他不懂你,那麼有一個小人可以從身體里跳出來,摸摸他的頭,回頭對你說,彼可取而代之。


「否定我的作品,決定在於心情」


就回答【謝謝您的指導】就好。

你同意他的否定,這個回答正合適。

你不同意他的否定,回頭換個師傅就是了,跟他爭辯個啥呢。

如果你感到尷尬,這個回答是最得體的,比撕逼體面。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

大概先是有點打擊,然後如果指出的是我在意的問題並且讓我能重新開始從其他方向思考,會感激。如果只是認知與個人定位不同的問題,會呵呵。

並不會影響我對這位大師的認可。


有一天,有個朋友通知我,要帶了一個我一直很崇拜的大手來我的工作室看我。

我當時很激動,特意把以前畫收起來我覺得還不錯的畫找出來,等待大手的到來。

大手來了之後只是看了幾眼,沒有說什麼。

然後我們一起找地方吃飯。吃到一半,女朋友下班過來了。

大手突然眼睛一亮,說:這個妹妹是誰啊?怎麼沒見過?

借著女朋友的光,我才和大手說上幾句話。

這一刻,我的內心應該不比直接被踢了畫的 @李永學更開心多少吧


美術領域的?看看梵高:

手機翻拍自文森特?梵高著、平野譯《親愛的提奧》,如侵則刪。

線是特意劃給你看的題主,推薦你閱讀整本書。

他在信里說:「弟弟,儘管有很多的小不幸,我仍然生龍活虎地畫畫。

是的,不停止做你想做的事,就是最好的回應。


我欣賞大師,不崇拜大師。但有人否定我作品,我會選擇默默承受……


我會誠懇的請大師直言不諱的說出不好的地方,回去更努力的改進。這問題問的好像要抽大師的感覺-_-#


「你那套過時了,收起你那套。我這是中央批准的,你靠邊吧。」


請參考鷹眼與索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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