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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目前的金融體系,金融危機是否還會在全球發生?

如果說每次金融危機過後,金融體系都會更完善,那麼以現在的體系完整性是否還會爆發全球金融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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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周期一定存在嗎?為什麼? - 知乎用戶的回答 - 知乎

先說我的預警:全球經濟系統已經開始失穩,有較大的概率以金融危機的方式崩潰;在系統崩潰之前,可能會有一次或多次小型的金融危機作為預警。請容忍我的胡言亂語,這並不是一篇學術論文,也無意說服任何人。

0. 序曲 - The System Has Failed

如果沒有世界大戰或者一個像騾一樣的哲王出現,全球經濟系統註定要加速走向自我毀滅(任何系統都會毀滅,只是時間問題)。資本主義全球化是一個失穩的耗散過程,它不再是一個能自我恢復的自組織系統。一旦這個系統的序參量(Order Parameter)越過某個特定的臨界點,我們有機會目睹一場前所未有的金融災難。我沒有看到任何組織和個人有能力扭轉這一切。我無意推銷恐慌或者黃金,我也不想親眼目睹我的悲觀預言兌現。

注意,我並不是在預言今年或者明年會有這樣的金融災難,而是指未來的若干年內全球經濟系統有很大的概率會崩潰。這類似於基於板塊運動來預測地震,例如 San Andreas Fault 未來幾十年發生 7 級以上的地震的概率很高;除非天然或人工地釋放斷層中積累的能量,地震的能量級別和概率將會越來越高。我們將要面臨的處境很可能比舊金山的新貴們慘淡得多。

拜進化所賜,人類無視這些客觀規律和潛在的威脅,而是相信市場供需和看不見的手。雖然地震研究者一再發出預警,灣區的房價已經到了瘋狂的程度了。如果你不相信數據,可以去問問灣區的土豪朋友。

1. 單一系統之殤

馬克思主義者認為社會主義者不可能在一國建成,其實資本主義同樣無法在一國建成。資本主義全球化的基本邏輯是要將整個世界納入市場體系,從而將整個世界經濟體系變成一個單一的經濟系統。資本主義全球化的基本原則是資金、人才和商品的自由流通,通過單一的金融體系來組織全球的經濟活動。自從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以來,資本主義全球化取得了巨大的進展,以至於在某個時候出現了福山這樣的人,單方面宣布歷史已經終結。也許這並非言過其實——市場是一種無堅不摧的力量,甚至攻破了伊朗和朝鮮這樣保守的國家。不管歷史是否終結,資本主義的全球化進程將會持續下去。

資本主義全球化破壞了經濟活動的局域性,因為它要求用利潤和投資回報率來度量一切。按照全球化的邏輯,一個國家根本沒有必要保證自己的糧食供應,應該根據比較優勢參與全球化的生產,然後通過貿易解決糧食進口。在一個理想的市場中,全球化的邏輯可以保證資源的最優化配置,但是這也意味著系統失去了冗餘和穩定性。在這一前提下,一個主權國家追求糧食安全,建立自己的糧食儲備和能源儲備是一種不經濟的行為。當然,對於資本而言,主權國家本來就是全球化的障礙,像黃金一樣屬於野蠻的遺產。從某種意義上說,歐洲的政治經濟一體化就是全球政治經濟一體化的沙盤(有時間的話我會單獨討論 Brexit,它僅僅是個小插曲)。

單一的複雜系統具有內在的不穩定性,它有可能將任何局部事件變成全局問題。舉個例子,2011 年一場洪水席捲了泰國,結果導致硬碟價格暴漲 55%。全世界的消費電子市場都依賴很少的幾個 foundry 製造晶元,如果這些代工廠出現問題,所有的消費電子產品都會受影響。如果朝韓開戰,將會影響到全球的內存晶元、顯示屏的供應——朝鮮甚至不需要破壞任何實際生產就能讓全球經濟劇烈震蕩。在幾十年之前,朝韓問題只不過是局部的地緣政治問題,但是現在卻有可能影響到全球的消費者。

單一系統還帶來了對單一技術的依賴性,例如全球桌面計算系統的 CPU 只有兩個主要的提供商:Intel 和 AMD。如果將 Intel 的工廠炸掉,AMD 不可能獨自滿足全球對 x86 CPU 的需求,Intel 要重建工廠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全球的通訊、導航都依賴 GPS 技術,如果將 GPS (以及其他的類似系統)系統摧毀,全球將會陷入混亂,很多依賴 GPS 授時的基站都會出現問題,手機通訊也會受到影響。當然,除了一些軍事強國,大部分國家和組織都不具備破壞上述系統的能力,而任何理性的政治家都不會選擇共同毀滅。但是類似的威脅是確切存在的,但從未被大眾注意到。

在一個理想的充分競爭的市場中,是應該有大量的供應商,均勻地分布到全球各地。但是遺憾的是,正如地球不是一個完美的球體一樣,當今的全球市場沒有什麼是充分競爭的,無論是資本還是人才都不是均勻分布的。資本主義全球化製造了大量的金融寡頭和壟斷企業。以東亞為例,在韓國和日本,一些財閥集團幾乎壟斷了國民經濟和尖端人才。在生物醫藥、半導體行業,壟斷企業不僅壟斷了技術和人才,還通過資本和專利構造了壁壘。

信息技術非但沒有緩解這個問題,反而讓這個問題變得更加嚴重了:

FIVE INTERNET COMPANIES DOMINATE THE INDUSTRYS REVENUE Company, Symbol, % of Internet revenue *, Revenue TTM ($ bils)**
Amazon, AMZN, 33.2%, $100.6
Alphabet, GOOGL, 23.7%, $71.8
eBay, EBAY, 5.8%, $17.7
Facebook, FB, 5.3%, $15.9
Liberty Interactive, QVCA, 3.3%, $9.9

Source: 5 companies grab 70% of your online dollars

全球化帶來的經濟系統具有內在的脆弱性,然而對於國家和個人來說,這個系統卻是「too big to fail」。技術的進步帶來了歷史終結的幻覺,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有可能構造永恆的系統。Taleb 批評過這種幻覺(Nassim Nicholas Taleb)。

The twentieth century was the bankruptcy of the social utopia; the twenty-first will be that of the technological one.

又及:單一系統的脆弱性本質上來源於多樣性的匱乏。香蕉、橙子等經過育種改良以後大規模種植缺乏基因多樣性的經濟作物尤其的脆弱,多個品種幾乎被病蟲害毀滅。有些轉基因作物的鼓吹者認為只有轉基因才能拯救受病蟲害困擾的經濟作物,這是何等的愚蠢,無異於火上澆油。本人並不認為轉基因作物危害健康,但是對任何缺乏基因多樣性的作物的依賴都是危險的,更何況很多轉基因作物是某些跨國寡頭的「專利」。如果單一系統能夠應對瞬息萬變的複雜性,生物何苦要保留性別這種浪費資源的機制呢?

2. 非線性系統的線性最優化

黃仁宇所謂的數目字管理,是在計算機發明之前人類組織經濟活動的一種偉大創新。但是它已經成為人類經濟發展的制約性因素。貨幣是人為約定的記賬工具,它提供的僅僅是關於債務的定量信息。但是在所有的經濟活動中,我們都把它當作財富的本徵度量,就好像它是像質量或能量那樣守恆的物理量。然而,即便是在金本位或者銀本位時代,貨幣都並不能等價於財務和經濟活動,正如 map is not territory 一樣。

早在兩百年前,人類就知道了熱力學的基本原理,能量並不能從一種形態無損地轉換為另一種形態。但是在經濟系統中,貨幣可以無中生有,甚至還能用貨幣孳生貨幣。經濟學家並不喜歡熵這樣的概念,他們更喜歡討論不受限制的流動性。在我們通過核聚變獲得成本趨近於零的能量之前,我們應該接受一個很平凡的事實,所有的貴金屬和相對稀有的元素都是不可互換的不可再生資源(天然貴金屬都是在超新星爆發中合成的)。並不存在任何一個可逆的算符將黃金和白銀按照 30:1 的比例自由轉換。

由於利息的存在,我們可以得知,在一個完美的經濟系統中,資本利所得是個恆定的正常數,比如 5%。或者我們認為經濟活動的本徵函數是個指數函數?基於線性貨幣的經濟系統只是通過一個陳舊的算術工具來傳遞信息,在這個過程中不僅存在丟棄信息、扭曲信息,還存在大量的人造雜訊。基於貨幣度量的優化過程在其極限,也不過是個帶約束的單目標的線性優化。由於利率的存在,現代的宏觀經濟學家大概不會把全球經濟系統當作一個線性系統。但是現代管理學幾乎就是線性最優化的一個應用分支,根據會計準則上市公司可以將未來的現金流折現以簡化計算。

更糟糕的是,原教旨市場主義鼓吹看不見的手,認為大量的個體因為自私可以達到均衡,從而達到市場最優。但是經濟系統幾乎總是遠離平衡態的,在缺乏監管的情況下市場總是傾向於自我毀滅。當然很多宏觀經濟學的研究者並不認同看不見的手,看看央行在最近幾十年的作用就知道了。在我看來,這兩個極端都是極其荒謬的。但是如果接受既定的貨幣系統,我並不認為自己比他們更加高明。

我無法對全球經濟系統抱有任何樂觀主義精神,因為這個經濟系統不是按照現代物理和應用數學工具來構造和優化的。更糟糕的是,很多物理學家和數學家加入了金融遊戲,他們利用自己的方法論從系統中套利,從而進一步損害系統的穩定性。其他科學家通過 funding 遊戲屈服於市場,只要他們能去研究宇宙的本質,就可以無視經濟學家的鬼話連篇。畢竟宇宙不會像人類社會那樣麻煩,可以通過反覆地實驗推斷出普適的定律。而社會只是反覆無常的人造物罷了。

我不是在鼓吹回到計劃經濟,或者希望用一個矢量來替代現在的貨幣單位。我沒有一個所謂的解決方案,但是我的直覺是這樣的:我們需要借鑒量子場論的概念,我們需要接受我們面對的自由度幾乎是無窮的,我們需要用張量場來思考這個世界,我們還需要考慮到熵和概率。夾帶一些私貨,Prigogine 的 Non-equilibrium Thermodynamics 和 Dissipative Structure 是一個很好的出發點。考慮到我也並不真正理解這些物理理論,我對這些妄想不抱任何希望。

3. 還原論的官僚主義路線

首先坦白,現在的我是一個自覺的還原論者和半個官僚。很多年前我是一個樸素的碼農,和大多數一線工作人員一樣痛恨官僚,還會扣「變態工人國家」一類的帽子。我還是一個學院派,相信數學和科學已經可以解決大多數問題。和很多人一樣,在某個階段,我真誠地相信以下宏大敘事:如果不是官僚和資本家的阻撓,科學家早已經將人類帶入大同世界和星辰大海,改造火星根本輪不到 Elon Musk 這樣的反動資本家。所以不難想像,在某個時期 Peter Joseph 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我,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認同 Technological Utopianism 的偉大空想。

我仍然喜歡 Peter Joseph,因為他讓我認識了很多人,比如 Bill Hicks、Krishnamurti。更重要的是,他讓我認識了自己。通過閱讀和反思,我意識到自己是個不自覺的還原論者。然而,我後知後覺的發現,reductionism 居然和 bureaucracy 一樣淪為了貶義詞。開始我還有些抵觸,以為這些是一些民科搞出來批鬥反動學閥的把戲。再後來,我乾脆就皈依了 Prigogine,也喜歡寫一些貶損 Reductionism 的段子。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我自詡超越了還原論,而是接受了一個平凡的預設:現代科學並不是終極真理,現代科學的方法論並不是完美的。而現代科學的目的就是完善方法論,並收集和整理科學知識以便趨近於終極真理。然而,無論是我們現在使用的方法還是我們積累的知識,都是非常有限的。正如我沒辦法揪住自己的頭髮把自己舉起來一樣,我還是一個還原論者。

然而大多數人都是不自覺的還原論者,他們會不自覺的犯所謂「歷史的終結」謬誤。在上個世紀,David Hilbert 試圖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提出了希爾伯特規劃。自從牛頓物理定律問世以後,物理學家幾乎是周期性地預感一切物理問題都被解決,剩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計算問題。在二十一世紀,大概已經沒有數學家或者物理學家這麼樂觀了。數學家默默的接受了 Godel 定理,在證明定理的時候會明確地給出是否使用 ZFC 公理系統。而物理學家不再會假裝量子力學和廣義相對論是相容的,甚至 Stephen Hawking 這樣的死硬分子也開始嚴肅地討論並不存在一個類似於統一場論的萬物理論。不過總體來說,物理學家還是比數學家奔放一些,可以毫無負擔地去研究重整化群,以及在無窮高維 Hilbert Space 中進行路徑積分(可以參考這個段子 學習量子場論的目的是什麼? - 知乎用戶的回答 - 知乎)。

在轉行做知乎上的段子手之前,我寫過一些科幻小說,自認為腦洞比較大。在知乎上扯淡以後,總是能窺視各個小眾領域的前沿工作,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腦洞跟頂級的還原論者比起來差了很多。其中一些研究讓我陷入了沉思,比如計算宇宙學和 Lattice Gauge Theory。這些領域的研究者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有可能會讓現代科學更進一步。作為一個腦洞清奇且自修了很多數學的神棍,我表示自己勉強能理解這些工作的基本框架,但是基本上和小學生看到量子場論的感受差不多。比較不謙虛的說,我相信自己的這些感受能代表大多數人對現代數學和物理學的感受。且不說還原論是否是四海一家的解決之道,我至少可以斷言,還原論解決不了人的智力限制和腦洞問題。很顯然,還原論解決不了科學家內部的資源分配問題,也解決不了科學家們對真理的普及問題。科學家甚至不能解決工具問題,以至於 Excel 的錯誤應用都製造了大量的數據分析錯誤(一個微小的例子:An alarming number of scientific papers contain Excel errors)。

用匿名小號的好處是,我可以像共產黨員那樣不藏匿自己的想法,毫不臉紅地承認自己是一個 Machiavellist。作為半個技術官僚,我早已接受了 Realpoltik 的實用主義路線。總之,參考大爆炸造成的熵增、進化心理學塑造的裸猿社會性、謝頓的心靈史學(誤)等等理論,現實的大型組織無一例外都是基於層級劃分的官僚組織。作為一個還原論者,我會指出官僚組織的進化和一神論、基督教、現代軍事組織之間的關係,以及它的層級劃分的拓撲過於簡陋,僅僅是個樹或者有向無環圖;然而現實中的官僚完全不受還原論所束縛,TA 只是關心上級的指令和規劃,並且要求下屬去執行(用一個直男隱喻,一個訓練有素的雄性心理學家有可能能理解和預測其雌性配偶的行為,甚至有可能通過暗示來影響其決策;然而,大多數現代女性都可以非理性地支配她的丈夫,根本不需要任何理論基礎,例如治百病)。只要接受 Status Quo,我們最好承認是官僚們在事實上控制了這個社會的一些核心組織,而不是一些還原論者。

所以,我作為一個還原論者,提出了以下無責任猜想:

  • 迷信的官僚主義路線要比迷信要好一些
  • 還原論的官僚主義路線比基於迷信的官僚主義路線要好一些
  • 現代全球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其上限是還原論的官僚主義路線

基於這些猜想,我可以斷言,還原論的官僚主義路線連局部的線性最優化都做不到。當然,Peter Joseph 等人認為,只要把官僚換成一些超級計算機和一些全局優化演算法,上述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作為一個還原論者,我當然謹慎地支持原教旨的還原論(雖然我也接受了 Prigogine 的修正主義路線,就像 Trotsky 選擇成為了武裝的先知那樣);但是作為半個官僚,我只能呵呵。而且,從 Realpolitik 的鬥爭策略來說,一個虔誠的還原論者應該像極端正統派猶太教反對以色列建國那樣,反對在條件不成熟地時候推行純粹的還原論意識形態——到時候沒有官僚來背鍋該咋辦呢?

4. 不可積系統的動力學教條

本節主要摘錄自 Prigogine 的《確定性的終結》,有興趣的建議直接去讀原書。

按照龐加萊,動力學系統由其粒子的動能加上粒子相互作用產生的勢能來描述。一個簡單的例子是自由的無相互作用的粒子。在這裡沒有勢能,而且軌道的計算是平凡的,這樣的系統被定義為可積的。龐加萊問,是不是所有的系統都可積?我們能否選擇適當的變數來消去勢能?通過顯示這通常是不可能的,他證明了動力學系統基本上都是不可積的。

在此有必要稍加停頓,仔細思考一下龐加萊的結論。假設龐加萊證明所有的動力學系統都是可積的,這將意味著所有的動力學運動與自由無相互粒子是同構的。這將沒有時間之矢的立足之地,因而也就沒有自組織和生命本身的立足之地。可積系統描述的是一個靜態的、確定性的世界。龐加萊不僅證實了不可積性,而且指明了造成不可積性的原因,即自由度之間共振的存在

由於 Kolmogorov 及隨後 Arnold、Moser 的工作(所謂 KAM 理論),人們終於理解了不可積性,這在龐加萊之後又花了 60 年的時間。不可積性不是 Born 所言自然界抵制知識進步的令人沮喪的表現,而是動力學的新起點。

KAM 理論處理共振對軌道的影響。頻率 ω 通常依賴於動變數如坐標和動量的值,它們在相空間不同點的取值不同。其結果是,這些點由共振來刻畫,而另一些點則不然。對於混沌來講,這又將使其相空間達到特別複雜的程度。按照 KAM 理論,我們觀潮到兩類軌道:「正經的」確定性的軌道,以及與共振相關聯的、在相空間無規律地「散漫的」軌道。

這一理論的另一個重要結果是,當我們增加能量值時,隨機性佔據的區域會隨之擴大。對於某個臨界能量值,或出現混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看到相鄰軌道呈指數發散。而且,對於充分發展的混沌來說,有軌道產生的點雲會導致擴散,但擴散與我們將來達到均勻性的方法相關聯。它是一個產生熵的不可逆過程。

如果我們僅僅考慮少量粒子,就不能說它們是否形成液體或氣體。物質的狀態和相變最終由熱力學極限所定義。相變的存在表明,當我們採取還原論者態度時必須謹慎行事。相變對應於突現屬性,它們在單個粒子的層次上毫無意義,只有在群體層次才有意義。這種爭論在某種程度上與基於龐加萊共振的爭論類似。持續相互作用意味著我們不能將系統的一部分取出來孤立地加以考慮。正是在這種全局層次,在群體層次上,過去和未來之間的對稱性被打破了,科學可以承認時間流。

正如 Ilya Prigogine 所敘述的那樣,龐加萊(Henri Poincaré)早已發現動力系統的不可積性質。然而,即便是 KAM 理論已經成形之後,正統的動力學教條仍然是學術界的主流。龐加萊在 Science and Hypothesis 中討論熱力學時寫道:

這些定律只有一個特性,那就是所有的概率都存在一個共同屬性。但在確定性假設方面僅有單一的概率,並且,這些定律不再有任何意義;另一方面,在非確定性假設方面那些定律也會有含義,即使它們在某種絕對意義上才被使用。它們作為一種施加於自由之上的限制出現。但這些話提醒我,我正在反對並正在離開數學和物理領域

需要特別指出,如果讀者對上述描述有興趣,請盡量閱讀原書(由於這兩人的母語都不是英語,英文版並非原版)。很顯然,如果學術界能充分重視他們的觀點,我也不需要在這裡調侃陳腐的動力學教條了。

Prigogine 在他的著述中,反覆提到還原論者偏好時間可逆的動力學描述。這一點困惑了我一年多,直到我開始用他的理論來指導我的計算。我發現了一個更糟糕的現狀:在應用領域,動力學教條的信徒甚至不把時間當作一個幾何參量,而是竭力想要消去時間。對平衡態的偏好隨處可見,在學術界也是如此。Prigogine 這樣描述自己感受到的敵意:

對絕大多數科學家來說,熱力學必須嚴格限制在平衡態。這就是當時最有名望的熱力學家 Gibbs 和 Lewis 的觀點。在他們看來,與單向性時間相聯繫的不可逆性是無法容忍的。Lewis 甚至寫道:「我們將看到,幾乎在任何地方,物理學家從他的學科中清除了與物理學理想不相容的單向時間。」

我發表了關於不可逆熱力學的報告後,一位當時著名的熱力學專家作了如下評價:「我驚訝這位年輕人對非平衡態物理學如此感興趣。不可逆過程是短暫的。為什麼不緩一緩,像別人一樣去研究平衡態呢?」我對這種反應非常驚異,脫口而答:「但我們都是短暫的。對我們人類共同的生存條件感興趣難道不自然嗎?」

當我們使用動力學的教條來處理不可積系統,甚至濫用平衡態假設時,得到的結論顯然是荒謬的。幾乎所有的經濟學家都偏好平衡態和均衡,一些極端的派系甚至真誠地相信看不見的手。在這些二手動力學教條的指導下,我很難對現代教育體系,以及現代社會的未來抱有任何樂觀態度。

需要特別指出,動力學教條並不是官僚的意識形態,雖然某些技術官僚可能也相信這些勞什子。一個純粹的官僚是不會相信什麼動力學教條的,他們可不關心自然的規律,而是相信人定勝天。官僚們對動力學教條最大的貢獻在於,他們通常偏好保守的意識形態,因此不遺餘力地強化普魯士時代的過時教育體制,動力學教條只是其副作用而已。動力學教條雖然像頻率主義一樣迂腐,但總是好過某些傳統醫學的糟粕,在某個階段還是代表了先進的生產力。

infty . 鯨落

鯨落,深海中的溫柔孤島

在地表之上,萬物生長依靠太陽。但哪怕是最清澈的海水,在200米以下也幾乎是漆黑一片。沒有陽光,驅動生物界運行的最主要的能量來源斷絕,但是並非沒有其他途徑。深海海底的生物可以依靠化能合成和海面輸送來的物質,熱泉口是它們的城市,洋流是它們的道路,從海面緩慢飄下來的食物碎屑(「海洋雪」)是它們的天降甘霖,而偶然落下的巨大身軀,則是它們在大洋荒漠之中的孤島和綠洲。這些軀體是鯨的屍體,被稱為「鯨落」(Whale fall)。

如果一棵樹倒下,它的軀體很快就會被蜂擁而至的微生物分解;如果一頭鯨死在了淺海區,各種腐食者會以更快的速度將有機物瓜分殆盡。然而,在大海深處,生物界遵循著不同的邏輯。世界上絕大部分海域都隸屬於大洋,即便是大洋的表層海水,也因為沒有固體支撐物、沒有陸地河流輸送營養成分,生物相當稀少。當一頭鯨魚死在大海中央時,它的龐大屍體會一直下沉到數千米的深海海底,然後在這裡點亮一個新的——哪怕大尺度上也不過轉瞬即逝的——生態系統。

人類的一切社會組織也像鯨魚一樣,是進化塑造的奇觀。它們的毀滅並不是一種災難,而是不可逆過程中湧現出的福音。例如,Fairchild、IBM 和 HP 的衰落對信息產業來說無疑是福音而非災難。人類社會所面臨的困境在於,現代文明越來越難接受殘忍的血祭。

There will be blood.


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特別是在2016年。


世上沒有完美的金融體系。金融危機既是對金融體系的衝擊,也是一種修復。因此,金融危機一定還會發生,不過每次金融危機的誘因、表現形式、影響程度等因素可能有所區別。


危機只是缺乏安全感的一種別稱。

理性的人喜歡談危機,感性的人喜歡談安全感。

如果理性的人逐漸變得感性,他們會發現經濟學開始變得無關緊要。

如果感性的人逐漸變得理性,他們會發現感情開始變得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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