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令人傷感的故事或者文章?


 一

  最近似乎挺懷舊,想起那年的七月,和一個人相知相惜,彼此之間無話不說,論不上情人,卻談得上是知己,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失去了聯繫,最後漸漸話也少了,似乎無話可說,再到後面,也就剩下偶爾的一句問好。

  隔了許久,也曾說過見面,卻總覺得沒有見面的必要,相見爭如不見,多情何似無情。

  時光是殘忍的,殘忍到曾經再親密無間的人到最後也冷漠如初,似乎從不曾遇見,似乎從未有過交集,可是,心底卻又深深記得,彼此那樣相知相惜過,那樣秉燭夜談過。

  可是又能怎樣呢?誰也料不到,走著走著就散了,一別就成了永遠。

  二

  最近總在想一別成永遠這句話,在想,為什麼那麼堅貞的兩個人也經受不住時間與距離的考驗,那麼溫暖的兩顆心也熬不過漫長的歲月而最終冷卻荒涼。

  想來想去,卻也只能用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來解釋。

  這些年,寫了太多關於情感的文字,來來去去的重複,來來去去的套路,最後都逃不過散場這個結局。

  也有人堅守了,幾年的時間,卻恆久如初,似乎一直未曾遠離,依舊那樣心心相印,依舊那樣相知相惜,經歷了太多風雨過後,便覺得難得,便覺得這份相知相守已是上天的恩賜。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為什麼會出現截然不同的兩種結果呢?

  三

  我曾說過堅守,這世上的堅守在心裡,心若不離,自然花開,而心若放棄,那麼結果也就顯而易見了。手牽著手的兩個人,任何一方心存了放棄之念,那麼,再怎樣的堅守等來的也會是荒涼的結局。

  那麼,我們便說珍惜當下,這世上最真實最實在的便也是珍惜當下,珍惜眼前人了。

  因為,誰也無法知道,明天陪在你身邊的人是不是她?許多故事的猝然結束,其實不需要太久的時間,往往只是一個念頭的轉換。

  所以,一轉身,往往就是一輩子,這句話當真不錯。

  而有時候,我們一轉身,錯過的不是一個人,也往往錯過的就是一輩子。

  四

  或許是太聰明的緣故,把人心看得太透,把感情看得太明,在許多事情沒有發生之前便已經知道最後的結果,那麼,能做的就是如何放下,如何全身而退,如何讓心裡的傷痕漸漸復原。

  有時候,明明深愛著一個人,可是最後也只剩下了一句決絕的道別,只讓那愛涼在冷風裡,涼在漫長的時光里,漸漸消弱,漸漸熄滅。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少了誰不可活,這話雖然有些無奈,但卻也是活著最真實的道理。

  很多時候,遇見對的人珍惜,遇見錯的人,也就只剩下放手和成全,否則便是苦了自己。

  可是,又該如何來判斷對錯呢?

  五

  我們要學會去感謝生命中那些冷漠對待我們的人,因為他們的冷漠而讓我們得以從一段自以為走不出來的感情里解脫,鳳凰涅槃,重生。

  我以前很喜歡那首歌,名字叫《學會離開》,歌詞有一句是:「學會離開不願愛我的人,真心對待的溫柔才最深,或許今夜孤單流著淚,明天就會有一段美麗相逢。」

  有一段時間,我每天聽這首歌曲,那是為了忘記一個人,後來終於忘記了,再聽,便也感慨萬千,苦笑回想,那些自以為一輩子都無法放下的感情或者人,最後竟也輕易放下了。

  後來,再遇到那個曾經讓自己痛苦萬千的人,便也連連笑著說感謝,謝謝她那時的冷漠,若不是那些冷漠決絕,自己或許還陷在那萬劫不復的痛苦裡。

  所以,很多時候,放手未必不好,錯過了一個不會珍惜你的人,也才能去遇見一個懂得珍惜自己的人,心若放開了,自然柳暗花明。

  六

  有人說,我的文字太悲情,為何不寫點快樂幸福的文字。

  我笑說,快樂幸福的時候,我都去享受快樂幸福了,哪裡還能有心情去寫文字呢?而當快樂幸福離去時,剩下的便是痛苦,在痛苦難當的時候,又如何能寫下快樂的文字。

  悲觀的人是現實的,而悲情總是每個故事最後的音符。

  後來對朋友笑說,當一個人在滿滿寫上關於你悲情的文字的時候,也說明她開始在放手了,也說明她的心再也感知不到你帶給她的快樂了,那麼,即便你們曾經愛得多深,結果也顯得蒼涼了。

  而有時候,愛的時候有多麼甜蜜,到最後痛苦便有多麼深沉,所以,愛一個人愛七分便就足夠。我們要深知,快樂終究是短暫的,痛苦卻是漫長無期的。

  為誰風露立中宵,此恨綿綿無絕期。

  七

  有人說重逢,幻想著重逢的快樂,我也曾那樣傻過,在與一個人分別後,曾天真的幻想重逢時的情景,想來便是如此的真切感人,兩個人相擁而泣。

  把那些孤單寂寞,把那些痛苦思念全都一一訴說。

  可,這世上能有多少重逢,即便真真重逢了,也是相對無言罷了,更多的結局是兩個人各自走向自己以後的命運,時間久了,不去想了,再久一些,懶得去想了,最後,記憶里關於那個人的故事也漸漸模糊得了無痕迹。

  世上的重逢,總是現實而蒼涼的,等到多年後重逢,各自有了各自新的家庭,各自有了各自繞膝為伴的孩子,各自身邊立著各自守著的人罷了。

  那麼,那樣的重逢不覺得殘忍嗎?

  八

  我寫過一篇《一分鐘的緘默》,兩個相愛的人,因為賭氣而分開了,後來幻想著重逢,幻想著對方後悔,可是,在漫長的時間中,彼此都把那份幻想給消磨了,而最終各自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再見時,兩個人卻都上了年紀,蒼老得彼此快認不出彼此,再多的幻想在無情的現實面前也如此凄涼。

  分開只是一分鐘的時間,換來的卻是一輩子的錯過。

  人生就是這麼無奈。

  九

  我依舊說愛,愛是人間永恆的主題,遇見一個讓你動心的人,遇見一個知你如我的人,依舊會把那扇緊閉的心門輕輕打開,誰也無法肯定,在以後的人生中,不會再遇見一個讓你傾心的人。

  可是,這世上的愛都能換來圓滿嗎?

  若沒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那麼,愛得再深也只是相見恨晚罷了。

  有時候,我們愛著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如果她依然愛著自己,自己依然愛著她,那這便是幸福,若無愛,那也是一份相濡以沫的平淡。

  只要沒有一別成永遠,便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十

  耽擱了許多時日,終究是要離開一陣子了,也無語道別,依舊是祝福安好,想來這是最實在的話。

  心門的關閉依舊是疼痛而漫長的,許多迴光返照的話終究難掩離散的凄涼,如此清醒的知道,鑼鼓聲響,故事已經散場,誰不願面對,誰不願放手又能如何呢?

  愛一個人,由心做主,不再愛了,也由心做主,人力難以挽回,這是命,就如遇見,我們也得相信,這是老天賜予的緣分。

  緣盡人散,誰也不曾料,咫尺天涯,一別成永遠,再也無緣相見。


男孩與兵人

文 | 蔡駿

這個故事,適合在六月一日,深夜閱讀,給你自己。

去年,在成都。作家富豪榜的活動,我只是個打醬油的,坐在嘉賓席上跟兄弟們聊天。童話大王鄭淵潔作為上屆首富登台,他說最煩惱的是不斷有人來借錢。緊接著江南上台,他說不怕被借錢,因為他的錢全變成了房子。

其實,我很怕別人向我借錢,真的。

最近的一次,也是去年,但借的不是錢——而是對我來說,比錢重要一百倍的東西。

那一夜,我的小學同學俞超來找我。

開始完全沒認出他來。看似比我大幾歲,穿著廉價的灰襯衫,褲腰帶束在外面。要是戴上一頂鴨舌帽,基本就是快遞員。

他說他認識我。我正獨自在家刷微博,認識我的人很多,比如微博上的270萬粉絲,雖然要去掉250萬的殭屍粉。

阿駿,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俞超,北蘇州路小學,二班。

沒有人這麼叫我!

俞超——記憶中他最後的臉,像恐怖片里的受害者般模糊。

難道,他是聽說我已成了所謂名作家,才特意找過來的?

千萬不要是來借錢的!

我祈禱。

然而,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俞超並不知道我現在幹嘛?他打聽了許多老同學,才輾轉找來——我承認自己還需要更努力一些。

他的語速很慢,表情遲鈍,嘴裡像吃過蒼蠅,散發腐屍味,讓我不由自主後退。

我始終迴避一個問題:你有什麼事嗎?

終於,俞超直勾勾看著我的眼睛問——那些兵人在哪裡?

兵人?

腦子短路。空白。火花。黑洞。一群小兵人悄悄繞到背後,用槍口瞄準我們......

二十年前。

所謂兵人,就是一種小兵玩偶,只屬於男孩的玩具。

在我的小學時代,每個男孩都有一兩個小兵人。學校對面的雜貨店,運氣好的話,五毛錢能買好幾個。兵人多是硬塑料做的,約摸手指頭大小。從納粹德軍到皇家陸軍再到八路軍,有端著刺刀衝鋒的,也有揮舞手槍的軍官。有的兵人兩個疊在一起,成為重機槍組。既有質地粗糙需要塗色的歐洲老兵,也有做工精良栩栩如生的美國大兵。

我們班最會玩兵人的,就是俞超。

他是小個子,頂頂不起眼的那種,瘦成豆芽似的,臉上總掛著鼻涕。他的學習成績屬於中游,很容易被老師跟同學們忽視。他很沉默,不跟大家一起玩,就算在體育課上,也蔫蔫乎乎的。最糟糕的差生,也有機會得到老師表揚,但俞超從沒有過。

有一次,他帶了許多小兵人來學校。課間休息的操場上,他煞有介事地擺開陣勢,一邊是德國兵,一邊是蘇聯兵。他在地上畫了個X形,說一條是伏爾加河,另一條則是頓河,斯大林格勒在中心位置。小學三年級,幾乎沒有孩子知道這些,除了我。

當我饒有興趣地趴下,要跟俞超一起玩斯大林格勒戰役時,兵人們卻被踢飛。原來是兩個高年級男生,就喜歡欺負弱小。我也害怕,但看到俞超拚命地在地上撿兵人,便忍不住要保護他。我跟那兩個大傢伙打了一架。

自然,是我吃虧。

從此以後,我成了俞超唯一的朋友。

每天,他會在口袋裡塞幾個兵人,從不給其他同學看到,只在放學後,與我在街心花園的角落裡玩。他跟我有著相同的愛好,都愛看戰爭歷史電影和電視劇,看過拿破崙和希特勒的傳記,對於二戰兵器如數家珍——在我們這個年齡,都可算是異種。

有一回,俞超悄悄跟手裡的小兵人說話,我差點以為他有精神病。

俞超平靜地回答——我有特異功能。

許多年後,我們習慣於把這個叫做超能力。那年頭,流行氣功大師與異能人士。大興安嶺火災時,有位大師在千里之外發功,幫助政府撲滅了大火。每場氣功講座都比四大天王演唱會還熱鬧,人人頭頂一口鍋,自稱接受宇宙信號,以達天人感應。

我搖頭,頗有科學精神地說,瞎七八搭!

他笑笑說,是啊,沒有人相信的。

小學四年級,六一兒童節那天,學校組織了許多活動。但在我和俞超看來,都超級幼稚,只有小女生們歡天喜地。

放學路上,俞超在我的耳邊說:喂,今晚,邀請你來我家玩,好嗎?

從來沒人去過他家。有幾次,我到了他家門口,他也揮手讓我回去。聽說,俞超的爸爸媽媽不是普通人,都在某個神秘的軍事科研所工作,嚴禁他帶任何小朋友來串門,連老師家訪也被拒之門外。

他說,軍方有項重大科學實驗,爸爸媽媽都連夜趕去西北沙漠某軍事基地,說不定過兩天會上新聞聯播。如果這項實驗成功,什麼核潛艇啊航母啊都不需要了,我們再也用害怕美國和蘇聯。

明白了,他今晚一個人在家,才有機會請小朋友來家裡玩。但只邀請我一個,因為他沒有別的朋友。

但我想,俞超請我來玩的真正原因,是他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吧。

開始我沒答應,我家管得也嚴,夜裡不準出門。

回到家,吃晚飯,做功課。六月一號,可以多看會兒電視,連看兩集新加坡電視劇《人在旅途》。十點鐘,我上床睡覺,又偷爬起來,帶著鑰匙出門。警告小朋友,切勿模仿。

兒童節的夜,我步行十來分鐘,來到俞超家樓下——他家是棟獨立的老宅子,隱藏在黑黝黝的梧桐樹影中,是軍隊分配的。

緊張地敲門,露出小夥伴的臉。底樓是巨大的客廳,擺設很簡單,沒什麼傢具與電器。燈光幽暗,到處有腐爛氣味。俞超沒想到我真會來,他打開冰箱與櫥門,拿出所有好吃的東西。我毫不客氣地吃了幾塊牛肉乾和話梅。

他拖我上樓,來到卧室——真心大啊,木頭小床邊,堆滿了各種小玩偶和兵人。

最醒目的,是一群金屬材質的兵人。十九世紀的灰色軍裝,美國鄉村寬邊帽,扛著帶刺刀的滑膛槍。既有光著下巴的年輕人,也有滿臉捲毛鬍子的大漢。有位穿灰大衣的軍官舉著配劍。還有士兵舉著一面小旗子,紅底破布上深色大叉,畫著十三顆白色五角星。

如此精緻漂亮的兵人,我聞所未聞,剛想去摸,卻被俞超攔住。

他在牆角點了幾根蠟燭,關了卧室里的燈。幽暗光影中,他盯著那些金屬兵人,輕輕吹了口氣,送入它們每個人的鼻孔。

隨後,他拉著我鑽到床底下。

噓......安靜!

想幹嘛?但在他家,我乖乖閉嘴。藏身在小床底下,吃力地仰頭,注視地板上的玩偶們。暈染般的燭光搖曳,兵人影子都被拉長。我的心被懸起,有什麼事要發生?

突然,舉著佩劍的兵人微微抖動。以為是被風吹的?但燭光沒變化。它轉頭向四周張望,又向前走了兩步,再把劍放到地上,伸懶腰,打呵欠。說了幾句貌似正宗的英語。

周圍的金屬兵人都活了,要麼舉槍做射擊狀,要麼坐地休息。像多年老兵,彼此親切地打招呼,我能清楚地聽到它們說「HELLO」、「GOOD NIGHT」。

其中,一個小兵走近床腳,舉起刺刀向我搜索,微型金屬刀鋒,閃過殺人的寒光。

我尖叫。

小兵人們突然不動,像電影中的定格畫面。

對不起!我意識到闖禍了。

俞超拍拍我說,沒關係的,我們出來吧。

小心翼翼走到燭光里,我拿起一個正在脫帽的金屬兵人。

天哪!俞超,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說過,我有特異功能!

它們是從哪裡來的?

這是個秘密——俞超咬著我的耳朵說:是我爺爺留下來的。他二十多歲就出國讀書,差不多是在二戰前夕,去過德國、法國、義大利很多地方,最後去了美國。回國的時候,他帶來了這批小兵人——它們都是用錫做的。

錫兵?

我看過一篇安徒生通話《堅定的錫兵》。

十九世紀的歐洲和美國,最流行這種小錫兵了。俞超繼續為我科普——同一組的錫兵基本上都長得一樣,因為從一個模子里燒出來的。但是,這隊錫兵除了有個軍官,每個小兵都各有特點,我能叫出每個不同的名字——約翰、哈利、老喬治、本傑明......

是什麼國家的軍隊啊?

南北戰爭!我們常玩的打仗遊戲啊。看到這面南方軍旗了嗎?十三顆星,代表南部聯盟的十三個州。北軍是藍色,南軍是灰色。不過,南軍物資短缺,軍服都很破爛,大多戴著自家帽子,更像農民而不是士兵。但這些傢伙都是神槍手,打起仗來可厲害呢,把北軍打得屁滾尿流。你看這個軍官背後的字——

我認不出這一長串英文,俞超解釋道:維吉尼亞州第八步兵團。

結棍!

他頗為自豪地說:我爸爸從小玩這些兵人長大的,後來留給了我。

現在怎麼辦?

嘿嘿,別害怕,我還能讓他們再動起來。俞超笑眯眯地趴在地上,對它們哼起一首曲子。音樂課上五音不全的他,居然哼得有模有樣,還有幾分耳熟——對拉,電視上看過的美國老片《亂世佳人》。

錫兵們又動了,在軍官指揮下,排列整齊隊形:前排八個,後排九個,軍官在前面,身邊有人舉軍旗,總共十九人的戰鬥隊列。

更神奇的是——這些小兵也都齊聲高唱,真人般有各種音色。整棟大屋戰歌嘹亮,應是美國南方口音。

俞超得意洋洋:阿駿,這首歌叫迪克西,只要我唱起這個,就能把兵人喚醒。

你真有特異功能?我抓著他的手,又摸他腦袋,彷彿裝滿神秘力量,還是住著一個小外星人?

可惜你們都不相信。他哀怨地低頭,接著鼓起精神,臉貼地面,用大人的口氣說——喂!士兵們!前方就是葛底斯堡的戰壕,打敗那些北方佬,就能結束戰爭,提前回家拉,為了維吉尼亞!」

俞超說的是普通話,帶著上譯廠的翻譯腔,但兵人完全聽懂了。它們個個鼓起胸膛,怒目圓睜,軍旗指引,列隊前進。

這不是排隊去被槍斃嗎?不過,那時戰爭就是這樣,只有視死如歸的戰士,才能站在槍林彈雨中不退縮,披荊斬棘,奪取勝利。

他們是男孩,他們是士兵,他們是兵人。

但在葛底斯堡,他們都將變成死人。

兵人隊列越過一道障礙——不過是一堆課本,有人不幸倒下,似乎迎面射來密集彈雨。

俞超漲紅了臉,大喊:為了維吉尼亞!

我爬到前進中的兵人們身後,彷彿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舉著滑膛槍奮勇前進。忽然,有一顆子彈射進了我的額頭。

致命的撞擊感,無法自控地仰天倒下,後腦勺砸在一堆塑料兵人上。

那個瞬間,我以為自己真的死了。

但沒流血,只隱隱作痛。當我爬起來,兵人們都已犧牲,軍官也被一槍斃命,只剩那名小小的旗手——他戰死在軍旗下,像具雕塑不再動彈。

1989年6月1日,深夜,南部聯盟的旗幟依然在蓋底斯堡飄揚......

在我的童年時代,最漫長的那一夜。

忘了是怎麼回家的?總之,我對於那些兵人,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象。它們不是金屬玩偶,而是真正的士兵。死亦為鬼雄,縮小囚禁在二十世紀的中國。

6月2日,俞超沒有來學校。

擁擠的教室里,我看著他空空的座位,心裡還惦記著那些小兵人。

幾天後,才聽說,俞超的爸爸媽媽死了。

他們是在執行軍方任務中殉職,俞超得到烈士家屬的優待。他由親戚繼續撫養,從部隊大宅搬走。當他回到學校上課,我沒看到他有哭過的痕迹,但更為沉默。我想去安慰他,卻被淡淡地拒絕。

從此,俞超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

我沒有再去過他的新家,更沒機會見到那些小兵人。但在許多個漫長的夜裡,我會夢到那棟大屋,夢到十九個南軍戰士,夢到葛底斯堡的邦聯軍旗,夢到羅伯特·李將軍......

後來,網上流傳過一條軍方泄密信息——那一年,那一夜,深夜23點,在西北沙漠的軍事基地,某項重大實驗過程中發生意外,有對科研人員夫婦殉職。

可能是人類史上第一次超能力心理戰實驗,據說可瞬間催眠幾萬人,不戰而屈人之兵,孫子兵法的最高境界。但準備時間太過倉促,按原計劃是在半年後,卻突然接到緊急命令,必須提前進行實驗。

可惜,所有人都失敗了。

進入90年代,開始嚴厲批判特異功能與偽科學,軍方至今再無機會重啟。

當年,那個絕密的科研項目,名叫「男孩與兵人工程」。

我猜想,俞超之所以有超能力——遺傳自他的父母,或者說是他的爺爺和爸爸。他的爸爸是個強大的超能力者,卻默默無聞地為國家和軍隊服務。

那個兒童節的深夜,當我在俞超家裡玩兵人,陣亡於葛底斯堡戰役同時,他的爸爸媽媽,正在萬里黃沙之外,為了社會主義祖國和人民而粉身碎骨。

小學畢業,我和俞超升入同一所初中。但在不同班級,更沒機會說話。有時在操場上碰到,我主動跟他打招呼,他卻低頭不理。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學習成績越來越好,考試總分經常排到年級第一名。老師們最喜歡這種學生,成績好,脾氣乖,雖有些沉悶,但有什麼要緊呢?初二,他就加入了共青團,成為市三好學生。

那一年,電視台在放TVB劇《大時代》,許多男孩都夢想成為方展博那樣的人物。

中考前一個月,我正在家被逼著背英語單詞,俞超意外出現了。

深夜,他背著個大皮箱子,嘴角已冒出胡根,瘦高個子像具殭屍。

我問他什麼事?我爸差點要把他趕走。

俞超把皮箱放在我家門口,用變聲期的公鴨嗓說:送給你,現在,我不需要它們了。

然後,他匆忙地消失在黑夜。

我疑惑地打開皮箱,發現一堆錫做的兵人:灰軍服、寬邊帽、大叉十三星旗......維吉尼亞州第八步兵團。

老天,如獲至寶,我捧起這些勇敢的士兵。雖然積滿灰塵,但不敢用濕布去擦,害怕會掉漆什麼的。我偷來爸爸清理照相機鏡頭的毛刷子,剔除兵人縫隙間的污垢。我把皮箱子藏在床底下,彷彿有十九個人為我站崗放哨,安心入眠。

星期天,父母不在家。我難得有半日空閑,便把兵人們拿出皮箱,拉緊窗帘,弄得像是深夜,再點上兩根蠟燭。我買了一本關於南北戰爭的書,希望營造出當時北維吉尼亞軍團的氣氛。我提前去過圖書館,借閱了一本歌譜集,有美國南方歌曲迪克西。我先練習熟了,便趴在床底下唱歌,期望看到錫兵們的行動......

但是,他們再也沒有動過。

中考結束後的暑假,幾乎每個夜晚,我都偷偷觀察兵人。可無論怎樣,兵人們永遠沉睡,恍如從來沒有過生命。

最後,我也開始厭倦他們了。

我在每個兵人的後背上,都用美工刀刻上我的名字,彷彿這樣他們就會永遠屬於我。

很快,我認識到了一個可悲的現實——我不是俞超,我沒有超能力,我不可能成為兵人們真正的主人。

那年夏天,俞超考進了重點高中,而我讀了郵政學校。

我們兩個的人生,就像兩條漫長的射線,只在1989年6月1日深夜相交,然後向不同的方向奔去,永無重逢的可能。

不曾料到,去年那個深夜,我還會再見到俞超。

他已被時光徹底屠宰,眼角的皺紋,嘴上的法令紋,還有幾乎半謝的頭頂,頹喪無神的目光。想起我們的最後一面,他用高傲的眼神看著我,恩賜似的將皮箱子送給我,或者說是甩給我一堆垃圾。那時候,他即將展翅高飛,衝上雲宵;而我將停留於凡間,註定碌碌無為,虛度餘生。

命運卻在十幾年間,將我們兩個倒轉了過來。

我給俞超泡了杯綠茶,讓他坐在我的沙發上,想要聽聽他的故事。

他說,上重點高中後,他讀書刻苦,還有烈士遺屬加分,果然考進名牌大學。

曾經在美國留學三年,攻讀經濟學碩士。有一回,路過賓夕法尼亞州葛底斯堡,當年戰場,如今麥田,他死人般仰卧,以為能聽到羅伯特·李將軍的聲音,聽到迪克西的軍樂,聽到雙方士兵臨死前的悲吟。但是,他只聽到一個安靜如墳墓的世界。

回國後,他進入金融投資機構上班,年薪百萬的那種。二十七歲,買房結婚,抱得美人歸,還生了個兒子。

後來,經濟不景氣,他破產了,房子被銀行收回。妻子跟他離婚,帶兒子回了西部老家。

俞超已一無所有。

今夜,他想起當年送給我的兵人,想要再看一眼它們。

兵人?

十九個南北戰爭的錫兵?床底下的皮箱子?中考那年的暑假,我無法喚醒它們,就再也沒打開過那個箱子。

可是,箱子又在哪裡呢?下意識地衝到床底下,除了灰塵,啥都沒有。

對,我搬過幾次家,肯定不在這裡,會不會早被扔了?

我決定回老房子看看。

已逾子時,兩個男人出門。我開車載著俞超,穿越早春的寒夜,來到七層樓的老式工房。

很久沒人住過了,迎面有股熟悉的氣味——許多年前,俞超就是在這裡,放下裝著兵人的皮箱離去。

回到我的床底下,居然還沒有被扔掉。一堆厚厚的塵土之中,拽出古老的皮箱子。

俞超一眼認了出來,這是他爺爺從美國帶回來的,在遙遠的二戰前夕。

打開箱子,一陣腐爛的煙,我們劇烈咳嗽之後,小心地取出那些兵人。

1、2、3、4......19,一個都不能少。

用紙巾擦乾淨,才露出灰色漆皮,帶著刺刀的滑膛槍,還有南部聯盟的軍旗。

關燈,拉窗帘,點蠟燭。回到1989年6月1日,最漫長的那一夜。我們把小兵人排開陣勢。俞超閉上眼睛,嘴角默念什麼話,對著兵人吹了口氣。

然後,他拖著我爬到床底下。

兩個成年男人,如何能擠在一張古老的鋼絲床下面?還有滿眼的灰塵,只能彼此捏著鼻子,又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一個鐘頭過去。

兵人們紋絲不動,像已死去多年,變成僵硬的木乃伊。

我們也憋不住了,從床底下爬出來,無奈地看著這些小兵人。

唱歌吧!我提醒了他一句。

可是,俞超搖搖頭,他已經忘了那首歌的旋律。

迪克西啊!

我還記得,便帶著他一起唱,這首美國南方的老歌,鼓舞士兵的衝鋒曲與思鄉曲。

然而,兵人們還是呆若木雞。

他們不會再動了。

俞超率先放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頹喪地坐在地板上說:對不起,是我記錯了,兵人們從來沒有動過,我也沒有過特異功能,一切都是小孩子的幻覺。

而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重新把兵人們裝進大皮箱,塞回我的床底下。

凌晨三點,我和俞超在老房子樓下分別,我本想要開車送他,卻被他委婉地拒絕。

他只說,想要一個人走走。

最漫長的那一夜,看著他佝僂萎縮的背影,我好像永遠丟失了什麼?

幾天後,我聽說,俞超死了,自殺。

他吃了許多安眠藥,把自己鎖在一個大箱子里,活活悶死。

沒有人為俞超舉辦葬禮,直接送去火葬場燒了。他沒其他親人,前妻也不接受骨灰,最終歸宿是下水道。

俞超死後第七天,我想到了老家床底下的大皮箱。

那是他送給我的禮物,又在他臨死前還一起玩過,老法里說太不吉利了。我決定把兵人們燒了,還給它們原本的主人,在天上團聚吧。

頭七,傳說鬼魂在人世間遊盪的最後一天,也是佛教所說的中陰。

我回到老宅,從床底下拖出皮箱子,感覺輕了些,打開才發現空空如也。

十九個兵人消失了。

不可能,記憶錯亂了嗎?還是放在其他地方?我又在老家裡每個角落,仔細搜索一番,確定那些兵人都失蹤了。

難道有梁上君子光顧?還是在俞超自殺以前,悄悄潛入過這裡,帶走了所有兵人,準備給自己陪葬?

我悵然若失離開,直到三個月後。

五月,最後一周,我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

她的聲音還算年輕,在反覆確認我的身份後,在我不悅地掛電話前,她才說——對不起,我是俞超的前妻。

這個女人,沒有帶俞超的兒子來參加葬禮,我很厭惡,但我保持克制,問她有什麼事?

她說,最近她兒子在玩一些奇怪的玩具小人,背後都刻著我的名字。而她恰好看過我的書,不敢相信這個名字就是我。但她查了資料,發現她死去的前夫,跟我就讀過同一所小學。於是,她幾經打聽才弄到我的電話號碼。

她問我這些玩具小人是如何到她兒子手裡的?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她希望我能把這些玩具小人拿回去。

好奇怪,為什麼要我去拿?我說可以快遞給我,費用到付。

忽然,她的聲音變得顫抖:求你了,看在死去的俞超的份上。

聽到俞超的名字,我的心軟了。正好剛寫完新書,便決定出趟遠門。

很遠很遠的門,巴山蜀水的深處,距上海幾千公里。沒有直達航班,只能先飛到重慶。再走穿梭於深山的鐵路,最古老的綠皮火車。最後,需要坐淺水客輪,上溯到某條長江支流的上游,才是那座峽谷間的縣城。

那天,正好是六月一號。

2008年的大地震,一度將這裡夷為平地。小城裡一切都是新的,她家的房子很漂亮,簡直是土豪別墅,聽說是前任縣長家,院子里停著輛黑色奧迪。

我看到了俞超的兒子——他叫俞小超。

七歲,快要讀小學了,他穿著超人服,正在地板上玩十九個小兵人。

剎那間,我以為,回到了二十年前,小學一年級的教室——通常,兒子都像媽媽。但,俞小超是個例外,那張臉還有體形和眼神,都跟他爸爸小時候如出一轍。

蹲下來陪他一起玩,撫摸灰色軍服的錫兵,放到眼前,看它背後,依稀辨認出刻痕——我的名字,十六歲那年親手刻上去的。

兵人們身上有明顯磨損,許多漆皮蹭掉了,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折斷了刺刀。那面南部聯盟的軍旗,已然破碎大半。

我心疼。

小超,你是哪裡得到這些小兵人的?

我想看清他的眼睛,看到某個遙遠的黑夜。男孩毫無畏懼地看著我,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卻不響。

他媽介面道:他說是從門口垃圾堆里撿來的,誰知道是真是假?這孩子越來越鬼了。

為什麼要我拿回去?

女人面露難色,看我不依不撓,才說出口:這些小人剛來時,嫌它們又臟又破,她就扔進了垃圾堆。可是,到第二天晚上,它們重新出現在小超的房間。她很害怕,隔了幾天,趁兒子睡著,把兵人們扔進洶湧的江水。沒想到,它們很快又回來了。兒子很喜歡這些傢伙,成了他唯一的玩具。她非常擔心,意外發現小兵背後刻著我的名字。

她還要說些什麼?似乎很可怕,卻欲言又止。

我感覺到了某種東西。

對不起,我不能把這些兵人帶走——我告訴她,今天兒童節,就當是我送給小超的禮物吧。因為,這些寶貝本來就是屬於他的。還有,請千萬要記住,別把它們扔掉或送人。否則,你兒子會遺憾一輩子的。

離別前,我輕輕抱了男孩一下。

真的,很想親吻他的臉頰,但又怕把孩子弄髒了。

我看了十九個小兵人最後一眼,終於要說永別了——維吉尼亞州第八步兵團,葛底斯堡的老男孩們。

惟有兵人,永不背叛。

六月一日,回家路上。我坐著顛簸的客輪,趴在危險的欄杆邊,看著山谷間的湍急河流,因為濫砍濫伐和採礦污染而變得又黑又黃。

也許,走了太多的山路,雙腿肌肉酸痛,彷彿隨波逐流。天空越來越遠。我閉上眼睛,溢出淚水......

真相,是這樣的——

俞超死後第七天,我計劃把所有兵人燒給他。前一夜,十九個兵人復活,從床底下的大皮箱逃跑,溜出窗戶縫隙,順著落水管到地面。這些南北戰爭的老兵,從便利店偷了張中國地圖。危險重重的行軍,穿越火線般經過無數路口,差點被車輪壓得全軍覆沒,才從市中心走到飛機場。它們越過鐵絲網,沿著侯機樓屋檐下,找到這架飛往西部的航班,通過舷梯鑽進行李託運艙。

一夜之間,飛過幾千公里,來到遙遠的中國西部。沿鐵軌,翻山越嶺,一路向北。走了半個多月,每天十公里,晝夜不息。有條嗅覺敏銳的中華田園犬,將它們當作敵人和晚餐,發起狂暴的攻擊。兵人們面對怪獸,毫不畏懼地作戰,付出慘重代價,喪失了五條胳膊和三條腿。僥倖到江邊,列隊點名,竟一個都不少,但傷痕纍纍。老兵說,傷疤是男人更是士兵的勳章。錫兵們不會游泳,入水便會沉沒。但他們克服恐懼,跳上一艘運沙的木船,逆流而上二百公里,直達煙雲繚繞的縣城。

終於,兵人們找到了新主人——這個叫俞小超的男孩,跟當年的小主人一模一樣,並遺傳了爸爸的特異功能。每個深夜,只有他能跟這些老兵說話,指揮它們重整旗鼓,衝鋒陷陣,戰無不勝。男孩是最勇敢的士兵,也是最優秀的將軍。

但,秘密被媽媽發現了。於是,我來了。男孩並不簡單,他不但能看透兵人們的心,也看穿了我眼裡的秘密,還有他爸爸的往事......

那是去年的事。

整整一年後,六月一日將近。我聽了整晚上《烏蘭巴托的夜》,突然,想念起那個男孩。

就在剛才,21點30分,我給男孩家裡打了個電話。

俞小超同學接了電話,我只說了一句:兒童節快樂!

千里之外的男孩,聽聲音有些緊張,甚至有些遲鈍和機械,喘不過氣來。他說,自己正在做數學題,過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

突然,他媽媽搶過電話,客氣卻又嚴厲地說——喂,蔡老師,你好啊。現在,我兒子讀書很好,老師們都說他會很有出息的。下學期,我會帶他去省城讀重點學校,請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拜拜!

我什麼都沒說,電話就被掛斷。

烏蘭巴托的夜啊,那麼靜,那麼靜。

最後一個超能力者死了,我想。

男孩與兵人,卧於塵埃,永不醒來......

穿越曠野的風啊

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訴你

我醉了酒

飄向遠方的雲啊

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訴你

我不回頭

——左小祖咒《烏蘭巴托的夜》(詞:賈樟柯)


一個朋友講給我聽的 侵刪

今天講一個關於媽媽的故事吧。其實也和媽媽沒有特別大關係。

媽媽姓紀,大家都叫她小紀。小紀特別美,反正從小到大人家見到我們母女都說,這媽媽比女兒漂亮多啦。除了好看,小紀身上還有種特別的爽朗,也很能幹。我從小身邊就有好多叔叔,明裡暗裡的喜歡她。

今天要講的就是其中一個。

漢橋叔叔是我們的鄰居,原來住在居民區,我們買了整個頂層,打通了他住在四樓,左邊最小的那一戶。那個時候他還很健壯,是警局的緝毒卧底還是線人什麼的,反正黑白兩道走,掙著點玩命的錢。他愛人是個很樸素的武漢女人,我叫她芬芬阿姨。她不好看,個子瘦瘦小小的,但總是很和氣的樣子。他們常吵架,整棟都能聽見。他們有一個兒子,比我大不了兩歲,爸爸看他們家可憐,後來聽說他兒子畢業了找工作沒下落,就要他來我們家當了司機,這樣兩家聯繫就密切了起來。

他應該算是喜歡小紀的男人里最殷勤的了,因為沒什麼錢,所以總是鞍前馬後圍著小紀轉。我高三的時候,父母分居了。小紀陪我住到了學校對面租的房子里。漢橋叔叔幾乎每天都過來,買很多我喜歡吃的菜,來了就直接進廚房。他做的孜然脆骨超級好吃,媽媽看我喜歡吃,也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線人每次案子破了都會有一筆酬勞,說多也不多。他拿了錢總是第一時間跟我打電話,說要去最好的餐廳請我們吃飯。他知道從我下手小紀才不會推辭,也知道從吃的下手我才不會推辭。

那個時候大概就已經懂點事了。他總是說你們隨便點,但每次我都只選擇最便宜的菜。我不想看到他結賬的時候,有點窘迫又裝作格外豪氣的樣子,我知道他是怕小紀瞧不起。實際上呢,小紀也是瞧不起他,但女人嘛,利用這種喜歡,享受一點指揮別人的特權,也沒什麼不對的是不是。

我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規律,你周圍的人對待你朋友的態度,其實完全取決於你對他的態度。這道理在任何時候,什麼婆媳關係,同事關係里啊統統適用。小紀總是使喚他,於是我狐假虎威的也沒閑著。有一次朋友的摩托車被收進了交管所,無牌無照無駕證。我打電話要他幫忙。我記得那是七八月份的夏天,特別熱。他頂著大太陽從漢口坐公交車到武昌,到處找領導批條子,去對序列號,找合格證,反正是折騰了三天,最後還花了兩百塊才把車子取了出來。

現在想起來,其實挺不容易的,他只是公安系統里最最底層的那一環。可因為他總是拍著胸脯說在硚口區沒有他搞不定的事,我當時也就沒太把這情記在心上。

再後來等我上大學的時候,他就發了腦溢血。知道這事的時候正好是十一假期,他愛人打電話給小紀,說想借點錢,說過完年等房子拆遷補助下來了就還。小紀答應了,出於禮貌還是決定去趟醫院,我就要她帶我一起去了。

儘管我知道腦溢血是很嚴重的病,進病房的時候我還是嚇得差點叫出聲來。漢橋叔叔還昏迷在病床上,全身都插滿了輸液導管和檢測儀器的線,頭蓋骨取了一塊,為了方便日後的手術,於是沒有還原就縫合了。整個人骨瘦如柴,面如土灰,偶爾抽筋的時候還會翻白眼。

芬芬阿姨站在病床旁邊,不停地幫他按摩,捏捏手捏捏腿,拿濕棉球給他擦嘴。因為喉嚨里還插著導管,所以她要時不時用抽吸管,抽出喉嚨里的積液。

小紀和芬芬阿姨簡單寒暄了一下就拉著我要走,我當時站在旁邊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她出來的時候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跟我說,真是一秒鐘也多呆不下去啦,看著好恐怖啊。

當時我聽著心裡就特別難受,但什麼也沒有說。當時我就想啊,你看你把每個月的工資都用在這個女人身上。你想盡一切辦法討她歡心給她發肉麻的簡訊,你有空就來找她幫她跑腿。現在你躺在床上。你什麼意識都沒有了,你甚至分不清誰是誰,她最多來看你一眼,還被嚇走了。你圖個什麼呢,你天天罵你的妻子,和她吵架,她甚至沒有吃過牛排。如果你現在可以睜開眼,會不會覺得自己以前很可笑呢。

後來寒假住在爸爸家,聽說他醒了,就買了點禮物去醫院看他。他還是沒有什麼好轉,只是會哼哼和用唯一能動的右手到處抓。我陪著芬芬阿姨給他按摩,阿姨不知道我們之間其實很熟悉,我也裝作一副只是出於同情心才來幫忙的樣子。就在那幾天里,我想比我這輩子領悟到的事情還要多。

芬芬阿姨告訴我,她說漢橋叔叔脾氣可暴了,腦溢血發作的時候他們正在為誰去添飯的事情鬧冷戰,冷戰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未必你還要我喂到你口裡?

說這話時她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你看啊,現在真的要每天喂到他嘴裡了。

我看到桌上的保溫瓶里,每天都是不一樣的湯和飯菜。她每天五點就起床準備一天的飯,用研磨機攪拌成糊狀,再用針筒一點點的打到通往胃的軟管里。

她居然為此覺得愧疚,把造成這不幸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覺得都是自己一句話咒得他真的成了這樣。

她當時拉著我的手說,要是還能回到那一天啊,我真寧願以後的二十年,我天天都把飯菜喂到他嘴裡吃。

即使到現在我想到這句話,都會呆在鍵盤面前,很久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想這才是夫妻吧。雖然你脾氣很壞,沒有給過我什麼好的生活,還總是跟我吵架。但如果需要你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來彌補,我一萬個寧願受苦的人是我。多久都沒有關係。

只求你好好的。只求你好好的。

故事就是這樣了,我上個星期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能說簡單的句子了,但意思總表達不出來。只有芬芬阿姨知道他想說什麼,他伸出兩根手指頭就是要抽煙,手捏捏拳頭就是要撓痒痒。她總是自言自語一般對著空氣問問題,然後不等他反應又自說自話地替他回答了。她像孩子一樣哄著他,說你想要這個,這個不能吃呀。

漢橋叔叔見到我時已經叫不出名字了,我陪他坐了一下午,他一直想說點什麼,可又說不明白。總是依依呀呀的,最後再長長地嘆一口氣。最後我終於零零星星地聽到幾個詞,他說,摩托,沒事,然後又拍拍自己的胸。

我一瞬間明白了,他是想說,摩托車再出事了也沒關係,他能搞定。

芬芬阿姨在一邊看著,說這個我也沒看懂啊。但她笑了笑又說,不過能這樣已經很好很好了,至少老天爺把人留了下了不是?那一刻陽光從廚房透進來,打在她身上。我覺得她特別美,真的特別美。

臨走時她開心地跟我說,我們的拆遷新房馬上裝修好了,到時候叫上你媽媽一起來做客啊。我連聲說好。

等她關上門。我下到三樓的時候就忍不住坐在台階上,開始失聲大哭。

你知道什麼叫愛人嗎,你以為你拼了命追逐的那東西是愛情嗎。

不是,那是你的慾望,你的憧憬和你的貪婪。

而最後留下的,才是愛情。


水滸的結局

真的很虐心

其實我只是通過搜索找到了這個話題,算是強答一波,來抒解此刻的煩悶。

最近遇到一些事,很是傷感,恰巧看到新水滸的結局,更是傷上加傷。


小草,小馬,小楊樹,小蛇。

文 | 我是你楓哥哥

沙漠綠洲上,生長著一片小小的楊樹林和一片草地,樹們奮發向上,草地開滿艷麗的花兒,可是不知為什麼其中一顆小小的楊樹竟只和旁邊相近的一從草一樣高。

一天,一匹迷路的小野馬闖了進來,小野馬生性粗野,離失了族群孤單的在綠洲里遊盪,貪婪的吃著綠洲上的植物。

終於有一天,小馬發現了這從草和這顆小楊樹,小馬獃獃的望著小楊樹,小馬又聞聞小草的花骨朵,然後嗅了嗅小樹的枝葉,興奮的長嘶一聲,咬掉了小楊樹的一根枝葉,順便又咬掉了小草的花骨朵貪婪的吃了下去,然後踏著馬蹄走向遠處。以後每一天小野馬都會來咬一口小楊樹然後吃小草。

直到有一天小楊樹已經被咬的遍體鱗傷,小小的樹榦上只有一根小枝和一片樹葉,樹葉枯黃,而小草也被吃的只剩下草根。小馬又來了,獃獃的望著小楊樹和小草,想下口,卻又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一條沙漠小蛇爬了過來,揚頭說道:「不要再吃了,再吃她們就死了。」

「死?」小馬驚訝的說到:「她們怎麼會死呢?」

「因為你吃了它們」小蛇盤起身子說到。

「可是媽媽告訴我,要是喜歡就要多關心」小馬不解的說。

「所以你的關心就是每天多吃她們一點?」小蛇沉思到。

「是啊樹葉和小草都是能吃的,尤其是她們倆太漂亮了我喜歡。」小馬興奮的說。

小蛇搖搖頭走了,小馬靜靜地站在原地,迷惑不解。

「可是她們不喜歡」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小蛇和小馬四處找,也沒發現有誰。

這時小草說話了:「神仙,救救我們,這匹野馬想殺了我們。」

「我沒有,我沒有要殺你們,我只是想多和你們在一起」小馬長嘶著辯解到。

「救救我」一個微弱的聲音說到。小馬驚訝的低頭看去,是小楊樹的聲音。小馬俯身窩了下去,獃獃地看著小楊樹。

「你這個兇手」小草憤怒的嘶吼道。

「我沒有」小馬無力的辯解著,「我喜歡這顆小樹啊」。

這時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可是你不懂怎麼喜歡,你的喜歡殺了她。」

「我…」小馬低下頭爬在地上,沉默不語良久,「我想要知道怎麼去喜歡…」

「那就給她水,替她遮風擋雨」那聲音說,說完不再說話,小馬也再也聽不到花草樹木的話。

小馬叼來綠洲水,灌溉小樹,為她遮風擋雨。

終於那聲音又來了,小馬卻在守著死去的小樹不吃不喝。

「你騙我,她怕水,她死了」小馬憤怒的說。

「你不懂怎麼對她好,綠洲的水是不能直接給小樹的,因為你可以喝鹹水他們喝不了」那聲音回復到。

「對他是個兇手」,小草義憤的說

「我還能補償你們嗎?如果有可能我想補償回來」小馬低頭喃喃道。

「你咬我的,讓我咬回來,你傷她的,讓她還給你。」小草狠狠的說。

「好,可是還有機會嗎?」小馬死死的盯著乾枯的小樹,問道。

「也許來世還有機會」那聲音神秘的說道。

小馬猛然抬頭,問「你到底是誰?」

「我?」那聲音笑道:「我是路過你們的命運。」

於是小馬不吃不喝,哪怕水在嘴裡也不喝。只是每天繼續給小樹澆水,這次是遠處暗河的清水,不一樣的是這次多加了一個小草。

終於有一天小馬死了,小草對著小馬的屍體喃喃道:「其實小樹臨死時說的是我愛你,她不怨你。可是你這匹蠢馬,你什麼時候才對我這麼好,我也想要人疼啊。」

它和它

(見識了真實的殘忍,才知道什麼叫殘忍的真實。)

文 | 我是你楓哥哥

主人在那年下雪的時候抱回了它,取名「汪汪」,

當「汪汪」從藤籃中鑽出頭的時候,「汪汪」看到一個和它一般大,一樣膽小的小東西,它被叫做「喵喵」,是一個被主人稱作「老婆」的女孩帶來的。

主人和老婆過得很快樂,像汪汪和喵喵每天依偎在一起一樣,一年過去了,汪汪和喵喵都長大了。

一個雪天,喵喵和主人「老婆」被主人帶走,很長時間,沒再出現,汪汪覺得很難受。

一天主人「老婆」哭著帶著喵喵回到家門口,汪汪很高興的衝過去看喵喵,很長時間沒見喵喵,汪汪很想它。汪汪被主人阻止住了,然後主人「老婆」和喵喵被趕走了,天下起了雪,汪汪再也沒見過她們。

後來,汪汪再也不理新來的主人「老婆」和咪咪了。

文 | 我是你楓哥哥

星期一,你是誰?是夢中的夢境,還是醉時的幻覺?虛無的身影,卻難忘那個眼神。

星期二,生活那麼的無聊,每天重複著昨天的故事。天好藍,復而變暗,閃出一顆顆星星,可是我只能在這裡望著天空發獃,又一天,好像你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幻想那天可以再看到你的身影,那個眼神。

星期三,突然覺得人好渺小,自己那麼無力,一場地震,8萬的生命,而我卻抵不了裡面的一個零頭。呵呵,雖然千萬人有千萬的夢,人,一生有幾萬天的生命,而我只有一場夢可以見到你,卻是離去的身影,是前生緣分嗎?

星期四,下課,人流中出現了那個人的身影,想追過去,那影子卻被人流淹沒,獃獃的站在那,一笑,那只是個夢···

星期五,誰誰又甩了女友,搞了誰誰,哪個曾經哥們當了父親,而我卻是前一刻看在眼裡,下一刻拋在腦後,麻木了,適應了這樣的消息,麻木的生活,無味的人生,還不如一個夢。

星期六,今天看到了那個身影,或許是夢中那個人或許不是。

星期日,忙忙碌碌,卻又無所事事,一天又一天,一周就這樣過去了,想來值得回味的只剩下那個夢。

想你了

文 | 我是你楓哥哥

想你了,你在身邊,這是相愛。

想你了,你不在身邊,這時思念。

想你了,你再也回不來,這是失戀。

路過

文 | 我是你楓哥哥

某一天,二十年不遇的寒冷晚上,大雪、有風、無行人,不,應當說只有我一個「行人」,落寞,漫無目的的走著,不想找地方避寒,避風,避雪,只想著難得的風雪,驅散心中的陰霾。

路邊,門開了,至於門為什麼會開,也許永遠是個謎。我下意識的看過去,是個女孩。她穿著一身素凈的衣服,純凈的如雪,美的像個仙子,彷彿是雪落化成的精靈。

「你為什麼不回家呀」精靈問。

彷彿是天籟之音喚醒了靈魂深處的沉睡的意識,望著她迷迷糊糊中想起以前的記憶。

「你是……」我想看清楚她,可是卻無法看清楚。

許久,雪停了,天空依然陰沉,

「我該走了」

「為什麼不多呆一會」

「何必,我不該來」

屋外一片雪白世界,我撿起地上的帽子,拍拍雪,戴上,回首看,只有那個倩影,轉身,已經走進家門。

我抬頭看前路,已經是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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