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女人的故事
我總感覺我有很多故事需要訴說,卻總是無法找到一個契機,又沒有一個能夠讓我足夠信任的傾訴對象。或許我很多疑,而又缺乏安全感,長時間在一個諾大的城市裡漂泊,隨時隨地可能會被父母遺棄的小孩根本就無法依賴任何一個人。很多年以後,尤其是一段很長的感情結束後,我才逐漸明白,其實我本是一個有著諸多缺陷的人,每一個缺陷就像四季的陰晴變化的天氣,又像森林裡稀奇古怪的雜草,更多的是一種不自知而又自以為是的性情。自以為天真,其實單純;自以為經歷世事,其實愚昧;自以為玄妙莫測,其實狹隘;自以為開明有愛,其實自私;諸如此類的種種缺陷就像我左手臂的胎記一樣,伴隨著我的成長越加明顯,卻又無法擺脫。常說智者見智,依靠知識的增長能否擺脫自己的局限,我一直以來持有懷疑態度。
百合的故事
我大概很難忘記曾經的十幾年裡,這座城市死去的嬰兒和妓女。雖然隨著這與我的枯燥無味的線性生活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但我總覺得很怪誕的是這些年來這座城市除了變得更加體面更加時尚更加現代化,似乎一切還是那麼的生機勃勃而暗藏腐朽與墮落。北京舉辦奧運會的那一年,我已經在內地的一座小縣城生活了三年,寧靜和荒謬共存。那時候我認識了百合,我喜歡叫她這個名字,她的原名我不記得了。我在朋友之間聽聞了她的事迹。百合的爸媽是親近結婚,很多人在談論百合其都是這麼開頭的,意在解釋她愚昧不知世事的根源所在。
百合是在一個河邊遇到了一個男人,真的是一個極為普通的男人。連名字我都不記得了,印象中,我在某個飯局上見過此男子。個子不高偏胖,臉上的痘痘密密麻麻,鬍子沒刮。百合說起他倒是會露出羞惱的笑容,嗔目嗲聲地向我訴說關於她愛情的初始。一次我問她,你去他家睡哪裡。那時我十幾歲,對性的了解是絕對不能外露的。百合羞澀的說那當然是睡一張床呀。那條橫穿整個縣城的河流,就這樣成為了百合愛情故事的搖籃。一男子在河邊垂釣,妙齡女子打此路過,相視而笑,晚上就睡到一張床上了。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有沒有見過百合,有沒有跟她聊過天,還是那些斷斷續續的對話其實是我自己百無聊賴之中想像出來的。不得而知。短短不到一年,百合有了孩子。百合的母親拒絕去幫她做月子照顧她,為此百合後來說正是母親的忽視才讓她得了各種婦科疾病。似乎每次說到她的婚姻生活,她都聲淚俱下地控訴她的母親,認為她的母親不愛她,連房子都不給她住。她的母親經常在外面說她的女兒不懂檢點,才會於大齡男子鬧出如此荒唐之事。對了,那個百合在河邊遇到的男子有33歲了,而百合才16歲。
嘉儀的故事
後來我又重新回到了童年的城市。我再也沒有聽聞過百合的消息,最後關於她即將出生的第三個孩子我也是從一個不怎麼相熟的朋友那裡得知。中學時代,也正是香港回歸的那幾年裡,在我曾經所在的沿海大城市中會有富商驅駕豪車帶著玫瑰香檳在五星酒店求愛,夜夜笙歌,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相處和睦。文明在這座城市裡僅僅指代那些物質秩序的東西,道德沒有標準,人們在對物質的追求里以為道德只限於自身的規範。以道德立法的提議總是會讓我想起馬孔村莊里一家五代人的荒謬絕倫,在新世紀我們的身邊,諸如此類事情讓我們失去了判斷。
嘉儀是我初中一個同學的姐姐,集漂亮與金錢於一身的女人,當時直到現在我都是這麼認為的。她就是在一家星級酒店擔任服務員時被一個外地過來的富商看中了,從此卷身入燈紅酒綠般豪門鬥爭的生活中去了。我並不討厭彩虹,印象中,我甚至有點喜歡這個丰姿綽約的女人。她帶我們去吃麥當勞,給我們看從香港歐洲運回來的高級化妝品,讓我們觀賞她在歐洲帶回來的高級定做時裝。關於時尚和物質額認知我有一半是來源於嘉儀。
嘉儀的原名不叫嘉儀,原名應該是一個充滿著鄉村意味的名字。我大學時跟那個同學重新聯繫上了,她說畢業之後就去她姐姐嘉儀的公司里上班。事與願違,在一場場家庭爭奪戰力,嘉儀失去了主導地位,她三老婆的地位隨著她生意規模的擴大而被她自己除名了。那位曾經像撿了一個精美玩具的富商如今反倒成為了嘉儀生意上的附庸,大老婆二老婆也依然仰仗嘉儀而過活。其實,嘉儀一開始並不想參與到這浮沉似海的生意里,只是她看不下去富商沉迷酒肉而失去一次次商機。08年金融危機,嘉儀反倒是簽下了一大筆俄羅斯的訂單。我印象最深的是在2012年嘉儀資助了富商大老婆兒子去歐洲念書,她說她這輩子沒有過小孩,總是希望身邊親近人能夠過得好一點。嘉儀已經37歲了,似乎關於生孩子這個年齡在現代人眼中仍然不晚,可她卻說她生不了,大概是因為那個富商已經61歲了吧。
古教授的故事
這座城市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充滿現代感和荒誕感呢,我也記不清了。兩年前,從香港逼仄精巧的街道歸來,一下子竟然對著寬敞的大街徒生好感。關於香港的神話逐漸衰敗,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都可以提著大型購物袋在香港崇光百貨里逛幾圈。古教授說,她1998年去香港讀碩士的時候天天吃橄欖菜配燕麥片。非常窮,但是她仍然在第一份工資發下來時去買了古馳的包包。
大概是在一個冬天在兩邊種植著梧桐樹的校道上遇到古教授的,個子不高,偏胖,面色紅暈時常帶著渾濁的微笑,但是眼睛又是極為清澈的。那天,她圍著經典條紋格的羊毛圍巾。我拿錯了她的快遞,在交換快遞的時候,她問起我所讀的專業。非常的戲劇化,她當年也是讀這個專業的,只是她後來考慮就業問題就換了專業。她興趣盎然跟我講起她鍾愛的電影和導演,以及現代作家。而我當時其實非常好奇她為何從中部一所大學來到沿海城市的大學,尤其在年關將至之際。我對自己這種好奇感到羞恥,似乎在內心裡窺探著人家的隱私。
第二天我們一起吃飯閑聊之極,她說起美和漂亮的關係。她態度激烈的說道美就是漂亮,漂亮就是美,哪裡有那麼多的意蘊和內涵。我笑著附和。香港的衰敗可以從沿海城市女人的婚嫁情況中窺得一二,女人們不再尋覓香港的富豪,反倒是精緻得體的港女選擇北嫁。從香港歸來的古老師顯然對此更有發言權,她依然有些遺憾意味的說起當初在香港讀書的那段戀愛,為此她面色紅暈的岔開話題問我相信星座嗎。古教授對星座顯然很有研究,她說自己作為白羊座是不會甘願生活的枯燥的,於是才會在假期外出散心,不像她那雙魚座的丈夫可以以哲學作為生活的養分。她擺弄著手上的鑽戒,說自己斷然不能離開物質的。香港的逼仄和衰落自然會有新的城市接盤,古教授說她經常在假期外出散心,她覺得女人是沒有故鄉的,一直在依託婚嫁而移民。成都人的古教授跟我說話時操著一口武漢腔。
1997年還是2001年,我記不太清了,香港回歸的那幾年裡,每當過年,夜晚的天空都被煙花鋪滿了,沒有一處是漆黑而又空閑的。一朵一朵,從沒停息。我印象中,整個夜晚都是煙花在綻放。孩子們的睡眠都不見了,大人們在狂歡,小孩子也在狂歡。現在很多人說要保護環境禁止煙花,可就在幾年前,我竟目睹了一個煙花如同夜晚底色的一段日子。好像煙花是免費的,好像人們是喜悅的,沒有人不開心,連同窮人和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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