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馬之爭的情懷觀照（2017.09.10）

01

《十三邀》是最近比較火的一個訪談類節目，主持人許知遠採訪馬東，然後一下子火了。最初接觸，是看到朋友圈推文《許知遠不是只悲憫馬東…》直接抨擊許知遠這款節目。後來又看到《馬東與許知遠，就是葉問和宮二》。

我大概看了一下，只看到前面剪輯的部分，根據公眾號推的內容，只覺得公眾號優越感也很高，很刻薄，卻又迎合了大眾的一種刻薄從眾的「安全」心理，大家都罵，都討厭他。就憑這一點，我有點討厭這個公眾號（孟大明白）。

由於事務原因，我一直也沒再去看。直到今天，女朋友去看了《十三邀》，並且轉發了也《馬東與許知遠…》。她的轉發留言大致是：兩個有溝壑的人，即使互相不能一下子走進，願意溝通就很欣慰。她這個話大概影射的是我和她的很多價值觀和思維方式的不同，不過這一下子引起我的興趣，我百忙之中（鹹魚）去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嗯，接下來是我的觀後感。

02

許知遠我之前不了解，馬東也僅限於面熟，現在才知道他是馬季的兒子，確實像，還發現原來他是《奇葩說》製作人。《奇葩說》身邊挺多人看，我是不看的，我畢竟後知後覺，有去看過幾集，還是選擇不看了。

在這次訪談裡面，先採訪了兩個年輕人對於馬東看法。左邊那個我不太喜歡，看過他節目裡面像小丑，很普通。旁邊那女孩一句「思維的演員」還是不錯的，她說自己是一個演員，定位很清晰。

中途採訪了一下妝容精緻的蔡康永，一上來問一句，「我們這個訪談大概多久」。蔡康永是可以的，精緻（我指的是思維）、優雅，主持人裡面確實優秀。但我更喜歡白岩松那種。

後來就開始採訪了，剪輯真的是毀片子，這麼一個邏輯線嚴謹的訪談，這麼深刻認真的問題，你亂剪？還不如不剪輯。影響觀感。

訪談總體過程裡面，最令人們吐槽的就是那句「我沒那麼自戀」。這句話讓很多人轉發，也是那個孟大明白公眾號所強調的一點，說馬東直接懟死許知遠。說馬東怎麼怎麼油條老練，許知遠怎麼怎麼嫩，怎麼怎麼作繭自縛，自以為是，不自知。

這真TM ，還孟大明白？你明白個屁。

03

馬東在整個訪談過程當中，和許知遠的交流對話，都充分地表明了他和許知遠其實是一路人，都明白這個娛樂至死的社會有毛病，而許知遠的基本觀點是懷疑並且加以點醒希望改變，馬東的觀點是反正他媽這是你我改不了也沒能力改的事情，還不如去認識它並且融入它，獲取經濟價值並且讓自己爽一下得了。

就從馬東穿那個鞋子，就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了。現在有不少這樣的中年人，能夠融入現代年輕人或者說新一代的觀念和消費，同時利用這個賺錢。這種人懂得觀念更新，是很靈活的，算得上出彩。

許知遠是根深蒂固的理想主義知識分子，他一直所懷疑，所格格不入的這個社會，其實一直以來也是叔本華、是尼采、是所有深刻的哲學家和思想家所不能融入的。許知遠沒有辦法在這個浮躁的社會再去寫一寫更好的文章留著給後人，他也享有了比之前世紀都更廣泛能夠傳播觀點洞見的條件，所以他選擇做這檔子節目。

這兩個人討論的問題非常簡單，就是這個時代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垃圾時代。其實兩個人都是贊同的，從文化角度來說，我們的娛樂低俗不堪。從技術角度來說，我們時代確實是發展，但是我們的文化娛樂是沒有本質發展的。馬東也說的很明白了，而許知遠說的也沒錯，技術進步並不能夠讓我們的社會人文氣息加重，並不能讓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有一個更高的品味和修養，反而技術進步導致了臃腫、浮躁、膚淺、刻薄、愚蠢的思維和話語傳播得到處都是，讓我們的時代更加變成一個垃圾的文化時代。這說的也沒錯。

我之前同很多朋友說過嚮往民國時期——琴棋書畫，你來我往都是書信詩詞，那個時候女性有旗袍，男性有家國抱負。今天的女性大多隻剩下小短裙V字領整容化妝，男性只剩下名車豪宅。

確實是文化氣氛或者說整個社會的精神嚮往發生了變化。馬東不能夠說完全理解但是他知道並且接受，他所謂的底色悲涼，就是並沒有能夠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娛樂至上，有爹媽供養從小嗨皮到大的網路娛樂時代，而是經歷過貧困、無聊、貧乏，現在追逐上一個新的、赤裸裸地爽的時代。

所以他要不管不顧所有的文人情懷或者父輩影響，去努力地利用所有資源融入並且靠近新生代人的赤條條和無腦的安逸感。奇葩說裡面，將放蕩形骸作為個性張揚，將自說自話說成真我流露，將無恥下流說成人文精神。不管他怎麼說，馬東的本質都是對這一切反感的，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他也說了，數據顯示現在的年輕人就是消費主力，因為他們才有大量的閑暇時間來觀看綜藝，那麼就呈現他們愛看的東西，就可以獲利。節目裡面他穿的AJ11和金屬銅噴兩雙鞋子，都是最近新上市、年輕人熱手的鞋。他的確如他所說，擁抱時代，追逐新生代喜好。

他也渴望這樣的一種生活，爽。那就爽吧，管那麼多幹嘛？不要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爽就可以了。既然底色悲涼趕得晚了，還能剩下的時間就趕緊「扒著火車欄杆跑」。

許知遠的問題，他的水平沒有很高，或者說沒有能夠很好的表現出來，或者說就沒有表達演繹水平吧，他就只是個作家，寫可以，對著攝像機直接說，有時候確實說不明白。他對於現在人文社會的人文高度不夠、人文精神嚮往不夠，娛樂偏向低質、膚淺、消費層面感到不滿，感到懷疑，感到尷尬。這我也同樣感覺到。就如同現在的很多稍微有品的年輕人看不懂「快手」上面的莫名其妙一樣，我也看不懂「抖音」上面千篇一律的動作和浮誇。

這些所謂的《奇葩說》這一類、《火星情報局》這一類節目，之所以它可以熱，是因為現在的人：少見多怪。

沒有知識的積累，沒有常程時間的思考，沒有一個對生活刨根問底、對人生充滿質疑的過程。所以他們才會，看到駭人聽聞就跟風是雨，聽到舉例辯證就信以為真，看奇葩說的人往往有一種感覺：這個說的好對啊，然後另一方一反駁，又覺得那邊也對，之前這邊好像不太對。觀眾的投票器一會兒正方一會兒反方，很牆頭草。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根本沒有觀點，你嘩眾取寵一下，抹眼淚；我轉身就「操你媽」，凶你一下。觀眾走馬燈一樣看你們表演，看你們浮誇的演技，然後就滿足了，然後就覺得自己思考了，就繼續願意去跟隨。

馬東的節目真的是很好很成功，在於他很精準地把握了現代年輕人膚淺的度數。是真的很膚淺，也是真的很浮躁，是真的丟一個先救你媽媽還是先救你的問題就可以大驚小怪，思考一天的受眾。

天真、不知所謂、含糊度日，並以此為傲。這就是現在的色彩。

馬東反抗不下去了，換句話說，如果做這個能夠好，幹嘛要去做別的呢?從這一點來看，他沒有辜負父親馬季。就像相聲讓我覺得很淺薄卻又蘊含一點東西一樣，奇葩說也是當代的相聲。我對這個東西肯定是不喜歡，也很反感，但我不能說我瞧不起它，因為這就是大眾文化。「人民的大眾文化，你不喜歡，你算老幾？」周恩來在文藝工作者座談會講得這句話著實深刻，也點明問題。

許知遠本人就印證了這句話，你不喜歡，你就滾一邊涼快。馬東其實也是這樣的人，他之所以竄進去，因為就像訪談裡面年輕人說的：「他是一個商人。」。

04

下面談一談關於他們討論的問題：人文精神進步的現狀和未來展望

許知遠擔心這個，但是他講不清楚他擔心什麼，年輕人也理解不了，年輕人覺得他是個傻逼，是中年人自傲。馬東知道他擔心什麼，但是馬東知道他也解決不了，馬東自己也解決不了，管那麼多幹嘛，爽就得了，別跟自己過不去。理想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的區別就在於此，大家都懂，但是理想主義者試圖改變。從這個意義說，許知遠比馬東偉大。但是從個人角度說，許知遠的理想主義者目前來看，還沒有做得好；而馬東選擇了現實，並且做好了。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社會就是兩個東西，馬克思說生產關係和生產力。其實歸根結底就是一件東西，生產力。幻滅的永動機告訴了天真的人類，你們永遠別想要閑著，永遠要幹活。但是總歸物種天性渴望生存下一步是渴望享樂，這是生物基因裡面的東西，躺著就是比坐著有快感，吃完飯做愛就是比下田種地有快感。

那麼如果想一輩子吃飯做愛睡覺玩，該怎麼辦呢？就得有人替你種地有人替你幹活有人替你服務。那麼這些人呢？這些人甘心種地嗎？不甘心吧。如果所有人都品格高到要談論尼采談論更高級的人生趣味，誰他媽還甘心下田種地燒火做菜給你吃？所以註定了的，以目前的技術程度，仍然有絕大部分的生產力需要保持一個較底層的審美觀和志趣，這樣他們才可以安心創造剩餘價值給富人，而給他們的娛樂頂多就是綜藝、電影、KTV、飲食男女之類，再往上高尚了，就人心渙散了，大部分人的工作意義僅限於吃喝，當他們不滿足於吃喝的時候，他們也就不想想要踏實幹活了。

所以許知遠在看到這個生產力空前強大，大眾有更多時間進行無腦娛樂的當下，他感到害怕感到不滿感到質疑。他沒錯，確實是有問題，這樣下去都變成豬了。我們的後輩的知識儲備和毅力和學業能力越來越不如前輩，越來越蠢。但這並不礙事。因為劉慈欣寫過一本，叫做《贍養人類》（第二條推送有節選）。我猜許知遠八成沒來得及去看這種科幻小說。

在劉慈欣的《贍養人類》裡面，劉慈欣談到了經濟發展、生產力發展的頂端，有一個終產者。這個終產者在一步一步的擴大自己資產規模之後，在技術不斷加深不斷進步之後，他不再需要無產階級為他做事。當這個時候，無產階級有什麼用處呢？沒有用處。劉慈欣精準地看到了教育是使這個進程可行的唯一路徑。終產者懂得一切的事情，他可以通過生物技術讓自己永生，可以通過工程技術滿足一切需求，所有的生產力全部都來源於自動，真正實現了依靠太陽能、依靠自然能源永動。當這個時候，他自己一個人可以欣賞音樂、可以欣賞藝術、可以畫畫、可以建築、可以情懷，他一個人撐起了所有的人文。

那麼底層的人呢？在贍養人類裡面他們有一個比較好的結局就是終產者給一艘飛船叫他們打包走人去找尋新的星球。

但是劉慈欣沒敢寫，我打賭他知道真正的結果，但是他沒敢寫。

真正的結果是什麼？真正的結果就是，當終產者掌握了永動機的生產水平，當他的心智不需要太多的人來陪伴，他只需要把所有的人全部都贍養起來。這也是劉慈欣起名《贍養人類》的隱喻。

反正我的能源和生產力是接近無窮無盡的，我就養著你們怎麼了？你們就像我的寵物，你們這些人可以吃喝玩樂糜爛一生直到死去，不需要你們幹活、不需要你們工作、不需要你們接受教育，你們想做什麼做什麼，我都無條件供養你們。所有的文化未來和知識未來都在我一個人身上就夠了。

屆時，人類將真正劃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退化成低等動物，要比現有的低等動物更低等，只懂得進食和娛樂，不懂得捕食。一部分進化為神，隨心所欲、自我實現、自我發展、自我核心、無需依靠任何人。

其實現在這個進程已經在微觀上面慢慢地發生了，人和人之間差距不單單只體現在經濟上面，而更加是體現在教育上面。真正不同的教育教養出來的人完全都不一樣，從觀念到思維到品味到審美到志趣到行動意義判斷。

當一部分人仍然將吃喝玩樂作為人生大義的時候，另一部分人已經開始思考如何構建更高級的志趣。

所以尼采是生錯了年代的，叔本華是生錯了年代的，許知遠也是生錯了年代的。

許知遠的水平還是不夠高，但是他在做努力了。最諷刺的事情就是，明明很低級的一些人，卻反而嘲諷許知遠低級。他是沒有馬東那麼豁達，反正都是這樣了，悲涼了，爽就完了。馬東甚至還能夠笑許知遠的理想主義者不懂悲涼。他其實是比許知遠更為絕望的，更為厭惡當下娛樂品味的，但是他正因如此，他才更要陷進去。這就是採訪尾聲，兩個人異口同聲說：的確是缺什麼補什麼，找補。

基本邏輯和理性推演就闡明完畢了，最後還是再罵一句。真的垃圾公眾號毀人。《馬東和許像葉問和宮二》，這篇也不算深刻，但好歹不那麼偏激，不那麼把偏激當成一種驕傲，當成一種優越。

一句題外話：

優越並不是壞事情，優越是一種精神和動力，知道什麼是優越，也知道怎麼能優越，才配優越。

很多人所謂的優越，都是用來掩飾自己的低級。

這真的就很他媽低級，比低級更低級，不自知。

05

尾聲：如果不是我女友大人轉發了推文，並且去關注了這個訪談節目，引起我興趣，我真的不願意去看也不願意去寫這麼長的一篇荒唐言。應該怎麼說呢？就很多事情我們一部分人沉迷、一部分人呼籲、一部分人偷偷咬著牙要想要去改變。

我害怕自己變成馬東，也害怕自己只能是許知遠這樣，更害怕自己像尼采所說，變成一個身邊沒有同類的「高級趣味者」。

所以真的，挺理解馬東試圖融入的心情，如果低級能夠快樂，就低級唄。如果能夠有能力高級，就高級唄。

像許知遠這樣，確實是累，也確實不如意不快樂。但是他的閃光點在於他是一個明白人，他其實沒有偏見。

當親吻過薔薇花的柔嫩甜美，再去嗅一口牛糞，你很難把這種厭惡說成是「偏見」？

只是在這個充滿牛糞的年代，這確實是一種偏見。

漏了一點沒說。

其實95%和5%這個比例是錯的，現在的比例應該是99.999%和00.001%，一個有情懷有節操的知識分子，在人群當中的純度，和黃金純度反比。所以我們這個社會，說這一部分人是異類，是黃金裡面最討人厭又去不掉的雜質。許知遠可能就是一個雜質吧，我也是，而有那麼一天，雜質終歸會和黃金分離，或者被全部剔除，反正不能融合，而如今我們也的確沒技術提煉百分百純度。

活得越來越累，既不能夠自洽，也不能夠融入，但既然賦予了使命，

許知遠說，「罵就罵唄。」

很多群眾，覺得你管得太寬了，你怎麼那麼多沒用的事，看起來很中年落魄的許知遠，無論從知名度還是事業的成功都遠不如採訪的對象們熱鬧。我覺得，這是一個格局問題。格局是什麼呢？就是你下象棋的人，和下圍棋的人的區別。再退一步說，是下五子棋和下象棋的區別。五子棋只要懂得了四子法則，在沒有限手的情況下，就日常對局裡面，可以做到萬無一失必勝。那麼象棋同理，比五子棋難一些，但只要懂得有限的定式，如果沒有限手，那麼先發必勝。圍棋則不同，圍棋就算你從一歲學到一百歲，你還是會輸。即使阿爾法狗也會輸給學習更久的AI智能。因為它的棋盤和規則，大到至今科技技術都無法窮舉。這就是一個格局。

你很難去說，下象棋和下圍棋哪個好，哪個不好，哪個牛逼。因為這只是棋盤不同。同理，人與人之間三觀之間的差距，有的時候不是不同，不是對錯，而是理解層面不同。你看到的那個維度裡面你是對的，但是上升到另一個維度，就是錯的。所以懦夫理解不了英雄慷慨赴死的情懷，市井民眾理解不了討論慈善和能源問題的意義。

編輯丨貓八

微信關註：也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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