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天,他們不遠萬里來到馬的身邊,只願策馬在野花盛開的草原上
每年,都會有一些來自遠方城市的年輕人到我這打工。他們帶著城市的餘味,在荒茫大地上度過幾個月,然後,有些會去更遠的遠方,有些會重返都市。在彼此的人生中留下青草般的淡淡痕迹,這就是我這個僱主和僱員們短暫的僱傭關係。
要寫的人物故事有很多,
那麼,就從年紀最小的開始吧。
小軒和小昂,是非常年輕的雙胞胎兄弟。2015年初夏,我接到一個電話,說要來我馬場幹活,兩兄弟,在馬房裡伺候過馬,不怕苦不怕累。接完電話,我是心動的,但最終還是拒絕了。以經驗判斷,義工不可靠,我們需要熟練工,馬倌的生活條件並不好,這些都不是大學生應該承受的,他們和普通馬倌不一樣,他們不為了錢,而我又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照顧他們物質和精神上的需求,他們滿懷一腔熱血而來,怕是要失望而歸。況且,從僱主角度來說,義工需要很長時間的上崗培訓,但是又無法幹完一個夏天,義工是性價比很低的。因為,我們馬場不是青年旅館,我們的業務要求更高,不能按照青旅做義工的那一套。
第二年,他們又聯繫了我。我才得知,去年他們去小鎮上另外一家馬場工作了一個月。這是真正熱愛馬背生涯的年輕人,好苗子,不能放過。冬天的杭州,在他們結束了摩托車旅行後,我們見了一面,彼此能有更直接的印象。畢竟他們才是大一的學生,我有義務讓他們知道暑假將要去打工的地方是一個正經地,老闆也不是無賴。20歲的青春年華,我的20歲沒有他們那麼勇敢,那就讓如今的我盡能力去幫助他們,實現年輕人的夢想,總是無限美好。
七月中旬,暑假,他們終於坐火車抵達了滿洲里,繼而,按照我發的位置,順利抵達馬場。我曾告誡過:「旅遊旺季,馬倌真很苦很累」。得到的回復是:「只要有好馬騎就行」。立即給他倆挑坐騎,從上馬的瞬間,我們就已判斷出騎術相當不錯。由於2015年他們已在馬場待了一個月,騎姿已經相當豪邁,毫無學術派的固定招式,完全是收放自如、與馬一體,側坐馬鞍的姿勢也與蒙古人毫無差別。
那一刻,贏得了馬場所有工作人員的好感。年紀大一點的馬倌們羨慕他們的朝氣,即使與馬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當地人,上了年紀,也不得不收斂在馬背上的動作。而年輕哥倆,正是光芒四射的年華。
我也喜歡他倆,都市裡的娃,絲毫沒有嬌氣,住漏風的蒙古包,只有接進來的一根電線,沒有自來水,沒有wifi,一心只愛馬,從不抱怨。
整個夏天都特繁忙,我只能偶爾趁我親自陪重要客人(同學、同學介紹的朋友)騎馬時,讓他倆護隊,才能在馬背上和他們說說話。
他們對我的故事很好奇,和許多人最愛問的問題一樣,你為什麼會來草原開馬場,一個南方女人在草原上三年,確實不合常規。我也總是向有此疑問的看客們聲明,這並不是多難或多偉大的決定,這是同樣平凡的人生,無需羨慕也無需詫異。我對馬的熱愛,不及他兄弟倆,我更多時候是在思考如何讓騎馬過草原這項無比浪漫且暢快的活動具有商業價值,能持續盈利,並不斷去完善線路,給客人更難忘的馬背體驗。
一個叫horseman,一個叫cowboy。
有些人命中注定,屬於天地星辰,屬於江河草木。你若騎在馬背上,突然頓悟了和馬的節奏合拍,突然融入了風,突然就熱淚盈眶,不再畏懼孤獨。
以下文字摘自自哥倆的朋友圈,願你們與馬為伴,奔跑在野花盛開的草原上。
挑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戴一頂牛仔帽騎著摩托來到額爾古納河畔,聽著草原重金屬遠眺俄羅斯村莊,逼格滿滿的。
今晚揮淚告別陪伴了我一個月的小黑,可能就是這樣吧,一個從小愛聽故事的孩子,年輕時的經歷會如此故事性,小的時候夢裡常常會有一匹黑駿馬賓士在草原上,20歲的時候來到草原整日陪伴我的也是這匹黑馬,可能上天就是偏愛我這個愛做夢的孩子 ,心想事成,我心裡清楚,只有真心愛馬的人才能碰到好馬。你我曾共同走過漫無邊際的高草地(比馬頭高),你我也曾被繁複的工作累到思考人生[偷笑],在草原上有時候只能跟你說說心裡話,一個月你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今晚當我最後一次卸下馬鞍,將你放開,走遠之後回頭看見你看我的眼神,我眼眶濕潤了。以後希望在我想你的時候可以出現在我夢裡。別了,我的小黑。
下午六點半我最後一次給馬飲水,牽回馬棚,卸鞍,一個月的草原生活結束了,心情很複雜。深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又想起了翻越邊境鐵絲網去看小葉樟,想起了一次次帶遊客登頂的小圓山,想起了飯桌上三哥被狼撕掉皮襖袖子的故事……我不確定20年後我會用什麼樣的心態去審視自己的青春,但至少此刻我們都在做讓自己幸福的事,不留遺憾......
你問我為什麼又一次來到呼倫貝爾草原生活,我說當你也騎著破摩托行駛在顛簸的草原土路上,當你也騎著心愛的蒙古馬飛馳在齊腰深的草海上下腰撿起一朵鮮花插在馬頭上,當你也抬頭看著漫天繁星聽著《夜空中最亮的星》,你就會明白。
昨晚又一次夢到了草原上的馬群,三天兩次夢到馬群,草原和駿馬。早,遙遠的蒙古高原。
把青春獻給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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