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二三事 | 我記得你，你是送我椅子的小戴

講述者：戴自強

一九九四年踏出校門即接觸到紅木家具行業，榕城第一代硬木古典傢具從業者。九八年創立[明清園]古典傢具品牌，痴迷明清老傢具。二零零三年因緣際會，[明清園]遷往二環邊"華僑新村"老別墅。因本人喜交際，無心插柳之下，開榕城私房菜之先河，首創榕城第一家私房菜館。此後一發不可收拾，參與創辦、改造數家人文餐飲.茶道會館。2017年覓得左海公園一風景絕佳場所，遂重拾老本行，打造人文家居生活美學空間-----[明清園美素生活]，融古典傢具.素食.茶生活於一體。

「人生如茶」是茶界泰斗張天福先生（以下簡稱「張老」）贈予戴自強的第一幅贈言題字。這不僅是張老一生的寫照，也是他一生奉行的信念。這幅字寫於2006年，見證著兩人「君子之交沁如茶」的情誼。

茶之化身 一世清醇

從年少時的「棄醫從茶」，到期頤之年仍為茶業事業奔走，張老一生與茶結下不解之緣，因此身邊不乏茶道中人。然而，戴自強卻是張老身邊非常特別的一員。他的主業是紅木傢具，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茶人。與張老私交密集的那幾年，茶也還沒有成為風靡全國的飲品。但就是在這樣特別的時期，張老對茶葉的態度以及愛茶之情讓戴自強至今難以忘懷。

初到張老家時，戴自強非常拘謹。原本愛茶的他望著茶具，不敢伸手，心想，在茶界泰斗面前泡茶那就是班門弄斧。幾回下來，張老看出了他的顧忌，在一次茶聚中主動提出讓他泡茶給大家喝。能在茶界泰斗面前泡茶的機會豈是人人都有？戴自強平日里在家也常常泡茶，技術不是問題。因此他強忍激動之情，分外用心。注水、出湯、分茶，一套動作下來，有條不紊。前面幾道的茶湯滋味還算不錯，竟也得到了張老的認可和讚許。戴自強不禁暗自竊喜，泡茶信心倍增。正在這時候，張老家中又來了一波客人，慣性作用下，戴自強利索地倒掉上一泡茶，準備換下一泡茶。這時，張老看了一眼說道：「你很大方啊。」意思是你怎麼還沒把茶喝透就倒掉了？這一句話猶如當棒一擊，聽得戴自強有些慚愧，低頭繼續泡茶。事後戴自強才知道，原來張老「惜茶」是出了名的，泡完的茶經常捨不得倒掉，私下沒人的時候，會再將茶渣混在一起煮了喝，從不浪費茶葉。

△張老與戴自強合影於張老家中

在張老心中，每泡茶都來之不易，無論價格高低、產地優劣、還是是否出自名家之手，他都視如珍寶。有一次，戴自強和幾位朋友在張老家中喝茶，平日里喝過不少好茶的他們，對辨別茶葉的好壞顯得胸有成竹，頭幾道茶剛喝完，就不由自主地開始交流各自的看法，正當他們侃侃而談之時，張老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們知道做出一泡好茶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嗎？你們在這邊評頭論足，都不知道茶農背後的辛酸。」嘈雜聲頓時消失，張老的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地印在在場每個人心中，讓他們感到無比汗顏。張老接著說道：「喝茶要心平氣和，仔細的去感受每一泡茶。」張老的一席話轉變了現場每個人的喝茶狀態，從原來地「喝茶」開始變為細細地「品茶」。

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戴自強說道：「不輕易評價一泡茶也是張老愛茶的體現。」

張老的家布置得簡單樸素，但卻茶風濃郁。客廳里沿窗檯擺放著一對木沙發與茶几，張老天天在此品茶，接待來訪的客人。對面的牆邊擺放著一個大玻璃櫃，櫃里整整齊齊的放著上百種好茶，都是茶友們從各地帶來贈予張老的，因而，戴自強和好友給這個玻璃櫃取了個名字，叫「百茶櫃」。

有次戴自強將自己覺得口感適佳，但價格不貴的鐵觀音給張老品鑒，張老喝後對這泡茶讚許有佳，雖然不是昂貴的名茶，但是張老也讓戴自強多給他幾泡茶樣，放入「百茶櫃」中，以便下次有機會給更多的茶友分享。

「張老總是以公平之心尊重每泡茶葉,以分享的心態讓好茶落入更多品茶者口中，即使是一泡簡單平常的茶，在張老口中也有可能成為好茶。」戴自強如是說。

相識於偶然，熟識因「紅木」

戴自強與張老的相識是在1998年，當時張老還住在位於福州道山路的舊居，戴自強的紅木傢具店正巧就在對面。每天戴自強都會看到一位神采奕奕的老者從他店門前經過，但是當時的他並不了解茶圈裡的事情，也並不知道每天從他店門前經過的老者是茶界泰斗張天福。兩人因此沒有太多交集。

照這麼看，即便是鄰里，身處不同行業的戴自強與張老依舊沒有太多接觸的機會，理應成為平行線的兩人，最終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下產生交點呢？

由於主業是紅木傢具，戴自強身邊集結著眾多對傳統文化感興趣的朋友，因此喝茶氛圍濃郁。受朋友圈的影響，戴自強也漸漸喜歡上了茶，泡茶喝茶成了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再加上上世紀九十年代，安溪方面在積極地開拓鐵觀音市場，許多安溪人騎著自行車到戴自強店裡推銷茶葉，這讓戴自強結識了些做茶的朋友。其中，一位叫林文偉的安溪茶人與戴自強經常相約喝茶，私交甚好。一次，林文偉想讓張老幫忙品鑒茶葉，邀請戴自強一同前去張老家中，拜訪張老，戴自強欣然應邀。在喝茶過程中，張老的平易近人給戴自強留下深刻印象，與茶有關的問題張老都坦誠交流，絕不彎彎繞繞。在這樣融洽的氛圍下，戴自強能明顯感受到周圍人對張老的敬重。紮實的理論知識以及豐富的實操經驗讓張老在解答問題時總是有理有據，使人信服，這也讓戴自強對張老的生平經歷產生好奇。回家後，戴自強開始查詢相關資料，發現他的「鄰居」在茶葉領域建樹卓越，堪稱茶界泰斗。一股激動與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有了第一次共同喝茶的經歷之後，戴自強與張老的互動也變得更加密切，每當張老從店門前路過，戴自強便會請他進來喝茶，一來一往中，兩人的關係從相識變為熟識。

一次喝茶聊天中，張老無意間提及自己辦公室的椅子太硬，坐著不舒服。戴自強得知之後，便送了一張帶皮的實木椅子給張老。原本只是一件普通的小事，對於當時做紅木傢具的戴自強而言也只是舉手之勞，令戴自強感到意外的是，在事後不久的茶聚上，張老竟準備了份回禮給他。

那天，如同往常一般，當戴自強與友人抵達張老家中時，張老已穿戴整齊等待他們的到來，和張老簡單問好之後，戴自強和友人便一一入座。這時，張老從身旁拿出用紙盒包裝好的回禮遞給戴自強，並說：「這是我之前買的西裝，還是新的，你穿應該合適。」看著眼前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戴自強雖然有些錯愕，卻立馬領悟張老的用意，趕忙說道：「沒事，不用客氣，衣服還是留著您自己穿吧。」雖然戴自強一直辭謝張老的回禮，但張老仍堅持要把西裝送給他，最終只好收下。在戴自強心中，張老總是把別人對他的好銘記於心，沒有因為自己的地位和聲望而覺得理所應當。如今，那件西裝的款式已經老舊，但戴自強卻覺得無比珍貴，細心保存。

戴自強回憶道：「送張老椅子之後，他每次看到我都會說：『我記得你，你是送我椅子的小戴』。」

△張老在戴自強位於華僑新村的私房菜館拍攝節目

耄耋之年 老而強健

張老從道山路的舊居搬到五鳳新村後，戴自強的店也搬到了華僑新村，店名為明清園，是一家私房菜館。一次，戴自強想請張老去店裡吃飯，由於張老年事已高，所以戴自強行事總是小心翼翼。下樓梯的時候，戴自強想前去攙扶，張老揮手示意不用。戴自強也不好勉強，只好默默跟在張老旁邊陪他下樓。戴自強的車停在五鳳小區對面，需要過一條馬路，戴自強又一次想去攙扶張老，誰知回頭一看，張老已經先走過馬路了。

提起這件事， 戴自強感嘆，時光似乎在張老身上悄然停滯，即使已邁入耄耋之年，但他依舊手腳靈便、反應很快。無獨有偶，張老當時的健康狀態良好，還體現在一次用餐細節上。

有次，戴自強和張老一起在明清園用餐，餐桌上有道糟肉光餅，是福州的傳統小吃，作為福州人，張老很愛吃這道菜，正常年輕人吃一塊便飽了，張老當時吃了兩塊，說明邁入耄耋之年的張老依舊牙口很好，不過，雖然愛吃糟肉光餅，但張老用餐時依舊不急不慢，細嚼慢咽。

戴自強的講述，將張老鮮活的模樣再次帶入我們的眼帘。他曾經的生活狀態、為人處世如倒帶影像般閃回。正如張老送給戴自強的題字「人生如茶」一般，張老的一生雖然對茶業的發展做出了卓越的歷史貢獻，卻一直像一杯清茶一般，濃郁之中不失淡雅，也像一片茶葉一樣，始終平和、舒緩地奉獻著自己的力量。

當班編輯 / 林 欣

專欄顧問 / 林 傑

責編 / 余潔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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