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一具心理屍·第一卷?]一個心理師去了一座叫「南京」的城,聽那有關死亡和靈異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樹臨風的心理師。為尊者諱,寫這個故事時,我需要給他另取一個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頭也想不出比「吳益軍子」更為尊貴的名字了。怎麼辦?那就借他用用唄。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稱來敘述他的故事吧。

1.

我折騰了一個晚上,快天亮時才睡著,睡醒時天又快黑了。趴床上刷著購票軟體,見還有去南京的余票,我便翻身下床,收拾起行李來。之所以這般急切地去南京,是我聽聞南京龍蟠虎踞,「真帝王之宅也」,想必那兒有助我的睡眠。

其實,南京不僅僅是塊風水寶地。曾有一個叫朱偰的牛人(在我看來,戴過「右派」這頂帽子,文革時住過牛棚的人都是牛人)在比較了長安、洛陽、南京、北京四大古都後,言「此四都之中,文學之昌盛,人物之俊彥,山川之靈秀,氣象之宏偉,以及與民族患難相共,休戚相關之密切,尤以金陵(南京)為最。」

朱偰說的話,我深信不疑。但真正讓我注目南京的,並非是誰誰誰說南京有多麼多麼好,而是南京城的歷史上那讓人觸目驚心的一次又一次的屠城。久遠的我也不是特別了解,就說說我略略了解的吧。

想當初,上帝的二小子、耶穌的小弟弟洪秀全領著太平軍攻下南京城,便照拜上帝教的教義,誅殺城裡屬於「妖孽」的滿人。咱們共產主義的老祖宗馬克思評價太平天國運動時就講:除了改朝換代以外,他們沒有給自己提出任何任務;他們給予民眾的驚惶比給予老統治者們的驚惶還要厲害;他們的全部使命,好像僅僅是用醜惡萬狀的破壞來與停滯腐朽對立,這種破壞沒有一點建設工作的苗頭。

相比之下,我這番窮游中國,除了四處浪蕩之外,我也沒有給自己提出任何任務。我的全部使命,好像僅僅是用報復性地折騰肉身與平凡寡淡對立,這種折騰也沒有一點建設工作的苗頭。有些扯遠了,這點先記下,留著反思用。繼續說屠城之事。

話說洪秀全的屁股在南京城還沒坐熱乎,曾國藩的湘軍便打破了城池,見人就殺,見屋就燒,見財物與女子就搶奪。那慘狀還是曾國藩說得明白:「秦淮長河,屍骨如麻」;「自五代以來,生靈塗炭,殆無愈於今日。」這絕非曾國藩吹擂他的湘軍,有佐證的文獻:「金陵之役,伏屍百萬,秦淮盡赤;號哭之聲,震動四野。」

可以說,這次屠城,是歷來南京災難中最為慘烈的一次。有人說,經此一劫,南京城內連一棵完整的樹都找不到了。

再近些的就是抗日戰爭時期,五萬日軍兵臨南京城下,獲命「全部殺掉俘虜」,對平民「斷然處置」。三十萬同胞,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個又一個地走進了屈辱的歷史。

或許正是想到這觸目驚心之事,很多膽小的人來到南京城,就感覺這座城陰森森的。要我說,南京城與其他城最大的區別就是,舉頭三尺有數千萬亡靈,在瞧著我們每一個來客。

有他們瞧著也好,少了好些人在這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兵燹之災、一次又一次地從瓦礫荒煙中重整繁華的南京城放肆。

2.

若想要真正感受到南京城的厚重,我建議你一大早跟我乘地鐵二號線到苜蓿園站,然後下來走幾步,換乘小火車到明孝陵。

據說明孝陵建成時,南朝七十所寺院有一半被圍入禁苑之中,此外,陵內植松十萬株,養長生鹿千頭——鹿鳴其間,氣勢非凡。陵中最叫人羨慕的就是這些長生鹿了。它們個個都領到了一塊真材實料的御制銀牌,刻有「盜宰者抵死」字樣,懸掛在勁脖上。不必說,美觀度是有的,安全感是有的,大抵這就叫「幸福」吧。

帝王在世時,每當舉行大典,都會將人工馴養的獅子、大象等動物裝進籠子里,放在御道兩旁,以壯皇威。那他們歸天后,如何才能有相同的排場呢?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在陵前設置那些動物的石刻。號稱「南京最美600米」的明孝陵神道上就有兩打這樣的石刻。每種動物都是兩對四件,兩跪兩立,夾道迎侍。

為什麼有的跪著,有的站著呢?遊走在石獸間,估計少有人會有這樣的疑問。其實,你若像我一樣仔細的話,或許就會發現,這些石獸不但是兩跪兩立,而且是先跪後立。這樣的設計確實精妙。因為當我沿著神道由外向里猛衝猛跑,會產生石獸從跪趴到站立的動感,就好似地鐵里的動感廣告。

對於我的疑問,還有一種有意思的解釋:這些石獸均為整塊石料雕鑿而成,體量高大,相比雕鑿跪著的石獸,雕鑿站著的石獸比較費石料;完全是為節約石料計。我覺得這個解釋很靠譜,我信的。

作為一個有文化的人,我也是查了百度百科才認全,神道兩側陳列的石獸依次是獅子、獬豸、駱駝、大象、麒麟和馬這六種動物。有意思的是,駱駝赫然在列,朱元璋為什麼會創造性地在自己的陵墓前設置這麼一種陌生的動物呢?

邊上有人推測說,駱駝出現在明孝陵,很可能是因為明朝是打敗了強悍的蒙元政權建國的。這種說法不是沒有道理。駱駝有「沙漠之舟」之譽,明孝陵神道上出現駱駝,可能就是在暗示朱元璋一生的豐功偉績——他將版圖擴展到北方的沙漠了。

走過明孝陵的神道,我忍不住要將這些石刻和北京十三陵總神道朱棣的那一套作對比。最大的感受就是,兒子是在學老子嘛;老子這套質樸雄渾,兒子那套精巧萌萌的。

3.

明孝陵的建設在朱元璋生前就已進行了十幾年,朱元璋對其極為用心。這六百年來,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漢在惦記明孝陵地宮,但沒有一次能夠盜掘成功,這足見朱元璋建陵時的用心程度了。

大多數皇陵的建設是從上往下扒開一個深穴,建好後再封起來,與之不同的是,明孝陵是橫向鑿入山體,從內部掏空。這種橫穴式的方法工程浩大,但十分堅固,在沒有炸藥的情況下,古代盜墓的好漢從上往下打盜洞根本行不通。

橫穴式設計使墓道成為進入墓室的唯一通道。為了隱藏好墓道,修建明孝陵的工匠也是費盡心機——墓道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在正中間,而是偏在一邊。這種反常規的設計讓許許多多盜墓的好漢無功而返。

除了橫穴和側墓道,考古人員還在明孝陵寶頂高高的封土堆下發現了厚厚一層圓潤的鵝卵石。照理說,鵝卵石只會出現在低洼的山澗中,這山頭上怎麼會有呢?其實,這是人們背上來有意鋪設的,不僅便於排水,更為重要的是防盜。這類似於流沙防盜法——當盜墓的好漢挖開一個洞時,鵝卵石就會從四面八方滾落下來把洞填滿。

雖然明孝陵採用了三大有效的防盜措施,但如果遇上像東陵大盜孫殿英那樣握有重兵和炸藥的軍閥,也難逃一劫。幸運的是,歷史機緣卻讓明孝陵逃脫了這些大盜的魔爪。

雖然明代以後南京城屢經戰火,但每個新政權無一例外地對明孝陵加以保護:清朝建立後,康熙、乾隆通過保護明孝陵,有效消除了江南地區的抗清思想;洪秀全、孫中山在南京成立政權後的第一件事也是祭拜明孝陵,以示推翻滿清、恢復中華的決心。

明孝陵躲過那些盜墓的好漢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它離南京城實在太近了,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城裡頭很快會知道。這讓盜掘活動根本不可能延續太長的時間。

講真,我對那些盜掘別人墳墓的人是有些看法的,一如我對那些剽竊別人觀點的人是有些看法的。比如說,我的傳記作者吳益軍子(文中的「我」指的是那個德高望重、玉樹臨風的心理師,「吳益軍子」指的是筆者)

我知道的,吳益軍子讀書讀到有意思的句子、段落、文章,就會暗自記誦下來,時間久了,他就分不清哪些觀點是他自己的,哪些觀點是別人的而被他擷為己有了。這是什麼樣的行為?惡劣的,太惡劣的。

不過,我倒不會因為這個而鄙視他。畢竟,這不正是我們從小接受的寫作教育嘛!

4.

我所接受的教育能讓我理解吳益軍子的作為,而無法讓我搞懂孫中山的作為——他為什麼自詡為「洪秀全第二」?在我的知識背景里,孫中山是國父、革命家,而洪秀全是神棍、反人類,他們不應該攪和到一起的。

中山先生生前,曾吩咐葬禮儀式和棺木式樣仿照列寧的格式,讓民眾瞻仰遺容。不太巧的是,先生逝世時,蘇聯贈送的水晶棺沒能及時運到;待運到了,先生的遺體都已入殮半個多月了。更不巧的是,由於技術原因,防腐措施不當,先生的遺容不能再供後人瞻仰,只好改為土葬了。

要不然,我或許還能在這中山陵,當著先生的面,討要一個說法。如今,這都成泡影了。

據說,中山先生臨終前對宋慶齡等人講:「吾死之後,可葬於南京紫金山麓,因南京為臨時政府成立之地,所以不可忘辛亥革命也。」這似乎意味著,先生歸葬南京是對革命事業的念念不忘。

但若逼迫我說實話,我覺得先生所說的那一套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託詞,先生更看重的是南京這塊風水寶地。

查查史料就知道,早在先生逝世前十多年,大約辭去臨時大總統職務後,他曾與胡漢民等人到紫金山打獵。先生看到這裡背負青山,前臨平川,氣勢雄壯,就笑對左右說:「待我他日辭世後,願向國民乞此一抷土,以安置軀殼爾。」

中山先生當時還奇怪,朱元璋怎麼沒把明孝陵建在紫金山?照先生的說法,中山陵的風水勝於明孝陵的風水。

古往今來,上自帝王將相,下到黎民百姓,無不在陽宅和陰宅上苦心經營,試圖讓自己生前舒服,死後逍遙。不必說,這種風水文化也影響著中山先生,使他發出了對南京這塊風水寶地異常鍾愛的感慨,產生了死後歸葬南京的想法。

5.

中山先生選的這塊地風景確實是好。站在中茅峰上極目四望,確實氣象萬千,令人陶醉:背靠雄偉鐘山,兩側崇山峻秀,山川之勝,林壑之美,他處無法相比;前望秦淮流淌,一片浩淼無際,耳邊彷彿能聽到了滾滾長江的千古傳唱。

不過要強調一下,我說的是風景,不是風水。好風景不等於好風水,這就跟長得好看的人未必就是好人的道理是一樣的。

唉,管它風水好不好?這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這裡埋的不是我,我也不可能埋在這;我就是過來聽聽故事,看看風景。

中山陵的建築按南北向中軸線對稱布置在中茅山南麓的緩坡上。從空中往下看,中山陵像一座平卧的「自由鍾」,取「木鐸警世」之意。山下孝經鼎是鐘的尖頂,半月形廣場是鐘頂圓弧,而陵墓頂端墓室的穹隆頂,就像一顆溜圓的鐘擺錘。

想來,我多半正是冥冥之中被這「鍾」聲喚來的。要不然,我也想不到要來這兒走一遭——誰讓他要跟洪秀全攪和在一起呢?

再說了,在網上搜「中山陵」,能出來一堆關於靈異事件的記述,怪瘮人的,我就更不高興來了。

6.

所謂的「靈異」是我們對未知事物的一種解釋。所以要我說,我覺得南京最靈異的事件,不在於鬼怪,而在於情愛。

一百年前,一個腦袋光光的戎裝男人在中山先生的寓所不經意的一瞥,便被一風姿綽約的「新女性」勾了魂,就此動了春心。幾年後,這個男人不遠萬里運來了她所鍾愛的懸鈴木樹種,從美齡宮一直灑到中山北路,這是他為她種下的情和愛。從此,南京的背景里就飄滿了梧桐樹葉。

六百年前,一個大腳村姑在馬槽邊瞥見一個鞋拔子臉的男人,轉身就去請媒說項,從此他們二人患難與共,相敬如賓。幾年後,那個男人的事業風生水起,直至蕩平天下,到南京做起了皇帝,仍對她不離不棄,禮敬有加。她死得早,他也終生沒有再立皇后。

在沉甸甸的南京歲月面前,談論情愛細節似乎太過小家子氣,然而誰又能說情愛不是一個城市最直觀的面部表情呢?

似乎情愛故事只要一搬到江南,便會蒙上一層如煙細雨,若再伴上幾聲金石絲竹,或滴上幾滴女子清淚,立刻會現出一種楚楚動人的清婉和幽怨。這一切在同處江南的南京不會發生,至少不會是那種單純的幽怨。

從三國時的大喬小喬到明末清初的秦淮八艷,風月常伴戎馬——南京城裡的情愛總是在家國命運間沉浮。蘇州故里沈括與芸娘小橋流水式的小情小緒,在南京城總歸是留不下一絲痕迹的。

這好比《桃花扇》與《西廂記》的區別。同樣是書生遇到美人,倘若發生在南京,一部情愛史的背後,總少不了戰爭史和民族史的疊加。

7.

南京城裡的情愛故事實在多,多到我坐在馬路牙子上吃著臭豆腐,偶然抬頭就看到有個女孩大聲訓斥她男友,而他終究因為委屈決絕離去。彷彿他的轉身掀起了許多的梧桐葉,瞬間扎進她的心裡,疼得她直不起腰來。她蹲下去,就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毫不掩飾地大聲哭。

看她哭,哭到我都想跑回家談一場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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